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能讓江火被發現!
第3章 第 3 章 不能讓江火被發現!
時煙蘿內心欣喜萬分,忍不住唇角上揚,臉頰處便浮現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杏眸裏的星火,好似濺起的笑花般絢爛。
她原本以為,這少年要昏迷好幾日,那臨時煎好的藥倒是沒有用處了,他能這麽快醒來,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少年微睜着眼看她,目光帶着幾分探究,眼神略顯得朦胧,可又在不經意的瞬間,隐晦而不着痕跡地,停留在那梨渦處。
目光不自覺深邃起來,江火細眼微沉,随後又垂下了眼皮,暗處唇角微勾。
他還是第一回看見,有人在他醒來後,還能對他笑得如此燦爛。
所謂的笑靥如花,原是如此?
江火心裏莫名掠過絲淡淡的愉悅,他也說不出這是為什麽。
只下意識覺得,這玉國的小郡主倒真是有幾分意思。
也許……是因為她身上與衆不同的香氣,恰好能撫平他體內蠱蟲躁動時的撕裂痛楚?
江火實在有些迷惑。
時煙蘿沒有察覺那眼神裏短暫的玩味與審視,只看見他浸在陰影裏,燭光只照亮了半張臉,如玉的姣好容顏,他好似難以忍受般,痛苦又自抑地緊閉上雙眼。
她情不自禁,看得愣了愣。
少年眉心緊蹙着,眼睫微微顫抖,流露出脆弱的神情,再又咳嗽了幾聲,嗓音聽起來微弱,像是即将被風吹斷的絲線,透着令人揪心的病氣。
她才回過神來,心跟着又是一緊,忙不疊上前道:“你別亂動,你身上有不少傷,我在讓人給你換衣裳時,順帶處理了一些,你傷得好深。”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看見佩兒欲言又止,便停下了話頭,擡眸看她。
佩兒道:“看你的打扮,是出身苗疆,難道不知道玉國與苗疆的關系?怎麽會有苗人追殺你來到永州?”
話音剛落,那少年忽然如同受驚一般,想要沖向旁邊的窗戶,卻不慎帶動床頭的小盞青銅燈傾倒,右臂剛包紮好的傷口處剛好被點燃。
如豆燈火熄滅一盞,取而代之的是燃起的火焰,雪白的紗布再次染血,明滅的光影落在少年身上,顯得他眉眼眩麗,好像是地獄裏燃燒的死物。
屋子裏兩個姑娘被吓壞了,時煙蘿睜大了眼睛,來不及思索,她趕忙沖了過去,拎起一邊早已涼透的茶壺水,對着少年的右臂就淋了上去。
火焰被撲滅,紗布燒得一半成了灰燼,混合着殘血與灰燼,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地。
少年瑟縮着,高挑的身子愈發顯得孱弱,臂上的血漫溢過殘存的紗布,讓時煙蘿心裏滑過幾絲震驚與懸心。
“你這是幹什麽?”她疾聲問道,趕忙去撥開剩下的紗布,在看到那傷口果然被燎了一下,白皙的肌膚好似被狠咬了一口,心裏頭就更加焦急了。
好可憐,一定很疼,她暗自道。
那雙眼眸因染了同情憐憫,而變得愈發柔和,許是這份神情感染了少年,他不再想要掙紮着往外逃竄,而是阖着眼眸,靜靜地,無聲地等候着。
臉色蒼白得透明,眉眼除了氤氲着病氣,仿佛還攏着任人宰割的絕望。
時煙蘿不明所以,心底亂成一團。
只覺得這少年惹人揪心。
她接過佩兒迅速遞上的藥散,低頭先專注給他清理了起來。
少年的手臂修長,肌理宛如上等的羊脂玉,血自那虎咬般的傷口處溢出,自上而下蜿蜒過腕骨,好似一條細細的紅蛇,在緩慢地離開巢穴,慵懶扭動身軀。
時煙蘿看得觸目驚心,情急之下用自己的帕子,匆匆忙忙給他擦幹淨血痕,再低頭細致小心地清理少許,随後拿了藥粉,輕輕灑在少年的手臂上。
“會有點疼,你忍一忍。”她小聲說,眉心緊緊蹙起,眼眸裏的小心與關切不加掩飾。
江火緊閉的細眼裏,不着痕跡地輕微開出一線,借着方便,他近距離地打量她,好似臂上猙獰的傷口全無所謂,唯有少女的關心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燈火葳蕤,燭照朱顏。
少女長發披散着,幾縷鬓發因半幹而貼住側臉,她粉嫩的唇輕咬着,杏眸裏水光泛濫,眉眼間真真切切寫着輕柔與不忍,仿佛弄疼了他,她會更痛一般。
江火則心底微微一驚,下意識想掙開,腕心處卻突然觸碰到少女柔軟又溫潤的指腹,他全身不由得僵住了。
這麽多年,還是一回有女子敢近他的身。
雪地裏也是,他其實一直醒着。
她當時的眼神與現在一樣,沒有畏懼與害怕,眉心都牽挂着擔憂,像是雪地裏一團溫暖燃燒的救命篝火。
他擡眸,不動聲色地盯着看她,仿佛是在分辨些什麽,卻發現少女只專心致志地診脈,根本沒有注意到江火幽暗的眼神。
好半天,時煙蘿終于重新上好了藥,她生怕這少年再因一時沖動,而做出些其他過激的行為,便索性握着他腕部,忘了要守男女之防。
才剛握緊那腕骨,掌心傳來清晰的觸感,凸起的骨幹讓她驚嘆,這少年如此清瘦?
再擡眸看去,他慘白着一張臉,微垂的眼皮輕輕顫抖着,眼下略帶的猩紅加重了病态,神情無辜又瑟縮着,像一只無助可憐的小綿羊。
時煙蘿到嘴的直白問話,便不知為何緩了下去,情不自禁開始琢磨,這少年剛醒來便如此過激,想必之前的遭遇格外可怕,才會驚懼之下只想逃跑。
他們相遇之時,仿佛也是他成功逃出生天的時候,這人都自顧不暇了,竟然還能提醒自己逃走。
時煙蘿內心的疑慮又消失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感激。
她的命,不也是他拼死換來的,不然真落到那群人手裏,她估計也逃不脫被煉蠱的命運。
想想都毛骨悚然。
“你……你別害怕,這裏是時府,你已經逃出來了,不會有人再拿你去……做壞事。”她忍不住安慰道,不敢說出煉蠱兩個字,生怕再次刺激到了他,這心裏被激起的同情,又何止一星半點兒呢。
少年聽了她的話,渾身一震,那翕張發着抖的薄唇比紙還白,好似正極力克制害怕,拼着命逼迫自己鎮定。
時煙蘿看見,他小心翼翼偷眼觑她,幾番确認過後,忽然更加驚惶了。
他聲音有些發顫說。
“主子,是江火罪該萬死,江火不該逃跑,主子對我這麽好,煉蠱都想用最好的蠱蟲,種在體內來栽培我,是我……不識擡舉了……”
他的害怕顯而易見,讓時煙蘿不知如何安撫才好,手下的腕骨瘦得驚人,細細感受只覺得硌人。
也許是這孱弱的少年救過她,也許是同情心作祟,時煙蘿莫名紅了眼圈,她聽見他話裏的意思,極盡的卑微求饒,将煉蠱這種陰詭可怕的事情,都當成一種恩賜。
她嗓音發澀道:“你別怕,你真的逃出來了,沒有人再來傷害你,我是時煙蘿,玉國的寧樂郡主,你現在在永州時府,你……安全了,江火。”
少女的嗓音輕柔低緩,好似帶着什麽特殊的力量,讓那頭兀自驚恐的少年終于鎮定下來。
他擡起那細眼,一再确認周圍的環境後,急促的呼吸平緩許多,可緊接着是令人揪心的輕咳,慘白慘白的臉,兩顴泛起病态的鮮紅,像被揉爛後破碎的罂粟花。
“原來如此,江火以為主子用了易容蠱,多謝……郡主的好心。”少年垂眸說。
閣樓內燃着炭盆,原本關得嚴實的窗戶,被少年方才的激烈舉動給破開一些,外面倏忽蕩進來陣風,又熄滅了幾盞油燈。
佩兒觀察了許久,心裏頭覺得這少年的确可憐,又無害又弱小,不過她雖然也滅了些警惕,可仍舊不敢放松。
她看時煙蘿已全然放松了警惕,滿心滿眼都是關切,忍不住開口低聲道:“既如此,你能說說,你是怎麽逃出來的嗎?”
江火眸光晦暗了瞬間,低低道:“我也不知,我好不容易尋了契機,自人籠裏逃出來,也不知逃了多久,主子的人一直跟着我……”
時煙蘿見他斷斷續續說着,得知他的确來自苗疆,自幼被所謂的主子收留,家中親人無幾,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苦苦掙紮着,被當做活人煉蠱的養料,這才求來了一線生機。
也就是說,這少年如今孤立無援,若是回苗疆,他必定逃不過被再次抓回去的命運,那主子既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下場不會多好。
若是自己讓他在時府外,只怕也是很懸,永州本就局勢有些混亂,阿爹是因時家的習俗,這才帶着她和阿娘特意回來。
每十年,時家在外的子孫都得回本家相聚,否則他們也不會離開平安的上京。
沒辦法了,先讓他在這閣樓藏着,待傷養好再說。
時煙蘿低聲将話對他一說,本以為少年會應下,卻不料他擡眸感激地看她一眼。
細長的眼眸一半攏着陰影,江火柔聲道:“郡主,我是個不祥之人……”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陣腳步聲,穩重又踏實,聽起來像個男人。
小閣樓的門被重重敲了幾下,有人道:“小娥,怎麽今日窩在這裏?”
時煙蘿臉色一變,來的人竟然是阿爹?
阿爹和苗人結怨多年,胸口有道刀傷就是前任苗疆之主留下的,若是叫他發現江火藏在這裏,那後果不堪設想!
不能讓江火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