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我當真了
第1章 chapter 1 我當真了
舒萦再一次掙紮失敗,被迫奔赴舒女士安排的不知道第多少場相親。
介紹人說對方去歲碩士畢業,進了電網,獨生子,父母都是體制內已退休,家境很不錯。
舒女士極滿意對方條件,特意把相親安排在舅舅家餐廳。
即使她人沒跟來,也要從旁找人監督她在相親中的表現,因而今天她連中途撤退的機會都沒有。
半小時過去,她的相親對象還在優越感爆棚的喋喋不休:“你畢業快三年了還沒結婚,多少是有點問題的,其實你不符合我的擇偶條件,但是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他自上而下打量一眼對面靜坐的舒萦。
女孩妝容很淡,精致漂亮的眉眼完全顯露在外,眼睛大而圓,目光同樣淺淡,皮膚細白,唇角微微彎着。
餐廳裏開了暖氣,駝色大衣進來不久脫掉放在一旁,此刻身穿一件淺色打底,沒有佩戴任何首飾,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清純且幹淨。
猶如初升暖陽般不染塵垢。
是相當耐看的漂亮。
這也是他願意和她浪費口舌的最重要原因。
對長相,他是滿意的。
但想到介紹人講的這姑娘條件,985本科畢業,學歷尚可,但目前失業在家,單親,且還有個妹妹。
兩相對比之下,心裏就有了論斷,他條件遠高于她,視線不自覺就添了幾分睥睨意味。
“你只要接受我的改造,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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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萦全程淺笑傾聽,實則思緒一早神游至天際。
接連兩三個月的相親之旅也算讓她見識到了所謂的物種多樣性。
總有那麽一部分人,同段子裏講的一樣,明明看起來那麽普通,卻可以這麽自信。
不理解,但尊重。
她目前的表面狀況是有一點糟糕,但也沒到要接受不知詳情陌生人改造的程度。
于是他講他的,她想她的。
思緒飄忽間,餘光中不期然捕捉到一道颀長背影,舒萦短暫怔神一秒,目光頓在那裏。
是她高中同校學長,黎蘇年。
這是近來的第三次遇見了。
憶及走在他前面的那位年輕女士背影,她在心裏輕笑一聲,想,多年前她們同是業餘美術愛好者,多年後又都是相親苦命人,有夠巧的。
思緒收斂,是聽見相親對象的一句:“以上就是我的改造計劃,舒小姐先好好照做,看你完成程度,我再通知你其他事宜。”
有關他話裏的改造計劃,舒萦一個字也沒聽見,也沒打算照做,她保持得體模樣,微笑婉拒:
“不好意思,我對圓柱體沒興趣,那今天就到這裏吧。”
輕而淡的一句話,瞬間讓一分鐘前還在侃侃而談之人添上幾絲破防。
體面作祟讓他忍住沒罵出來,面上表情卻沒繃住,叫人一覽無餘他內心想法。
片刻後,他冷嗤一聲:“舒小姐,回去照照鏡子再說話吧。”
就她這樣的家庭條件,連個正經工作都沒,也就臉還能看,真把自己當香饽饽了。
舒萦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像是聽不出話裏的諷刺意味似的,毫不在意應了聲好的,直接把圓柱體本體氣到拿起外套就走。
她坐在那,心裏已經預料到回家後會迎接新一輪的,來自舒女士的狂風暴雨,索性也不急着離開。
解鎖手機打開海鮮市場,回複了幾條買家問詢。
她讀書的時候入漢服坑,愛上了做手工,尤其喜愛纏花工藝,斷斷續續堅持了幾年,憑借獨家原創,如今在圈子裏積攢了些名氣,全平臺運營的“雲深處手作”賬號積累了十多萬粉絲,每月盈利穩定且可觀。
如今她确實是失業在家,但這點副業沒斷掉,一直在堅持做。
不多時,消息還沒回完。
舅舅家表妹忙裏偷閑溜過來她身邊坐下。
舒雲可視線往她屏幕上一瞥而過,随後笑着問道:“最近單子多嗎?”
可可是家裏為數不多知曉她“不務正業”的人,舒萦停下手上動作,回答說:“還行。”
舒雲可想到表姐動辄三、四位數的單價,幾支纏花手作堪比大部分普通打工人一月工資,她撇撇嘴:“又謙虛了,還等着你做大做強投奔你呢。”
她這個表妹今年讀大四,上學期成功拿到本校保研名額,最後一學期沒課,文科專業也沒什麽好的實習項目,便沒急着去學校,被舅媽扣在自家店裏幫忙。
舒萦摁滅手機,彎唇看她:“你一準研究生,前途無量,哪裏用得着……”
“停停停,”舒雲可毫不客氣打斷表姐的話:“可別說了,現在的就業市場什麽情況你比我清楚,再讀三年也是卷生卷死,考公考編競争大,外頭也沒什麽好工作,說不準最後還是回來店裏幫忙。”
舒萦輕嘆一口氣,心裏有點認同可可的話,但總覺得不能叫她年紀輕輕就失去對未來的美好希望。
她笑起來:“說不定過幾年大環境就好了呢,反正多讀書肯定是沒壞處的。”
後半段話舒雲可贊同。
索性這趟過來是為別的事,她便沒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拉着舒萦站起身,“我最近買了幾支新口紅,顏色絕了,其中有支感覺特別适合你,給你買了個,來試試。”
有禮物收,舒萦欣然前行。
路上舒雲可想到表姐的相親結果,開啓新一輪話題:“我看你剛那個相親對象走的時候表情不太好,姑媽回去怕不是又要講你了。”
舒萦無所謂的笑笑:“習慣了。”
自打失業後決心開啓全職手作生涯,同舒女士争吵便如呼吸一樣簡單,她媽一個不順心如意,就開始念叨,但考慮到家裏情況,她也只能夾縫中求生存,到今天,也算有了她的生存之道。
舒雲可眼神在周圍轉了一圈,沒人。
她湊近舒萦,小聲說:“姐,透個底,你怎麽想的,不會真因為何渣渣對愛情失去希望了吧,你還打算結婚嗎?”
舒雲可話裏的何渣渣,是舒萦的前男友,倆人六年愛情長跑,何畢業後甚至來到了她的家鄉城市工作生活。
原本倆人也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但最後何沒抵住家裏壓力,背着她先一步在家裏安排下跟人定了親。
舒萦知曉情況後毫不猶豫跟他分了手,沒多久又被裁失業,接連遭遇可謂流年不利,舒雲可是真的擔心,這事對表姐的打擊太大,所以才讓她一直對相親持敷衍态度。
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但舒萦自認為心态良好,幾個月過去,已經自我調理的差不多了。
她點一下表妹太陽穴,把人戳走:“不至于,是我媽安排的這些相親對象不行。”
但凡有正常人,她也不排斥跟人接觸一下,畢竟她也到年紀了,舒女士又催得緊。
舒雲可想到在網上看到過的相親吐槽,覺得表姐的話也不無道理,興許是她想多了。
她揮退上一個念頭,展顏一笑:“借你點好運,祝你早點遇到個正常人,還是很希望我的好姐姐擁有一份美好愛情的。”
舒萦跟着一笑,謝過可可祝福。
說話間,倆人來到收銀臺裏頭坐下,舒雲可從包裏拿出要送給表姐的口紅和小鏡子遞到舒萦面前:“試試看。”
舒萦接過,擰開口紅對鏡試了下顏色,她今天出門塗的唇釉已經掉的差不多了,新口紅的顏色是帶一點灰調的紅棕,很适合秋冬,塗上肉眼可見的提亮了整個面部。
很久沒買新口紅了,舒萦眼眸亮起來,不吝誇贊:“好看!”
舒雲可欣喜于眼光被認可,得瑟道:“我就說吧。”
不等舒萦再說什麽,舒雲可猛地戳了下身旁人的手臂,眼神示意她往三點鐘方向看過去。
舒萦下意識的視線跟随,而後停至那道熟悉背影上。
是黎蘇年。
他和對面的姑娘不知在聊什麽,好似不大愉快,叫姑娘面上表情都顯得有些猙獰了。
舒雲可捕捉到表姐明顯的停頓動作,又戳她一下叫她收斂,同時說道:“帥吧,店裏常客,好像還是榆大的老師。”
舒萦同黎蘇年交情淺,很多年沒有過聯系,前兩次碰上也只匆匆閑聊幾句,她還真不知道黎蘇年在哪工作,只記得他當年被北大錄取,在學校門口的光榮榜挂了一整年。
倆人視線快速又瞥過去一下,動作同步收回後,舒雲可輕輕晃着腦袋,湊近表姐八卦道:“他不會也在相親吧,看上去不太順利呢。”
今天是不是舒萦不确定。
但前兩次遇見,挺湊巧,倆人都是相親,且都不太順利。
瞧出表姐眼中的點點星光,像是對這個話題挺感興趣,舒雲可繼續說道:“我樂意在店裏幫忙還不是我爸媽會找地方,這附近學校多,帥哥含量很高,對我的眼睛很友好,他好像挺喜歡我家店口味的,有回聽見他學生和他打招呼。”
這話不假,舅舅家餐廳開在大學城附近,周邊十多個大學,學生和教職工是餐廳的消費主力軍,比起受過社會毒打眼裏沒光的打工人,還是學生群體的帥哥含量更高一點。
舒萦又往黎蘇年所在的方向看過去一眼,收回,被舒雲可抓了個正着,想到今天表姐那個毫不注意身材管理的相親對象。
她十分惋惜般說道:“姑媽要是能給你找來這樣品級的相親對象,你倆也不會總吵架了。”
畢竟是認識的人,舒萦不想表妹開玩笑,拿話檔她:“相親市場很殘酷的,我條件一般,相不到這種品級的。”
“你又漂亮又能賺,哪裏一般了。”
舒雲可看不慣表姐的妄自菲薄,又說:“要我說大把的人羨慕你呢,辛苦工作一個月,還沒你做手工賺的多。”
心裏面舒萦也是這樣想的,但奈何普世價值觀體系下,她沒工作就是原罪,在相親市場上,綜合講她的确條件一般。
聊天的空檔,有客人過來結賬。
舒雲可起身來到電腦前收錢,話題告一段落。
無事可做的舒萦預備繼續回複海鮮市場上的買家問詢,忽的,周遭的講話聲一瞬間靜止下來,伴随着淅淅瀝瀝、清脆的流水落地聲。
舒萦循聲望過去,只見黎蘇年對面的姑娘憤憤然放下水杯,抓起外套大步離席。
愕然一閃而過,她第一想法是這位姑娘有點不講理,以記憶裏黎蘇年的品行來講,斷然不會做什麽叫對方憤怒至此的行徑。
不多時,姑娘路過吧臺。
眼神無意間與她相觸一秒,意味不明,她沒多想,目送她大步流星出去餐廳。
短暫對視的功夫裏,舒萦很清楚地看到姑娘臉上的不快,心中疑惑黎蘇年和她聊了什麽,能叫人生氣至此。
這邊,結完賬預備坐下的舒雲可被同一動靜打斷,待餐廳內恢複如常,她湊近表姐唏噓問道:“什麽情況。”
舒萦搖搖頭。
她看過去的時候黎蘇年已經被潑了。
離得遠,也聽不到倆人交談。
舒雲可感慨:“可憐帥哥了,看來他真的是在相親。”
舒萦不清楚狀況。
抿着唇,沒應聲。
舒雲可自顧自繼續說道:“正常朋友同事之間吃飯,不至于這樣,這不是電視劇的常見橋段嗎。”
餘光中捕捉到朝她們走過來的那道清越身影,舒萦慌亂間輕咳幾聲打斷可可的話。
舒雲可收到暗示,止了聲,眼神轉了半圈,發現是被潑水的人過來結賬,她重新站起來,微笑問他口味是否還滿意。
這是結賬時的慣用話術,幾乎形成了肌肉記憶。
但話音落下舒雲可就開始悔恨她嘴快了,誰被潑了水還樂意回答這個問題。
正欲改口,帥哥本人淡聲回答:“菜品很不錯。”
之後打開付款碼至掃碼位置。
舒雲可心中松一口氣,微微笑着,操作收銀電腦收款。
片刻後,完成付款。
對面男人目光一轉,落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舒萦身上,他彎唇同她打招呼:“舒同學,又見面了。”
舒萦尴尬扯唇,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身側的表妹八卦警鈴大作地朝她投來打量。
舒萦抓起包,快速同可可說道:“幫我跟舅舅說一聲,我回家了。”
而後繞過收銀臺快步往外走。
黎蘇年還是那副溫潤模樣,被潑于他而言像是無可無不可,由他引發的慌亂局面也像是同他沒什麽關聯。
他颔首同舒雲可致意,之後自然而然、姿态閑适地跟在舒萦身側同行離開。
出來餐廳幾米遠,舒萦長呼一口氣,心裏才覺得自在了點,可可是個八卦精,要是當她面同黎蘇年交談,接下來就有得被煩了。
她平複呼吸,恍神間發現黎蘇年一路同行,啞然幾秒,之後扯唇慢半拍地回應他方才的問好,也沒忘了關心一句:“你沒事吧。”
近距離才看清,黎蘇年大衣一側全濕了,眼下年關剛過,尚未回暖,這關心在她看來不算逾矩。
黎蘇年淺笑答:“沒事,住的不遠。”
舒萦點點頭,瞧出他沒離開想法,努力思考如何把話題繼續下去。
憶及前頭兩回遇見,她問:“你今天是相親嗎?”
黎蘇年不答反問:“你也是?”
想來是他進餐廳的時候有看到她,舒萦苦笑應道:“是。”
還真是同病相憐啊……
舒萦短暫愣怔一秒,擡頭看向他。
兩人視線相觸,大約是想到了一起,接連幾次碰面,都是因為相親,又一齊失笑出聲。
有夠巧的。
笑聲後,舒萦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倆人共同的困境還是怎麽,事後回想萬般後悔,沒過腦子地随口玩笑道:“年前到現在,我是真的煩了,咱倆知根知底,不如互相應付一下算了。”
真就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話,或許是當下的狀态太過放松,幾次碰上他給她留下的印象都很好,讓她卸下所有戒備講出了這句話。
但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她又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不應該,她們沒熟悉到開這種玩笑的程度。
舒萦趕忙改口,然而不等她措辭完畢。
就聽見身旁男人鄭重其事應了聲好。
他嗓音很好聽,優雅低醇,溫柔至極,清透之餘,又帶着幾分微啞。
像山泉湧動,一瞬間落在她耳鼓,緊接着震動傳遞,一路向前至胸腔,叫人猝不及防心頭一緊。
舒萦整個人愣住,短暫心悸過去,她啓唇,嗫嚅道:“我開玩笑的。”
整個人不自然到了極點。
真應了那句老話!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剛剛到底在想什麽!
後悔之際,黎蘇年眉眼輕望過來,姿态閑适且淡然,他說:“我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