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會避之如蛇蠍地将他趕出……
第6章 第 6 章 她會避之如蛇蠍地将他趕出……
兩個人上回如此親密,還是在永州街頭的巷子裏,那時候天空飄着鵝毛大雪。
被江火殺死的苗人屍體躺了一地,雪花紛紛揚揚,潔白的顏色覆蓋住那些屍首,使得她一眼望去,只能看見渺無邊際的白,還有夜幕下暗沉沉的黑。
她發誓,當時雖然是她主動解開衣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可目的十分純粹,故而雖然回憶起來偶有羞澀,卻遠不及現在來的窘然。
少年的脖頸間,是馥郁芬芳的蘭草香,冷玉般的氣息傳來,叫時煙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腦子瞬間清醒不少。
她顧不得羞怯,也顧不得理智,只手忙腳亂要從他懷裏出來。
可誰料,手才撐在他的肩頭,發絲卻被那紫衫上的銀飾給勾住了,只能側着腦袋,被迫扭成瑟縮進他懷抱裏的樣子。
少女嬌怯怯的,又無辜又激動,眼眶跟着泛紅起來,淚花不自覺湧起,沾濕了烏黑濃密的睫毛。
江火呼吸微滞。
他下意識想推開,可才一動手,懷裏的嬌娥便疼得喊了一聲,嗓音忸怩不安,卻又尖銳得讓人心頭一緊。
“停停停!”時煙蘿眼睛都眯起,他手上一動,自己感覺頭皮都被扯起來了,還好這人聽到她喊疼後,及時住手。
“……郡主?”江火嗓音發緊,依舊穩着柔和的神情,可眉骨下的那雙細眼,卻莫名翻起暗流。
他不知為何,忽而想起從前,一些下屬見他枕榻孤寂,便不告而行地,偷偷命苗疆最美的舞姬潛入床榻,意圖自薦枕席,來為自己搏一個好的前程。
那時月色皎潔,舞姬一截細腰白得晃眼,任誰瞧了都要心思浮動幾分。
可他卻莫名生出股厭惡來。
慣是瞧不出情緒的溫和眼眸裏,只有深不見底的陰霾,吓得本來柔情似水的妖媚舞姬,瞬間花容失色,竟是不顧一切地滾下了床鋪,只知磕頭求饒。
他本以為,自己對所有女子皆是如此。
可與這玉國郡主僅僅認識兩天,便不止一次親密接觸。
而他竟然生不出半點排斥與愠怒,甚至多了些前所未有的古怪情緒。
江火內心的疑惑如漣漪般,一圈圈擴大,手便不自覺再次撫上那清瘦的脊背,感受到少女獨有的青澀與嬌軟。
莫非,這都是因為她出身月出族的緣故?
江火肯定又否定,全然顧不得驚愕了。
時煙蘿忽然脊背都繃緊,臉上已經紅得滴血,呼吸淩亂許多,低低求助道:“我看不到,你幫我把纏繞的頭發解開吧。”
她一說話,溫熱的呼吸便再次襲上脖頸,因為側頭的緣故,唇瓣險險擦過耳垂,撩撥的意味濃重,像是貓兒的尾巴,帶着若有若無的勾引。
江火不自覺就嗯了一聲,嗓音變得蠱惑起來。
可屋內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彼此都不是浪蕩輕浮之輩。
也正因如此,這樣的親密就愈發引人驚動。
緩了許久,江火垂下發暗的目光,才緩聲安撫道:“郡主別着急,要是不小心,頭發說不定越纏越多,到時候就麻煩了。”
時煙蘿瞬間不敢再動彈,她耳垂都能滴血了,只好咬着唇,閉着眼,任由少年略帶涼意地手,輕輕拂過她的耳際,再來到那發絲纏繞處。
少年舉止慢條斯理,時煙蘿忍不住眼睛往上飛,看見他的俊顏近在咫尺,眼尾那只半開的鳳尾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随着眨眼時的頻率,而微微顫抖着,好似下一秒便要振翅而飛。
她看了又看,直到那雙深邃眼瞳望過來,一眼撞入她的瞳孔裏。
雪的氣息濃烈許多,混合着篝火的柴氣,還有不知名的蘭草香,一股腦鑽進鼻子裏。
時煙蘿看見江火的眼神閃爍着,白如紙的病弱俊顏上,殷紅的唇微微翕張,好似要說什麽,可又仿佛只是毫無意義的輕動。
他想說什麽呢?
時煙蘿忘記移開視線,直到那少年依舊穩着神色,面目克制而冷靜地,将目光轉移到她糾纏的發絲間去。
随後發間傳來輕微的撥動,冰涼的指腹游走在青絲與銀飾間,幾番輾轉糾葛後,才将打結的那段解開。
時煙蘿卻還在想他眼尾那只鳳尾蝶,并沒有聽到少年溫聲細語的呼喚。
在這樣接近太陽穴的地方刺青,這人必定是個狠人。
因為那位置太過特殊,稍不留意就要損害性命。
而且會很疼。
“江火,你眼尾的鳳尾蝶,是你那個主子給你刺上去的嗎?”她忽然問道,跟着離開了他的懷抱。
少年本來還在捋直她彎曲的頭發,聽到這話指尖微頓,露出個不露深淺的微笑:“算是,也不算是,郡主怎麽這麽問?”
時煙蘿低頭看着他,心裏塞滿了疑問,已經顧不得羞恥了。
她在心裏斟酌了許久,分析了一遍又一遍,最終問道:“你說的那個主子……是不是苗疆少主?”
江火眼神微暗,不動聲色道:“若是苗疆少主呢?郡主打算如何待我?”
她會避之如蛇蠍地将他趕出時府嗎?
抑或者是沉着臉,心裏頭開始衡量他身份的真僞?
無論哪一個,江火都毫不意外,心裏因那插曲而升起的古怪感,莫名淡去了不少。
他揚起一張溫良無害的臉,蒼白的笑容好似即刻便要灰飛煙滅,整個人又柔弱,又易碎。
才一擡眸,卻看見少女眼角的淚痕,她泛紅着眼,擡手揉了揉杏眸。
江火眼神微微一沉,跟着便不受控制地,擡起修長如玉的寒指,輕輕替她擦了眼角的淚珠。
時煙蘿抽了抽鼻子,有心想解釋一下,自己只是稍微激動便會如此,可話到嘴邊又覺得欲蓋彌彰,恰巧他的動作輕柔溫和,叫她心裏被安撫了少許。
她盯着他,目光難掩同情道:“那個苗疆少主,果真如傳聞中一般,惡劣到了極點。”
江火目光微微轉動,“并不是。”
緊接着,他又溫聲,循循善誘道:“郡主很讨厭他?”
時煙蘿道:“他屢次侵犯我玉國邊境,攪得永州不得安寧,我當然沒有好感了,而且傳聞中他面目可憎,我想想就覺得膽寒。”
江火似笑非笑:“面目可憎?”
時煙蘿點頭:“據說他生得膀大腰圓,有三頭八臂,體格碩大無朋,他天生一雙火紅的赤目,能洞察人心,凡事與他對視者,最後都會被他所操控。”
江火笑容一僵,低頭看了看腰身,又摸了摸臉頰,喃喃自語間,略有些不可思議:“膀大腰圓,天生赤目?”
“還有……三頭六臂?”
時煙蘿沒聽清他嘀咕什麽,可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一臉認真道:“你把袖子翻開,我來給你重新上藥,一會兒佩兒吃完晚飯,也會過來幫着煎藥。”
江火點頭,将袖擺往上挪了幾分,露出一截修長如玉,細如枝丫的優美手腕。
時煙蘿又暗暗感慨下,才自藥包裏仔細翻找,找到了外敷的那一份,随後小心翼翼把纏繞的紗布解開來,再調和好新的後,舉止輕柔地覆蓋上去。
“幸好你傷得不深,那火只是燎了一下,這天氣冷也有冷的好處,不然要是夏天的話,指不定要化膿了,到時候就麻煩了……”
少女又開始絮絮叨叨,那些話落在江火耳中,卻如同潺潺流水,她說得随口,可他聽得卻認真。
與他冰涼的體溫不同,她的指尖溫熱異常,像是抔永不散去的溫泉,觸碰肌膚的瞬間,帶來一丁點兒令人顫抖的心悸。
“好了!”時煙蘿說着,擡眸去看他。
可少年卻仿佛仍未回神,目光有種難以言喻的深邃。
“郡主……似乎與尋常貴女不同,這樣的事情做起來,竟然也毫不費力?”他輕聲道,心裏頭跟着好奇起來。
雖然他遠在苗疆,可高門貴女什麽樣,心裏卻是有數的,大抵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許多事情都有人代勞,不會如她這般親力親為。
他看了眼自己被包紮的患處,默默在心裏補上了句,
而且還做得這麽好。
時煙蘿聞言眉眼帶笑:“我不是自出生起便是郡主的,最初我阿爹和我阿娘,兩個人離家而去,幾番周折才在京城紮根,後來又履立戰功,這才得封寧樂侯,在十歲前,我都是輾轉于阿爹許多同袍家中,既要學醫,也要自理,所以并不那麽嬌貴。”
這事情若是要往深處去,便要牽扯到時府的內闱了,說出來容易叫人難受,時煙蘿不想過多提起。
江火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随後笑意溫和道:“郡主心性很是堅韌。”
時煙蘿心裏滑過幾絲好感,眨巴着眼睛,試探道:“你不覺得我這樣,會有失身份嗎?”
京城那些貴女,可經常拿這種事情嘲諷她呢,也是因此,時煙蘿很不樂意交朋友。
性子也就愈發內向了。
江火搖搖頭,才要開口,卻不料窗外傳來陣騷動,時府的奴仆悉數出動,護衛們也都嚴陣以待。
時煙蘿臉色一變,悄悄把窗戶打開,聽見有人喊。
“苗人闖進時府裏了!”
此話一出,神色沉下來的不止有她,還有身後那紫衣少年。
他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眸光流轉閃過一抹寒厲,那溫文爾雅的俊顏,也變得陰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