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家裏确實催的急
第2章 chapter 2 家裏确實催的急
回家的一路上,因為和黎蘇年的那幾句對話,舒萦全程心不在焉、思緒紛飛。
有了這一遭際遇,往後她大概率不會再和黎蘇年有聯系了。
太尴尬了。
她真就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話,哪曾想會叫人當了真。
當時,在他說出那句“我當真了。”後,興許是她臉上過分明顯的驚訝,叫他無奈又補充了句:“家裏确實催的急。”
再之後,兩個人沉默對視,她久久無言,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
許久,處在宕機狀态下的她又口無遮攔問道:“你家裏已經把你催到了這個地步,和不熟的人結婚都可以的嗎?”
男人眉目溫和,莞爾一笑:“當然不是。”
他目光筆直望着她:“如你所說,我們是老同學,知根知底。”
以她之矛攻她之盾,舒萦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咽下一口虛無,她選擇走為上計:“真的抱歉,剛剛那話是我唐突了,我媽媽還在家裏等我,先走了,再見。”
話音落下,她一秒沒再停留地轉身就走。
身後男人眼中的平靜在她轉身的那一剎如潮水般褪去,轉而暗潮翻湧,像濕潤沼澤,陷進去就叫人不可自拔。
眼前的姑娘步子邁得很大,很快就和他拉開了一大段距離,一如過去的很多年。
他目送她離開,直至那道背影消失不見。
Advertisement
-
行色匆匆回到家裏,站在入戶門前,舒萦準備輸密碼的時候,後知後覺想到方才離開的時候,她講的那句借口其實也是真話。
她又搞砸了一場相親。
舒女士現在一定在客廳等着她狠狠問責。
長籲一口氣,趕走腦子裏所有亂七八糟的念頭,舒萦面無表情打開門,準備迎接來自舒女士的狂風暴雨。
然而人生處處有驚喜,此時此刻,家中竟然沒人。
她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所有房間,這才敢相信突如其來的幸運。
過幾天她報名了一個雜志社的人文旅游團,要外出一周左右,本月還有二十多個訂單尚未發出,當下的清閑正好給她時間讓她趕趕進度。
打定主意,舒萦快步回去自己房間,在工作臺前坐下,開始了今天的纏花之旅。
今天要做的是一款名為山水着墨的發簪,設計靈感來自李思訓所作的名畫《江帆樓閣圖》。
起線、連纏、接線、捏尖。
在很多人看來重複性極高,無聊又枯燥的手作過程,舒萦卻很享受其中。
有道是絲線纏出百樣情,百花競豔栩如生。
看着一絲一線經她之手成為一個優美典雅的手工藝品,整個過程都會帶給她無可比拟的快樂和成就感。
做手工不止是她目前的謀生之道,更是她深藏在心底,今生熱愛的事情。
專注起來,時間飛快。
轉眼兩個小時過去,舒萦依舊沉浸其中。
再回神,是聽見身後猛地傳來憤怒至極的摔門聲。
舒女士做飯中途接到介紹人的電話,說是自家女兒言語辱罵今天的相親對象,對方媽媽是她舊日同事,現在人氣得不行,找到她家裏讨要說法。
她好心介紹,結果落了個這樣的局面,氣得她叫舒女士往後都別再找她介紹了。
“一連兩個多月,我千挑萬選,撿着條件好的優先介紹給你閨女,這孩子真是沒想法,你以後也甭操心了。”
她大出血,送出件大幾千的旗袍才把人安撫好,回來家裏就看見自家女兒沒事人似的又在擺弄她的那一堆破銅爛鐵。
二十好幾的人,失業幾個月不好好找工作,睜開眼就過家家似的纏絲繞線,她真不知道自己女兒是怎麽了。
視線相觸一秒,舒萦停下手上動作,溫聲和舒女士打招呼:“媽,你回來了。”
“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
舒清怒氣沖沖,幾步走到女兒面前站定,居高臨下責問道:“趙阿姨好心給你介紹,你不滿意歸不滿意,誰教你的還罵人!”
舒萦平靜回答:“我沒罵他。”
眼見自家閨女還犟嘴。
舒清一通輸出,把今天在趙阿姨那受的氣盡數道出。
舒萦平心靜氣聽着,和舒女士争吵多了,她早已練就一顆大心髒,說再多,只當耳旁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點不往心裏放。
但今天,她第一次覺得可笑,圓柱體三個字,何至于叫對方破防至此。
舒女士聲音落下,舒萦說:“是他先上來說我有問題,給我列改造計劃,長篇大論洋洋灑灑說了大半個小時,我只最後說對圓柱體沒興趣,信不信随你。”
言畢,舒萦坐正身,沒再管舒女士,專注繼續手上動作,預備收尾今天即将完工的第一支簪。
她這副事不關己的做派,徹底惹怒了舒女士,她一把奪過舒萦手中的東西摔到地上。
只是扔掉像不過瘾似的,又趁手抓住手邊的收納架重重颠了幾下,擺放整齊的收納盒裏,各式手作材料被抖落到地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伴随着舒女士的數落聲一起傳進她的耳朵裏。
“別再讓我看見你做這些沒用的東西,做一個我扔一個,趕緊找個正經工作去上班,這個親也給我繼續相。”
舒萦看着手中的半截殘線,無力感鋪天蓋地朝她席卷而來,她不明白為什麽和舒女士好好溝通這麽難。
她告訴過舒女士自己如今做手工的收入遠超上班的工資,也和她講過現在就業大環境不好。
她大學讀化學專業,畢業進了家藥廠,這兩年趕上集采,醫藥寒冬,各大藥企相繼裁員。
她沒找到更合适的工作,也不想再受上班的苦,工作兩三年手上有一些存款,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試試全職做手作。
可舒女士呢,和她講大環境不好各個公司相繼裁員,舒女士會說一個公司那麽多人,為什麽不裁別人只挑着你裁,還不是你工作不努力天天把精力放到沒用的事情上。
做這些東西就算能賺到點錢,也是一時的,任她怎麽看也是找一份工作賺錢更穩定。
相親這件事,更是在她分手後變本加厲起來,她今年才二十五歲,大好的年紀,舒女士卻總是一副她大齡剩女的口吻,把她講的一無是處。
舒萦側臉看向窗外,深呼吸一口氣,舒女士這幾年身體不好,大病小病不斷,她盡量不和她吵,平心靜氣說道。
“媽,我馬上二十六了,不管工作還是相親,我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你能不能別管我這麽多。”
舒女士回來路上氣得不行,憋了一路預備好好說教女兒一番,可幾個回合下來,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任她情緒再激動,人家始終無動于衷。
一肚子氣發不出來,她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嫌我管的多你就自己成家,結了婚你看我還稀不稀得管你。”
之後轉身出去房間,留舒萦一人面對滿地狼藉。
她無言坐在那,聽着舒女士毫不留情的關門聲,緊接着是笑吟吟講電話的聲音。
“是我,問清楚了,沒罵人,倆人是鬧了點不愉快,但也是那孩子先講話不好聽的。”
“行,萦萦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你做阿姨的多用心,有條件好的多想着她點。”
後面又說了什麽,舒萦沒聽到了。
她陷在自己的沉思中,仿佛預見接下來疲于相親的自己,迷茫沒有盡頭。
最近幾個月,感情、工作、生活,沒有一件是順心的。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她從小盼望的長大嗎?
好像和她曾經的幻想完全背道而馳。
如果有機會給過去的自己捎句話,她真的好想告訴小時候的自己,長大一點都不好,無憂無慮是小孩子的稀有屬物。
時光時光,請慢點走。
-
回到倆人分開的時候,彼時,黎念念坐在車裏,全程目睹表哥和漂亮姐姐的簡短交談,看見倆人并肩出來的時候,她笑得眼睛都要眯到一起。
鮮少見到老哥如此腹黑的一面,怪有趣的。
她只恨自己沒有雙順風耳,聽不到老哥具體是如何“坑蒙拐騙”漂亮姐姐的。
幾分鐘過去,她看戲正看得出神,卻不想那位漂亮姐姐忽然腳步飛快轉身離開。
什麽情況?
她哥這麽優秀,多金又帥氣,溫文儒雅榆大考古系副教授一枚,怎麽那個漂亮姐姐一副避之不及慌忙逃離的做派?
想不通,恰好關于那個漂亮姐姐,她還有好多疑問,黎念念推開車門,大步朝一動不動的自家老哥走去。
到跟前,打趣的話到嘴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黎念念想到她的哥哥竟然還是愛而不得的小可憐,忽然就有點不忍心。
她輕咳一聲,試圖轉移老哥的注意力。
成功讓哥哥的視線移向她,她故作輕松的笑起來:“是你暗示我潑你的,可別秋後算賬嗷。”
黎蘇年收斂思緒,小幅度扯下唇,算是回應。
看哥哥情緒一如既往,好像沒有很受傷,黎念念心裏那點八卦念頭咕嚕咕嚕又開始往外冒,她真的太好奇了,最後還是沒忍住,輕聲問道:“哥,那個漂亮姐姐是誰啊。”
眼前閃過不久前面對面交談的明媚身影。
黎蘇年閉了閉眼,伴随着瑟瑟寒風,他眉目溫和道:“起風了,回家去吧,和奶奶說,我過兩天回去。”
沒得到回答,但今天出行的另一目的圓滿完成,回去好交差,粗神經的黎念念便也沒再糾結上一個問題。
前些年哥哥在外讀書,逢年過節總會不湊巧的無法出席家庭聚餐,去歲哥哥畢業,就當大家都以為哥哥會選擇留在大西北工作的時候。
他一聲不響回了家,入職榆大。
可回家後的他忙于工作,一個人住在單位附近的房子裏,只隔三差五回去看望奶奶。
今年元宵,老太太存了心思促成一頓團圓飯,這才給她指派了今天的任務。
她開心應道:“好,我送你回去吧,你衣服還濕着,挺冷的。”
住處離這裏不遠,走路十分鐘的功夫就到了,他微笑說:“不用了,開車小心。”
……
從電梯出來,黎蘇年被蹲守在她家門口的發小陸星言抓了個正着,電梯門還沒關上,陸星言箭步過來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語聲懇求:“江湖救急啊黎哥。”
男人早已恢複一貫的淡漠姿态,不清楚這小子到底想幹嘛,他冷飕飕瞟過去一眼:“松開。”
放以往,陸星言大概率會被這話唬住,但今天事出緊急,雜志社辦的人文旅行團定好的随隊專家妻子臨時出事,家人第一堅決請辭,出發日期在即,他熟識的能頂替人選也就黎蘇年了。
門打開,倆人進去屋裏。
陸星言聲淚俱下:“黎哥,你也知道,現在紙媒沒落,公司不能折在我手裏,好不容易搞起來的創收路子,口碑不能壞啊。”
陸星言家裏經營一家出版公司,創辦以來曾做出過多款暢銷雜志,但随着互聯網的騰飛,紙質雜志發行量銳減,為了增收,近來開展了人文考察團旅行業務。
前幾期都很順利,在網絡上收獲了很多好評,即将開始的西北石窟團卻出了岔子,随隊專家原本定的是省博的一位研究員,奈何他家中出事,堅決請辭。
出發日期就在兩天後,一時半刻,他真想不出比黎蘇年更合适、專業、且有時間的人選。
黎蘇年聽完緣由,目光凝了凝:“快開學了,時間排不開。”
陸星言不為所動:“黎哥,我打聽過你的課表了,這團兩天後出發,七八天的時間就結束了,完全來得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新業務前期口碑很重要,不是沒有充數的辦法,但他還是想盡善盡美的做好。
黎蘇年北大考古博士,研究方向就是文化遺産保護,碩博階段更是在敦煌研究院呆過好幾年,論專業,他是頂尖的。
陸星言繼續哭訴:“黎哥,你要不來救急,業務口碑崩盤,雜志社辦不下去,說不定哪天爺爺真就被我氣走了。”
提及陸爺爺,黎蘇年面色柔和了一些。
小時候黎陸兩家做鄰居,陸爺爺博學多識,別的孩子在院裏瘋玩的時候,他最喜往陸爺爺書房裏鑽。
讀書寫字畫畫,陸爺爺算得上他的啓蒙老師。
空氣安靜片刻,他沉聲:“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陸星言喜笑顏開,連連應道:“放心黎哥,剛開始團隊業務不熟練,以後一定做好備選方案。”
事情告一段落,黎蘇年起身送客。
少了一個人的房間,立時變得冷清下來。
視線一個飄忽,定格在落地窗旁的畫架上,之後久久停留在那裏。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一旁的手機傳出微信消息的震動聲。
黎蘇年聽聲回神,不急不緩拿起來,預備查看消息,視線對上手機屏幕,喉結不自覺滑動幾下。
消息是舒萦發來的,只簡短一句:
「舒不卷:關于互相應付這事,有機會再當面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