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的耐心不好,你可得小……
第10章 第 10 章 我的耐心不好,你可得小……
“咳咳咳咳……我不是……那個意思……”時煙蘿正張嘴要解釋,忽然激動之下,被自己的口水嗆個正着,不停咳嗽起來。
她漲紅了臉,圓潤的肩頭顫抖不止,稍微恢複了些許力氣。
江火斂目低眉,垂下的眼睑好似攏着迷霧,掩去眼底那些複雜的思索。
時煙蘿借着他的臂彎起來,二人不自覺拉開些許距離,酒窖忽而飄起熏風,又有酒香,少女的發絲落在他掌心。
江火指尖微微一動,那發絲勾勾繞繞,拖曳過他的指骨後,仿佛帶着意味不明的誘惑,忽然又被風吹得拂開了。
他的指間驀地收攏,掌心虛空一握,跟着落了空。
“江火,那蟲子是什麽?”時煙蘿又問道,卻忽然發現眼前的少年仿佛在走神。
他臉上的光影微暗,微蹙的眉心有種朦胧的美感,神色顯得漫不經心,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時煙蘿又問了遍。
江火目光回落,再次掃過那發尾,正要答複,卻不料佩兒的嗓音再次傳來。
“郡主,夫人在找你呢,先從酒窖出來吧!”
時煙蘿聽見阿娘在喚,內心就愈發焦急,她真怕那是什麽可怕的東西,但是自那蠱蟲進入體內,她卻沒有什麽不好的感覺。
出于醫者的本能,她甚至發覺身體舒适不少。
莫非,苗疆的蠱蟲并不只單單用于殺人毒害,也有治愈系的嗎?
江火擡指擦過她的臉頰,指腹不複初時冰涼,反而帶了些溫度,拂過肌膚時 ,叫人感覺極為暧昧。
他方才到底在想什麽?
時煙蘿忍不住又胡思亂想,心跳快了一拍。
“郡主先去尋母親吧,待結束我再向你解釋,那個……并不是什麽毒物,你臉上的傷也好了,大可以先放心。”江火慢條斯理道,恢複了以往的溫潤。
時煙蘿心放回肚子裏,點點頭正要離去,忽而她回眸望向他。
“怎麽了,郡主?”少年問道。
時煙蘿眉眼皺得有棱有角:“江火,我發現我越來越習慣你在身邊了。”
“如果你傷養好了,有一天要回苗疆去,我可能真的真的,會非常非常,非常難過的。”
少女噘嘴,認認真真丢下這句話後,提起裙擺離開了。
剩下江火怔忪在原地,好半天才回神。
他蒼白病氣的臉上,唯朱唇微勾,眉宇閃過幾分不明的意味。
目光晦暗得可怕。
“是嗎,我的小郡主?”
……
時煙蘿打開了酒窖的門,看見佩兒正蹲在上面,擡手要拉她一把,她順勢便上去了。
“阿娘和阿爹那處如何了?”時煙蘿拍拍裙擺上的灰塵,不忘問道。
“侯爺和陳總兵,率領永州府兵親至,聽說外面情況更糟,他們一過來就控制了在街上肆虐逞兇的人,然後兵分兩路趕往時府,現在局勢已經大好,興許沒一會兒便那些賊人便要兵敗如山倒了。”佩兒低聲說,
“好,那我們先去找阿娘,阿爹若是得勝而歸,必定也能見到,幸好此處已經算是安全了。”時煙蘿又說,臨走時她囑咐了江火,讓他再等一會兒再回閣樓裏,免得途中有變。
“是,郡主。”
她們一路碎步疾行,不一會兒便到了時夫人所在的怡園,裏面烏泱泱全是時府的人,祖父祖母坐在主位,其餘老小或站着,或坐着,下人也熙熙攘攘,昔日整齊有序的地方,此刻竟如鬧市一般。
時夫人看見時煙蘿的身影,忙不疊起身,抓着她的手瞧個沒完,淩厲的眉眼裏滿是擔憂。
“怎麽樣,可曾碰到歹人,受傷沒有?”
時煙蘿看見阿娘眼眶略微有些通紅,慣是淩厲臉上,此刻滿是擔憂與後怕,心裏頭不由得一暖。
她甜甜一笑,安慰道:“阿娘,我沒事,方才我躲到酒窖裏去了。”
時夫人聞言松口氣,憐愛地将女兒攬入懷裏,又哄又抱道:“為娘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女兒,方才佩兒過來說,路上碰到苗人,又和你走散了,我吓得真是六神無主,差點不顧衆人的阻攔沖過去,幸好老天可憐我。”
時煙蘿偷瞄一眼佩兒,佩兒再眨眨眼,她便心知肚明,江火的事情沒人發現。
“阿娘,阿爹那邊現在什麽情況?”她緊接着問道。
“這次攻入永州的不止是苗人,還有你阿爹幾年前遇上的叛軍,就是隴南那夥亂臣賊子,他們勾結苗人企圖趁着年下,永州百姓和戍衛都松懈之際打進來,意圖報仇雪恨。”時夫人嘆息說,拉着時煙蘿往裏走。
“什麽,隴南的賊子,那不是給了阿爹胸口一劍,随後棄城逃跑的王遜?”時煙蘿驚訝道,想到父親差點因為這人丢了性命,瞬間厭惡地緊蹙眉心。
時夫人點頭:“就是那天都不收的奸宄,也不知他怎麽就和苗人勾結上了,你阿爹武藝高強,征戰沙場多年,可就是在他手上吃了大虧,這回幸而有陳總兵襄助,也不知能不能活擒那逆賊!”
時煙蘿聞言內心沉重,王遜乃是鎮守隴南的将軍,食君祿多年,早年也曾立下汗馬功勞,在他叛變謀逆前,阿爹時常誇贊王右軍的身手以及治軍之才,當屬玉國少見的帥才。
可沒想到他天長日久,卻包藏異心,借着天高皇帝遠便想獨大,聖上震怒之下,派阿爹前往隴南平叛,兩軍對峙半年之久,終于在某日夜襲中正面對上,後來阿爹讨賊成功,也因此封了侯爺,自己又因聖上的偏愛得封郡主。
“王遜當年逃得無影無蹤,許多人都以為他是身負重傷而死,沒成想今日突然冒出來,他這是來報仇雪恨的。”時煙蘿蹙眉說,心裏頭如同壓了快沉重的巨石。
“這人睚眦必報,身手又高,當年臨走前還不忘豁出性命,狠狠捅你阿爹胸口一下,差點叫我失了丈夫,你失了父親,可見是個棘手的。”時夫人說着,眼眶裏閃動着細淚,卻遲遲沒有掉下。
時煙蘿見慣了母親剛烈的模樣,如今驟然見她哽咽,那雙眼裏盈滿了淚水,心裏也跟着泛酸。
“阿娘,會沒事的。”她說着,幫母親擦了擦眼角。
話雖如此,時煙蘿卻不得不擔憂了。
就在母女倆焦急着安撫彼此之際,前方終于出現一大隊人馬,永州府兵蜂擁而至,前方領兵的二人,不正是寧樂侯爺與永州總兵陳興?
他們一身戎裝,衣袍染血,看起來高大又威猛,顯然是奮力厮殺過的模樣。
時煙蘿連忙迎上去,卻看見阿爹臉色慘白,陳總兵一路攙扶着他走過來,行至階前終于支撐不住,整個人倒了下來。
“若無興兒,為父只怕要折在賊人手裏。”時劍泣血道,丢下這話後,暈倒在了原地。
“阿爹……阿爹……”她驚慌道,感覺去探父親的脈象,發現他興許是舊疾發作,加之急怒攻心,故而才暈厥。
聽到她這樣說,衆人才松了口氣,時夫人連忙道謝說:“多謝陳總兵照顧我夫君。”
陳興拱手作揖,擦去手臂上的血跡後,搖搖頭道:“夫人嚴重了,永州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侯爺舍身殺敵,奮不顧身,是晚輩照顧不周,那賊子……又讓他逃了,實在難纏至極!”
時煙蘿沒空搭理王遜的下落,她擡眸看眼陳興,想起來這是阿爹之前提過的,陳伯伯的兒子,也是她那素不相識的未婚夫。
聽說陳興是家中嫡長子,年紀輕輕便是永州總兵,治軍打仗俱是不俗,雖然相貌生得平平無奇,可舉手投足之間自有股武将才有的恢弘氣勢,一眼便叫人難以忘懷。
她倒沒別的心思,此刻仍舊覺得陌生,甚至對他若有若無投來的視線,心裏頭都有些躲躲閃閃的。
可是平心而論,她現在感激已經淹沒了一切。
時煙蘿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女禮道:“陳公子,我看你也受傷了,不如讓我來給你號一號脈象吧?”
陳興眼眸微亮,含笑看着她說:“那……便有勞郡主了。”
……
夜幕下的永州邊境,天空上遙遙挂着輪寒月,泛冷的光輝籠罩着,将一望無際的枯草地照得愈發慘白。
方才還氣勢洶洶,率軍攻打永州的王遜,此刻正如喪家之犬一般,丢盔卸甲,不要命般逃竄着。
他頭也不敢回,嘴裏不斷哈出白氣,雙目因劇烈奔跑而赤紅着,顯然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王遜不明白,那些本來襄助他的苗人,為何突然撤退,丢下他和手底下的将士,苦苦抵擋了一陣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一如幾年前在戰場狹路相逢,他還想取走時劍的性命,可這回卻差點被他削去頭顱!
成王敗寇,王遜再不甘也得認下,可他偏不肯認輸,他寶刀未老,還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可手下的将士卻忽然死的死,瘋的瘋,像是被苗人下蠱。
什麽人,竟然同時能給近萬人的軍隊下蠱,而且如此不動聲色,毫無征兆,猶如瘟疫般,卻獨獨留下他一人。
王遜覺得,那人如同鬼魅,正在暗處打量他,戲耍他,要他處于極度恐慌之中。
他做到了。
腳下一個踉跄,王遜忽而跌了一跤,當他顫顫巍巍擡起頭時,忽然發現前方視野內,多了兩個人影。
為首的那位是個紫袍少年,行走間衣袂翩跹,身姿如松,儀态濯如春月柳,氣質溫和沉靜得猶如貴公子,他後方那位藍衣少年颔首低眉,只冷冷掃過來。
江火在王遜身前駐足,未啓唇,笑先至,銀飾鈴铛響聲伴随,在風聲裏肅殺又悅耳。
許是武人機警,他迅速反應過來,抽出腰上的寶刀就要揮去,可不料四面忽而飛來幾只蠱蟲,撲在他的臉上脖頸間,咬破肌膚鑽了進去。
“啊啊啊啊——!”
枯草地上,只剩下男人慘烈的聲嘶力竭,他的皮膚迅速變成灰色,眼睛不斷滲血,顫抖着倒在地上,不斷掙紮求饒。
當他終于蹒跚地爬行至江火面前,伸手想要觸碰他的皂靴,卻不料反被那溫潤的少年輕輕踢開。
“真髒。”
江火笑意盈盈說,一縷月光攏住他帶笑的眉眼,将病氣都照得動人心魄。
“那麽現在就說說,你是怎麽和北疆人聯絡上的?”
“我的耐心不好,你可得小心些。”
王遜瞎了眼,聽見那人低聲道,他渾身觳觫着,只覺得這嗓音驀地叫人心寒。
可語氣卻實在柔情似水,全然不似話語裏的沉鸷駭厲。
透着陰冷的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