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雙頰染上了緋紅
第9章 第 9 章 雙頰染上了緋紅
時煙蘿情不自禁把眼閉上。
她感到自己那塊絲帕,也沾染了蘭草香,覆蓋在眼皮上時,溫度亦是冰冰涼涼,仿佛是江火指間的觸感。
“江火!”她突然道,預感他可能要自己面對那些迷魂蠱,“不如我們先逃吧?”
耳邊傳來少年淡淡的笑聲:“傻姑娘,它們速度極快,你若立在原地不動,或許還有幾線生機,可你若立時便跑,怕是會招致迷魂蠱群起而攻之,到時候更麻煩。”
“可是你——!”
“噓,別怕。”
他輕聲道,好似貼近了些,鼻息輕輕籠在額前的發絲上,若有若無的觸感,讓時煙蘿有些恍惚,仿佛帶着許多力量,她微微安心不少。
可還未等她反應,江火便已轉身而去。
他看着越來越多的蠱蟲,笑意依舊清淺,好似全然不受影響。
這讓迷魂蠱有些困惑。
它們自養成起,便無主人管束,種下它們的那位是養蠱的好手,卻根本不會驅蠱,故而也不明白,那心頭忽然攏上了的強烈窒息之力,叫做壓迫感。
只知道面前這俊美的少年看似溫潤如玉,可卻比互相殘殺的同類還要可怕些。
他的唇角微勾起,分明笑得甜蜜,細眼裏的殺意卻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若不迅速殺死他,它們必定難逃一死,求生的本能促使那猩紅的眼更為可怕,好似滲着血一般。
苗疆的迷魂蠱,便是五毒碰上也要繞道而行,絕不是尋常蠱蟲,江火有意隐瞞了部分真相。
比如這些蠱蟲最致命的,并非叮咬,而是毒液。
稍稍停頓少許,它們一擁而上!
時煙蘿雖然看不見,可耳朵卻能聽到,周遭越來越密集的聲音,是迷魂蠱在迅速煽動翅膀,尖銳又凄厲的響聲,好似阿爹跟她形容過的,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厮殺!
是披堅執銳,是繕甲厲兵!
時煙蘿劇烈喘息着,很想扯下絲帕,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又怕自己貿然行動會壞事。
江火以病弱之軀抵禦蠱蟲,她決不能輕舉妄動,可心頭卻實在焦灼。
不知是否有感知,前方忽然傳來少年清亮的嗓音。
“郡主,有喜歡的東西嗎?”
時煙蘿不明所以,眼前忽然閃過江火眼尾那個刺青,和額心的那個墜子,張了張嘴說:“喜歡……蝴蝶和楓葉。”
江火似乎頓了頓,又嗓音帶笑說:“好。”
“苗疆的先祖姜央托生于蝶母,蝶母又自楓木而生,楓葉與蝴蝶是我們的苗疆圖騰,郡主喜歡這兩樣,可見與苗疆有緣。”
時煙蘿此前只接觸過有關苗疆少主的恐怖傳說,知道他以身飼蠱,心狠手辣,行事陰詭瘋狂。
是一個僅僅上位四年,便能叫苗疆改頭換面,同時讓玉國的皇帝頭疼,與英武的阿爹都忌憚的人。
對于這些亘古得如同神話般的故事,她卻從未涉及,故而忍不住心生好奇。
她被絲帕覆蓋的眼睫輕眨,想試着借遮蔽的視野,去窺探那神秘的一角。
眼前雖然昏暗,可時不時會有閃爍的光浮現,好似璀璨的星輝,絲帕又将這光變得柔和朦胧。
時煙蘿心頭的慌亂與恐懼忽然消散了些,她揣測出他那問話的含義,是想轉移她的注意,讓她別那麽緊張。
同時也覺得江火約莫比她想象中,要強上許多呢。
也對,那日他以一敵衆,如此危急還能救下自己,怎麽也不會是個弱者。
是她總見他臉色蒼白,病氣纏繞,故而先入為主了。
不知過了多久,時煙蘿眼前的帕子漸漸松散,在她刻意眨動眼睫後,絲帕終于适時掉了下來。
一雙如玉般秀麗的手,輕輕接過那絲帕。
時煙蘿擡眸望去,看見昏暗的酒窖內,忽然漂浮着無數發着光的蠱蟲,它們好似振翅欲飛的蝴蝶般,自空中緩緩落下,拖曳的光芒似纏綿的絲線。
那绛紫衣衫的少年站在光影裏,俊顏美得翩若驚鴻,額心的楓葉墜子搖晃着,眼角的刺青閃過瞬間猩紅,很快恢複深紫。
他笑意盈盈,侬麗眉眼的詭魅未消,嗓音卻柔得像池春水。
“迷魂蠱死前會發出光芒。”
“這一場的流光飛舞,權且當成蝴蝶翩跹吧。”
“給郡主壓壓驚。”
時煙蘿聽見那人緩聲說,入目是他帶笑的含情眼,好半天都無法回神。
她的心砰砰直跳。
發着光的迷魂蠱不斷落下,一只擦過他眼角的鳳尾蝶,正好跌碎在少年臉側。
一只卻緩慢地,降落在他幹淨白皙的掌心裏,翅膀光彩溢目。
這一幕,當真比流螢交輝,星漢燦爛還要驚豔。
……
“郡主,我真的沒事。”少年溫柔的嗓音裏,夾雜些許苦笑。
“怎麽會沒事呢,你方才忍痛的樣子,當我沒瞧見嗎?真是,都說了不舒服就要說出來,我最不喜病人還諱疾忌醫了,你是不相信我的醫術嗎……”時煙蘿蹙着眉,喋喋不休道。
酒窖那堵土門已經自動合上,他們趁着機關關閉前,率先進入到了這暗室裏,周遭的迷魂蠱在不久後化作齑粉,唯有餘下星星點點的光芒砸在地上,仿佛将漫天的星辰踩在腳下。
時煙蘿眉心擰起,一手搭在江火清瘦的腕間,正悉心替他號脈診斷。
少年臉色蒼白,殷紅的薄唇卻鮮豔無比,一時白得愈發白,慘紅則更紅,襯得那眉眼糾葛病态,格外靡麗。
她不死心地一探再探,竟然發覺那脈象與先前無差,瞬間滿心都是疑惑。
江火唇邊噙着抹笑意,細細看了會兒她困惑不解的模樣,才反手壓住那柔荑,舉止雖然溫柔,可透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
“郡主,我方才只是氣血翻湧,所以有點未及反應,你無需如此憂心。”他緩聲道,目光落在她燦白的臉頰上,擡指輕擦過那細長的傷口。
時煙蘿被他壓着手,暫時不能動作,眼睜睜見那玉指撫在面上,好似輕柔的摩挲,指腹帶着冰涼的觸感。
“還好,血已經快要止住了,只還有一點殘餘。”江火低聲道。
“都這麽久過去……”她沒頭沒腦嗔怪一句,說完後自己才反應過來,那句話語氣不太對。
時煙蘿于是小心翼翼去偷觑,發現江火好似渾然未覺,俊眉修眼間溫潤如舊。
他們彼此關心後,又休息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觀察這個出人意料的暗室。
裏面陳設簡陋古怪,有發光的蠱蟲被困在紙燈籠裏,幾個比人還高的檀色書櫃上,安置了許多瓶瓶罐罐,其上刻着苗文,灰塵落滿角落。
他們圍着那些罐子轉悠幾圈,始終沒發現其他東西,也沒有什麽別的兇惡蠱蟲出現。
“也許設這個暗室的人,并不是想要傷人性命?”時煙蘿揣測道,“可是既然如此,為何又要設下迷魂蠱這樣可怕的東西呢?”
“可能她只是想守住什麽秘密,或者寶物,可又不知如何駕馭蠱蟲,只好如此。”江火說,漫不經心吹了吹指尖的灰塵。
時煙蘿若有所思點點頭,繼續往裏走去,她穿過兩排書櫃,忽然發現櫃子上有個月白瓶子,外面除了苗文,還有半弦之月的圖案,幾只蝴蝶與楓葉飛舞在月下,格外精致神秘。
“江火,你快來看看?”她道。
江火本來尋到了一冊書,正低頭仔細翻閱,聽到時煙蘿的呼喚,立即擡頭向她走去。
那冊古籍被他卷起,握在手裏。
“你看看這是什麽?”時煙蘿指着那瓶子道,有點想碰一碰,卻又不敢輕易嘗試。
不知為何,她對那半弦之月感覺格外親切。
江火眼眸微眯,細細打量了一會兒後,将那月白的瓶子拿起,他試着揭開蓋頭,卻發現無論怎麽使勁,始終打不開它。
時煙蘿則好似看見,那半弦之月上,似乎有什麽東西蠕動一下,月牙的形狀稍微圓潤許多。
她看得出了神,連身邊人何時翻開了古籍都不知道。
江火在字裏行間快速尋覓着,終于在一頁泛光的舊紙上,找到了打開這瓷瓶的方法。
時煙蘿忽然發現那月牙又動了幾下,緊接着臉頰的傷口處,被江火用指尖輕輕一擦。
她正疑惑,擡眸就看見他玉指挑開了瓶子。
時煙蘿驚訝道:“那月牙兒不見了!”
江火還未發問,忽然瓶口處蹦出來個軟白雪糯的蠱蟲,兩點漆黑盯着時煙蘿欺霜賽雪的頸項,忽然全身發力,蹦到那處後,再奮力鑽了進去!
“什麽東西!!”時煙蘿吓得大叫一聲,情急之下摔碎了瓷瓶。
江火臉色微變,玉指便徑直點在她脖頸上,好似摩挲,也好似探究,指腹細細擦過那纖細霜白的頸項。
時煙蘿看不見,她的脖子中央,正緩緩出現一個半弦月的圖案,緊接着臉頰那道擦傷也自動愈合。
燈籠裏的蠱蟲瘋狂掙紮着,好似要沖破這紙牢籠,地面死于已久的迷魂蠱終于熄滅光焰。
時煙蘿只感覺體內湧動着奇異的熱流,仿佛被注入一股全新的生命,她忽然全身無力,跟着便要癱軟下去,卻被江火撈回了懷裏。
四目相對,少年的臂彎與外表的病弱不符,肌肉緊實堅硬,透着強勁的力量。
時煙蘿看着他的目光晦暗起來,自她眉眼處緩緩掃過,逐漸下移,最終在頸項間流連忘返。
那眼神暗得可怕,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帶着許多不明的情緒。
從未有過的侵略意味,伴随着強勢的壓迫感,逼得人難以招架。
她情不自禁喘息一聲,有些無力地攀着他,玉白的小手抵在那肩頭,身子骨好似柔枝嫩條般綿軟,睫毛也眨個不停,眉眼蒼弱,楚楚動人。
雙頰染上了緋紅。
時煙蘿不明白,江火為何忽然如此激動,他一慣是溫潤如玉的,那鑽入她體內的蠱蟲又是什麽東西?
正當她又怕又驚間,遠處酒窖的入口處,再次傳來敲打的聲音。
佩兒折返回來,大聲道:“郡主,侯爺帶着府兵前來救援了,苗人正節節退敗!”
時煙蘿聞言頓時大喜,驕傲道。
“外界總傳苗疆少主蠱術奇詭,他帳下的莫家兄弟猶如蠍虎,我看也不過如此嘛!”
“哪天阿爹向聖上請一道谕旨,率軍踏平苗疆,拿苗疆少主的那把交椅來當柴火燒!”
她話才說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
江火是苗疆人,自己這麽說不是戳人家肺管嘛?
正要解釋,她就聽見耳畔傳來喑啞的笑聲。
再一看,江火又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