第11章 他們的主上,莫非是終于……
第11章 第 11 章 他們的主上,莫非是終于……
“一、一年前,我因兵敗而四處逃竄,才躲藏至永州附近,忽然有人過來聯絡我說,可以助我東山再起,還給了我一大筆銀錢,讓我去招兵買馬。”
“我從軍多年,玉國的內政早已凋敝,許多百姓吃不起飯,在層層盤削下,只需要一碗粥便能叫他們賣命,故而征兵不是難事。”
“後來我一直潛伏在暗處,那人讓我得了消息再行動,直到近日我才出頭,卻發現正對上寧樂侯時劍!”
“時劍……幾年前若不是他從中作梗,隴南軍何以會敗?”
王遜無意識道,匍匐在地上,昔日的隴南大将軍,如今卻比之喪家之犬猶甚。
莫辭見江火眉心微蹙,神色略顯得不耐,便知他對這位末路英雄的往事,并不感興趣。
他适時道:“所以你有沒有與這些北疆人的頭領見過面?”
王遜頓住,回憶道:“沒……沒有,從來都是別人來知會我,下一步該如何作為。”
莫辭沉默少許,感受到侍奉的主上身上,源源不斷傳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頭皮發緊。
他鼓起勇氣道:“主上,洛平為人奸猾,最擅長匿影藏形,這也實屬常理之中。”
他口中所說的洛平,便是如今北疆叛亂的首領,從前曾侍奉過江火脫靴淨手,最擅長察言觀色,見勢僞裝自己,七年前,他犯了錯被江火逐出苗疆,卻不知怎麽混成了北疆新任叛首,帶着那群叛徒東躲西藏,茍活至今。
王遜似乎覺察到性命不保,連忙磕頭求饒道:“壯士,求你留我一命,我曾是大将軍,戎馬一生,有我為你效命……”
他話還未出口,便感覺體內猶如被亂蟲啃噬,痛意難當,當即嚎啕起來,沒一會兒便跌在枯草地上,身子不停顫抖着,鮮血自七竅溢出。
莫辭有些不忍看下去,話鋒一轉說:“主上,不知在時府呆了這般久,可有命蠱的蹤跡?”
當年月出族聖女離開苗疆,帶走了族中守護了近百年聖物,命蠱。
此蠱與其他蠱蟲截然不同,性柔擅醫,許多無法解開的蠱術,經由命蠱最後都能化解。
那位聖女培育出了雙蠱後,蠱蟲入體對本人會有極大損害,唯有命蠱或可解一二。
這,也是江火假借機緣,潛入時府探查的原因,只是莫辭不明白,為何他非要繞這麽一個大圈子?
他想到近日觀察,又瞅了瞅自家主子的眉眼,忽然福至心靈,有些頓悟了。
他們的主上,莫非是終于要開竅了?
好好好,苗疆許多人因為主上不近女色,又生得雌雄莫辨,一度以為他取向有異。
莫辭身為貼身侍奉的人,自然對那些流言格外反感,可又堵不上他們的嘴。
江火對莫辭眼裏的一閃而過的光亮有些不解,可也沒興趣追究手下人的心思。
他淡聲道:“命蠱的确是尋到了,只是認了玉國那位小郡主為主人,要想引出來只怕要費些功夫。”
莫辭聞言大驚失色:“什麽,那豈非還是要回月出族一趟……”
江火負手而立,冷冷的月光孤寒淩空,他的背影都顯得遙不可及,揭去溫潤如玉的羊皮,這實際是個陰鸷狠辣的一方之主。
好半天,莫辭聽見他冷隽的嗓音:“不急。”
莫辭蹙眉道:“可主上的身子?”
江火卻道:“苗疆如何了?”
“兄長說,苗疆一切都好,望主上放心。”莫辭低聲道。
“那便可。”江火說,目光掃過枯草地裏那具屍首,不屑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朔風呼嘯,天慢慢下起小雪來,轉眼之間傾覆大地,掩蓋住枯草地裏的景象。
王遜一生戎馬倥偬,恐怕不曾料到,自己竟會死于一個十九歲少年的手裏,死後竟是如此慘狀。
枯骨無人收,衣冢無處放。
……
十日後的時府,永州也下完了最後一場雪,黑瓦白牆,亭臺樓閣,到處挂滿紅燈籠,滿是喜氣洋洋的年味。
時府慣以待客的怡園裏,水仙紋路窗半開着,燈籠光與燭火交相輝映,落在時煙蘿娟好靜秀的臉龐上,她雪腮白似敷粉,鬓邊的流蘇垂落着,那張玉顏便平添幾分姝麗難描的韻味。
今日是除夕夜,流水席開擺,婢子小厮端着精致的菜碟,魚貫而入,又匆匆忙忙而出,席面上全是時府的老老小小,齊聚一堂。
她有些緊張,一雙蔥指不停絞着衣袖,低着頭,螓首蛾眉,不經意露出截白皙若膩的後頸。
佩兒從外面進來,見到她這樣,便蹑步走了過去,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時煙蘿訝異地微睜杏眸,跟着從席上離開,不動聲色地走到了門外一偏僻處,佩兒掩唇笑了笑,自袖中拿出個精致的雕花木盒。
“郡主,這是方才陳公子派小厮送來給你的。”她壓低了嗓音道。
陳總兵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雖然眼下這門親事有些不配,可到底是侯爺看中的女婿,陳家家風據聞甚嚴,和時府又有這層患難的交情,低嫁未必會委屈了她們的郡主。
佩兒覺得,上京王公貴族雖多,可一個個內宅卻都不幹淨,寧樂侯府在其中根基又不深,裏面有多少委屈誰知道?
她家郡主是個沒心眼的,哪裏鬥得過那些小娘妾室,還不如這樣,尋個知根知底的,娘家就是郡主的底氣。
時煙蘿看着那雕花木盒,檀色的面上還嵌了朵梅花,顯然是新折下來的,在風中飄蕩着股冷香。
她猶豫着揭開盒子,發現裏面放着根白玉壓鬓簪,樣式雖然簡單,可玉色卻極好,瞧着玲珑剔透。
“郡主,是這簪子你不喜歡?”佩兒見她遲遲不肯去拿,忍不住問道。
“沒什麽,你先替我收着吧。”時煙蘿低聲道,并沒有立時戴上。
佩兒弄不明白她的心思,自打那日二人見面後,陳公子便時不時遣人送東西,一開始做得有些明目張膽,滿時府都知道細節,以至于佩兒看得膽戰心驚。
她自小跟在郡主身邊,自然知曉她是個什麽性子,很不喜這樣過于高調的作法,以至于惹得全府都來打趣她,于是佩兒便暗中給那送禮的小厮提了幾句,陳公子這才走了暗路。
只是佩兒揣摩着,先前惹了不快,郡主少不得要緩一緩,興許過陣子就好了吧。
時煙蘿吩咐完後,本打算回去,卻在轉身時被人無意中撞了一下。
她堪堪穩住了身形,有些吃痛地緊蹙眉心,擡眼看見來者是自己那族姐時麗。
時麗比她略長兩歲,腰系桃紅刻絲并蒂蓮絹裙,裙下露出簇着孔雀毛的蓮花鞋,遠遠看來華麗無比,相較之下,時煙蘿只簡單披着紫檀色的雲錦大袖衣,發間不過兩三個首飾,實在是有些素淨。
乍一看,不知誰才是郡主。
“呵呵,真是抱歉,是姐姐魯莽了,妹妹勿怪。”時麗皮笑肉不笑道 ,目光有意無意掃過佩兒手上,陳辛派人送來的首飾盒,眼裏閃過幾絲嫉恨與不甘。
時煙蘿心裏沉了沉,明白這位族姐不是好相與的人,也不想節外生枝,便随口回了幾句。
她正打算入門,卻不料時麗搶先一步,非要歪個身子走到她前面去,正巧把她堵在外面。
“妹妹,長幼有序,先讓一讓姐姐吧?”時麗得意道,頭也不回地掩唇走了。
佩兒氣得七竅生煙:“好不講道理,哪有這樣擠兌人的,郡主,她是故意的!”
時煙蘿當然很清楚這一點,抿了抿唇說:“我不想給阿爹造成麻煩,此事先作罷。”
說着,她面無表情地提裙進入了。
佩兒看着時煙蘿的背影,心裏頭唏噓又無奈,誰能想到侯爺聲名顯赫,可時府卻有這讓人尴尬的親戚關系。
寧樂侯的母親自生下他便纏綿病榻,五歲時撒手人寰,半年後祖父續弦,那位繼母生下了二房,這位族姐便是二房的孩子,若論關系,她們倆算是表姐妹。
這本沒什麽,可壞就壞在祖父續弦的那位實在不堪,多年來苛待侯爺,祖父又懼內,侯爺便也算是在自家過了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生活,後來侯爺遇上了夫人,所有人都說夫人來路不明,可侯爺卻一心一意,于是在某日攜着夫人的手,一聲不吭離家而去了。
這一走就是幾十年,若不是侯爺自己争氣,夫人又努力做個賢內助,在軍中掙得了侯位,衣錦還鄉,祖父只怕自己也要忘了有這麽個大兒子。
時煙蘿入了前廳後,默不作聲坐在了母親身邊,時夫人正好和二房媳婦寒暄完,一回頭發現自己的女兒僵着臉,全然不似方才出去時的一臉輕松。
她放下酒杯,擡指刮了刮時煙蘿的瓊鼻,低笑道:“這是怎麽了,誰給咱們家寶貝嬌娥氣受了,阿娘可饒不了他!”
時煙蘿回過神來,下意識看了眼和祖父說話的阿爹,見他此刻滿面紅光,眼含殷切,好似幾日前的舊疾都不礙事了,便搖了搖頭,只說有點無聊。
時夫人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不禁微微嘆息:“這些年背井離鄉,你阿爹血染沙場,午夜夢回時常淚濕枕席,嘴裏無一不念的是你祖父和……你已故的那位太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也是有些情切了。”
時煙蘿聞言後,想到阿爹阿娘這些年在外,自己也被放到各家吃百家飯,十歲後才被抱回父母身邊,心裏頭湧起些酸澀來。
她忍不住輕輕靠在母親懷裏,像只乳燕一般依偎着。
除夕夜席面熱鬧非凡,爆竹聲噼啪響個不停,可母女二人內心卻寧靜恬淡,好似并不受外界幹擾。
忽然,席上有人談起些幾日前那場亂局來。
“你們聽說沒,那位隴南大将軍的屍首,在郊外被發現了,死狀凄慘,好像是被蠱蟲給吃了……吃了……”
“大過年的說話忌諱些!”
“好好,反正他死得不明不白,雖是大快人心,卻也讓人唏噓不已,這位早年馳騁疆場,枕戈飲血,也算得上是枭雄了!”
“可不是,咱們侯爺戎馬一生,也就在他手底下吃過大虧!”
“诶,你們說,他是誰殺死的?”
“還能是誰,肯定是苗疆少主,他見王遜辦事不力,一時惱怒,便下了殺手,要不傳言總說他心狠手辣呢,我還聽說這位是殺了自己老子,才統領的苗疆呢……”
時煙蘿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裏那點委屈煙消雲散,可她無意中目光掠過母親,卻發現她臉色煞白,眉眼難掩驚惶。
“阿娘?”時煙蘿不禁問道,總覺得母親似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