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穆輕衣,你耍我
第52章 第 52 章 穆輕衣,你耍我
他們看着寒燼将藥端進了女童的房間。
藥人要和被藥人供養之人同時用藥, 只是藥人服用藥滓,也就是被煮過數遍,留下的殘毒藥渣, 而主人服用提純過後的藥。
這樣同時用藥時,一方生機被吸收,另一方卻盎然新生,因此被修仙界所不喜。
可是寒燼把藥放下來時,他們分明看見女童把仆人全都趕出去, 然後交換了藥碗,想彎起眼睛又不敢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說:
“寒燼哥哥, 該喝藥了。”
裘刀本能握住劍, 想知道寒燼究竟把藥下在了哪個碗裏,本能去看少年寒燼的臉。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他看到的寒燼會是個心腸歹毒之人。
況且, 就算寒燼因為是穆輕衣的藥人而受折磨, 如今的穆輕衣也只是個女童,他怎麽狠心,且有這種手段?
可是女童雙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的時候, 裘刀還是一下子心就揪緊了:
他是修仙之人,分明能看到縷縷黑氣自女童碗中, 飄向女童!
而她對面,寒燼也正睜着漆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早就不在喝藥了。
簡直,簡直豈有此理!
裘刀一時沒有忍住,拔劍挑翻了藥碗!
可是女童只是怔怔地看着寒燼, 緊接着就用手捂住口鼻,然後渾身發抖地倒在地上。
她身邊,寒燼依然坐着,只是平靜地把藥碗換回來:“是你自己要喝的。”
他還扯了扯嘴角,看向疼得小聲哭的女童:“好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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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寒燼!”裘刀簡直怒不可遏,他怎麽會是這樣,他們認識的他分明不是這樣!
寒燼卻仿佛根本不意外他們在這裏,怒而揚聲:“別喊我名字!連名字都不是我自己取的,摘了穆字又有什麽用!”
裘刀他們想救人卻又觸碰不到女童,只能怒視着寒燼。
他們手握利劍,寒燼怕都不怕,反而雙眼鮮紅,望向女童:“你不是不怕死嗎?你不是也想讓我自由嗎?是你答應過我放我出府。”
他又好似恢複平靜了,站在女童身邊,漆黑眸子裏沒有情緒:“既然沒能做到,那就換一種方式兌現吧。”
女童掙紮着去扯他的衣服,但是抓了好幾下沒有抓到,然後,她就慢慢地不動了。手指落下來,搭在寒燼腳邊。
寒燼退後一步。
連萬起都怒了,抓住他衣領:“你怎能這樣做!她才多大!即使是穆家虧欠你,又和她有何關系!她還是知道藥的不同才換的藥!”
可寒燼只是木然地看着她。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來:“怎麽回事?!我才走開一會兒,你怎麽死了?!”
它氣得咬牙切齒:“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女童大哭,聲音似遠非遠:“系統哥哥,你救救他吧,哥哥知道了,一定會打死寒燼的!求求你了,讓我回去吧!”
“你就是個女配,還想回去?!你以為你是神女嗎?”
穆家的仆人叩門不見聲響,推開門看清屋內情形,尖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出去喊人。直到這時寒燼嘴角才洩露一絲笑意。
雖然眼神裏依然沒有情緒,但依然讓人不寒而栗。可是穆輕衣還想着救他!裘刀捏緊手指,咬牙。
可是是因為這終究是秘境而非現實嗎?穆輕衣此刻明明有着神女特征,死而不亡。那所謂“系統”竟然視而不見。
又喋喋不休許久穆輕衣壞了它的事,然後又念叨許久一切劇情都錯了,最後居然不堪其擾,怒吼一聲:
“好了!我現在給你找神器,你待在這哪都別去!”
女童哽咽:“可是寒燼哥哥怎麽辦。”
系統:“他是要給神女獻祭的,怎麽可能會死?好了別哭了,聽到都煩!”
系統似乎走了,一團模模糊糊的白光才顯露出來,似乎是個蹲着的小女孩,牽着寒燼的衣角,一直在掉眼淚。
游子期看得都心酸了,聲音略微沙啞:“她并不知生死為何物,但竟然這樣輕易就不怨恨他。”
洛衡:“我與神女認識非久,可是卻看得出神女從不知怨恨為何物。”
衆人都怔了一下。
洛衡則是垂眸:“在下大略猜到,神女為何能有死而複生的能力了。”
果然應荇止踉跄着闖進來的時候,系統也回來了,還未說話,一團白光就落在女童身上。
分明是返生鈴。
系統氣急敗壞:“你可給我聽好了,這個東西本就不是給你的,強行用之不遭反噬,要不是看在你對神女也挺重要的份上......好了好了別哭了!還不去保下寒燼!”
女童抽抽噎噎點頭,接着身體顫抖一下,睜開眼睛,雖然口吐黑血,卻坐起來,張開手攔在應荇止面前。
應荇止渾身僵硬,撲過去抱住她落淚。
女童口中含血,話都說不清,但還是拍拍哥哥脊背,含糊:“哥哥我錯了,我和寒燼哥哥在玩呢。”
對了,寒燼!應荇止眸中恨意一閃而逝,起身就把寒燼打倒在地,厲聲:“管家!父親!人呢!我要發賣了他,不,活埋了他!把鐵鍬拿來!!”
他嗓音顫抖,看起來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了,可是寒燼被押着,也只是盯着滿袖黑血,擦都擦不完的女童。
“你為什麽沒死?”
寒燼嘴角微扯:“你怎麽那麽難死?”
女童怔怔地看着他,過了片刻才委屈地擦擦眼淚,她說:“活着才有希望,寒燼哥哥......”
“滾開!!”
女童眼睛紅了:“我答應會讓你離開穆家的。”
應荇止才将鐵鍬拿到手,将寒燼拎起來,可是女童卻提着衣裙跟在後面,摔了好幾跤還在連聲哀求,最後自己站在雪坑之中。
大雪不知何時下了起來,應荇止氣得面色發白:“穆輕衣!”
“咔嚓——”細微的裂縫聲自某處傳出。
女童哭:“哥哥,寒燼的名字是我起的,他是我的,你答應過我會讓他永遠留在我身邊,你不能殺了他。”
“我不殺他他就要殺你!”
女童:“他殺不了我,真的,哥哥,我再也不會死了,我以後都會好好聽話的,我真的會好好聽話的。”
她的身體太弱了,又剛中劇毒,哭完就倒了,應荇止頓時緊張,咬牙切齒地将寒燼踢開,去找大夫,大夫應也是修仙人士,支支吾吾半晌,才說:
“為今之計,只有當做藥人養了。”
好好的妹妹,成了藥人,應荇止自然是氣瘋了,當夜将寒燼綁出來,想再埋一次,可瑩瑩月光下,寒燼依然面無表情。
倒是女童像是發現了,着急地跑過來,但真正攔住應荇止的是一男一女,看起來很是眼熟。
應荇止厲聲:“周渡,俞袅,你們也要護着他嗎!這是我們穆家的事!給我閃開!”
什麽?!衆人如遭雷擊,再去看那兩個少年,果然一人為師兄,一人就為俞袅,是當今的萬象門大師姐。
柳叁遠渾身僵硬。
俞袅:“你不能這樣做。”
女童想要爬起來,又跌了一跤,系統幸災樂禍:“省省吧,人家是天命神女,這可是人家的高光,怎麽可能有你的份。”
女童急得掉眼淚:“可是,哥哥是絕對不會放過寒燼......”
突然,裘刀好似明白了什麽,猝然變色。
果然下一刻,應荇止像是被什麽所控,咬牙搖頭搖了好幾次,試圖清醒過來,可最後還是放下了鐵鍬。
女童怔在原地。
萬起也難以置信地啞聲喃喃:“這就是神女?這就是神女的威力?”
柳叁遠卻不肯相信:“不可能,師姐怎麽會是神女!無情道偏愛的分明是穆輕衣!”
秘境外的真正應荇止卻扯起嘴角,凄聲冷笑:“真的是偏愛嗎?難道不是折磨,和懲戒嗎!如果不是輕衣......”
他像是喉嚨堵住,閉眼不再說了。
一夜鬧劇就此結束。
女童茫然又不解地看着周渡、俞袅和寒燼離開。她的五官分明模糊不清,可是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分明冰涼透了。
游子期沉默半晌:“是不是穆輕衣年少無知,錯以為神女命格是什麽好事,所以......”
話音未落,利器拔出,七八把劍和刀竟然都出鞘,應荇止的劍,和裘刀的刀竟然都架在了游子期脖頸上,應荇止咬牙厲聲:“我妹妹不是那樣的人,游子期,若你再出言侮辱我妹妹,我殺了你!”
實不相瞞,她早就想這麽罵了。
可是裘刀會動手還是讓她感到有點意外。
裘刀卻是閉眼,竟然手指都有些顫抖。
白妍明白裘師兄已經看出什麽來了,可是為什麽,她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端倪,難道師姐的神女命格真的是搶來的嗎?
裘刀已經收刀,轉過身去,背影落寞。
直到應荇止也握着劍,重新跟上,他才在他身後啞聲:“是她自己選的,是嗎?”
應荇止腳步竟然頓住,沒有回過身,可是手指也捏緊了。
其實應荇止在攥着手指,和本體想:這個劇本就這樣淺顯嗎?虧她還準備了那麽多劇情和反轉,都派不上用場了。
裘刀聲音嘶啞到了極點:“生無仙緣,身負寒疾,養為藥人,疏親孤朋,寥落無友。怪不得天道竟敢,竟肯這樣逼迫她。”
“原來一開始,天道就恨她改寫了它的道。”
裘刀落着眼淚:“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應荇止:“有用嗎?裘刀,秘境裏的我全然不知,可我也是前幾日也才明白,我占蔔到她會死,是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會死。”
應荇止聲音輕了:“她死而複生,不死不滅,所有人都将視她為妖魔鬼怪,可你知道嗎?她一開始死只是因為,她覺得她死了寒燼也不能活。”
應荇止也掉眼淚了,可能是被他們帶得入戲太深:“她想代他們活個清楚明白,想保留每個人的命途,讓他們生死都得其所,可是天道怎麽會這麽良善。”
這是秘境裏面,天道終于沒有打雷了。
“她不會有解脫的一天的,所有與她相關之人都和她同生共死,不斷生而死,死而生,這才是對她的詛咒。”
應荇止現在回答他的質問,聲音越發輕且哽咽了:“我只想讓我妹妹過得舒心一些,我只想讓她遂自己平生所願,我有錯嗎?”
“她已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滿足自己心願都算錯嗎?”
“......”
裘刀回答不出來,可是他的清心陣已經因為這幾句話而破了,席卷的靈力包裹着裘刀,但卻并沒有攻擊他。
于是裘刀也閉上眼,終于确認,這個秘境屬于穆輕衣,神器也屬于穆輕衣,她在這裏與神女綁定生死,也在這裏,反複複生。
寒燼、俞袅和周渡很快熟悉起來,寒燼脾氣并不好,可是他在俞袅面前也很安靜,周渡也是。
可是裘刀他們忍不住将他們當做好友時,劇情總會稍稍偏離一些,展現出他們原本的性格。
比如寒燼受罰時,寒燼跪着不肯起來,俞袅把他勸起來之後,他還是會返回去接着跪。
直到看到女童鬼鬼祟祟地躲在門背後,他才嘴角微扯,看女童探頭進來給他扔膝枕,然後聽她絮絮叨叨和他說話。
比如周渡習劍時,俞袅說她也想學,周渡教了一會兒,卻總會停下,看到柱子背後某個偷偷蹦起來拽風筝的小姑娘,問她:“輕衣要不要一起學?”
比如俞袅要和周渡寒燼說大道理時,說到一半,她會突然忘詞一般,頓住,看他們一眼再垂眸:“和你們待着沒什麽意思,我去找輕衣了。”
只有穆輕衣一個人,因着系統的存在,總是不受劇情控制,還能分辨出哪些是劇情,所以,她總是去搗亂。
三人本來一開始被打攪,都面露不滿,後面次數多了,竟然隐隐約約也察覺到不對起來。性格越來越鮮活,聽從劇情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萬起聲音嘶啞:“他們一定是被天道控制了,就像仙尊洛道友他們之前被控制一樣!”
洛衡看着他們:“天道會以某種手段,保障自己道的運行此事,我亦有所耳聞。只是洛某以為天道的霸道,只會在觸及它核心大道方面展露,不曾想連這樣一些細枝末節也要操控。”
實在是颠覆,他們對天道的想象。
裘刀握着刀:“你又焉知這并非是天道所奉行的核心之道呢?神女背負神格,已是天道化身。”
他聲音啞了:“俞袅師姐,是它選中的執行之人。”
可是,他們卻不該有這樣宿命般的命運,更不該甚至做不了自己。
果然擺脫部分劇情桎梏後,女童就發現每個人都和傀儡似的工具化人物不同。
俞袅很會用劍,且劍法天下一絕,她說想要行俠仗義游走江湖,不做修士,就做個游俠也很好。
周渡說看過父母再做打算,但他根骨奇佳,其實适合修煉,和與人雙修。但他說到雙修時顯然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想過自己存在的意義是為俞袅。
而寒燼只是回到從前試藥的生活,他還是很沉默,但會偶爾看看他們舞刀弄劍,也會繼續給穆輕衣的藥裏下毒。
不同的是,她再也不會死了。
他的藥也不會下致死毒藥了。
直到有一天,應荇止和穆輕衣的父親穆州回到家來,一言不發,讓仆人抓來寒燼。
“他對主不忠,他父也已經棄他而去,為父要殺了他。”
穆輕衣:“爹!!”
應荇止始終沒有出現,但是穆輕衣一再哭求,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系統不斷告訴穆輕衣:“這是神女的劇情,你就算哭也改變不了,俞袅會救他的!”
到最後,它已經咬牙切齒:“她肯定會過來,若不過來,就是不想做神女,不想活了!”
可是穆輕衣沒有讓開,她抱着寒燼,直到土埋到她脖頸,她還是安慰寒燼:“沒關系的,我不會死,等我醒了我就帶你出去。”
寒燼看着她很久,垂眸:“他們要把我們埋一起。”
女童彎眸,泥水雨水滿面:“是诶,可是,寒燼,我不會讓你埋在這裏的。我答應過你。”她小聲:“讓你逃出去。”
寒燼像是都不認識她了,手被反捆着,也一動不動,直到仆人舉起鐵鍬,要敲他們頭的時候,寒燼忽然低下頭,想保護穆輕衣。
穆輕衣的父親穆州才像是猛地回過神來:“住手!!”
他臉色發白,叫人把穆輕衣和寒燼挖出來,寒燼出來之後,他也沒管,只顧着把女童抱起去看大夫。
寒燼一直跪在那等着。
他覺得穆輕衣會回來。
但是大雪紛紛揚揚,他都快凍死了,幻覺裏只有一個老仆人踢他兩腳,然後說:“你自由了,老爺和小姐放你出府了,你走吧!”
寒燼嗓子裏像含着冰碴子,聲音很啞,話都說不完整:“穆輕衣呢?”
“小姐的名諱豈是你能喊的!滾滾滾,既不再是奴,就自奔天涯吧!穆府以後沒有你這號人了!”
少年倒在雪裏,眼睛都睜不開了,嘴還在動。
萬起死死咬着牙,眼眶鮮紅:“他在說憑什麽。”
應荇止卻冷笑:“他問憑什麽?若要問也該是我問我妹妹憑什麽!”
裘刀聲音嘶啞,但極厲:“後面發生了什麽!”
應荇止閉上眼睛。
裘刀拔刀:“說!告訴我們!”
應荇止嘴唇微動,仍然閉着眼睛,眼睫卻在顫:“沒什麽。我不甘心妹妹從此要受藥人苦楚,拜大能為師苦學算卦,寒燼依然日日都在府邸門口等,可是沒有人開門,穆家始終沒人見他。”
應荇止像是捏拳。
“直到他那個賭鬼父親回來。”
隆冬大雪,如今也不知道過去多少年歲,寒燼身形挺拔些了,眸子卻依然是黑漆漆的,盯着穆家那扇門,身後男人掐着他脖子,要他跪下來,他也毫不反抗,頭抵着冰雪,不知道在想什麽。
可是男人大罵穆家無恥,沒有良心,害死他妻子女兒,還要害死他和寒燼父子的時候,他忽然掙紮起來,嘶啞厲聲:
“你想幹什麽!”
“母親姐姐根本就不是因為穆府的薄待而死,她們早就死了,管家說是你害死的!!”
男人怒吼一聲,想打寒燼巴掌,竟被少年打倒在地。
寒燼眼瞳漆黑,眼角卻發紅:“我明白了,是不是因為你?”
“就是因為你,你污蔑穆家,騷擾穆家,穆家才趕我出來。你為什麽還活着?”
他周邊黑色氣息萦繞,竟然是有了靈力,但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這時門打開了。
穆輕衣站在門背後,身邊跟着周渡。
周渡似乎是皺眉,然後看了一眼穆輕衣,可穆輕衣卻是神色淡淡的垂眸。
寒燼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想把手放下來,可是一松懈就被男人重新打翻在地,被打得滿臉是血,可他沒有再用黑氣,而是艱難地擡頭看向穆輕衣。
那個女童已經看得清五官了,也長大了一些,可是眉宇之間已經沒有他熟悉的天真稚氣了,他被打得半死,穆輕衣也只是站在那看着,沒什麽表情。
最後還是周渡叫出聲:“住手。”
穆輕衣問寒燼:“我已把你送走,你為何要回來?”
寒燼似乎想厲聲叫罵,他想向從前一樣詛咒她,想惡意問她她沒有他試藥,這些年是怎麽活下來,但又很快想起她已經不會死了。
可終究還是要藥人試藥。沒有藥人總是會更疼。
于是他咳了幾聲,把血咳出來,說:“寒燼是小姐賜給我的名字,我想把賜名的恩情還給小姐。”
他果然沉穩了很多,還低頭:“父親虧欠了穆府這麽多,這是我該還的。”
穆輕衣只是看着他。過了很久,她像是很累了,蹲下來,寒燼還以為她要伸手拉自己起來,或者是和從前一樣看什麽小動物搬家,下意識伸出手。
穆輕衣垂着眼睫:“我沒有給你取過什麽名字。你也沒有欠我什麽,你走吧。”
寒燼僵在那。
他聲音嘶啞:“寒燼就是你給我取的名字。”他盯着她:“我出生後都沒有名字,都是随便混着叫,是小姐認字後翻了好幾本書起的,小姐不記得了嗎?”
問到後面他生氣了,啞着嗓子:“穆輕衣。”
他蜷曲起手指,聲音很輕:“你耍我。”
穆輕衣只是安靜地看着他。
忽然寒燼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爬起來去拽她的手,可是被秘境外的應荇止一腳踢開,他又站起來重複去抓,又被踢開。
可他不管怎麽靠近,永遠只能碰到一面過不去的牆。
周渡似乎沉默了,輕聲喊了句:“輕衣。”
但是穆輕衣好像是在報複寒燼,那麽大一點的女童,只是看着他:“只要我不想讓你靠近,你就過不來,知道為什麽嗎?”
寒燼渾身是傷,在雪地中踉跄一下,搖頭,又啞聲說:“請小姐為我解惑。”
穆輕衣低下頭。然後她說:“我不要你了。”
可是寒燼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他固執地望着她。
“我說我不要你了,我和你沒有關系,也不認識你。請你離開。”
寒燼好似回想起什麽,說:“我的命是你給的,穆輕衣,只要你說,我可以還給你。”
“咔嚓”。裂縫再度擴大。
穆輕衣的神色變了,她好像看到了什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可是這次,寒燼卻抓住了她的手。
“叮咚。”
這個聲音讓所有人心底一寒。
“獻祭角色已鎖定。”
穆輕衣的手指開始發抖。
她推開寒燼向院內跑去,可是周渡追上來,她卻跑得更快了,一路跑一路摔,到後面她直接坐在地上哭起來。
寒燼卻覺得這才是自己認識的穆輕衣:“你哭什麽。是我自己回來的。”
“你會死的。”
周渡蹲下來,把穆輕衣扶起來:“我們都會死的。”
穆輕衣的眼眶像是紅了。
她喃喃:“你們都會死。”
裘刀其實已經知道穆輕衣眼睛裏想說的是什麽:只有我不會。
只有她不會死。
寒燼說他回去之後,穆家上下都對他很好,尤其是穆輕衣,其實完全不對。
裘刀他們看着寒燼不明白穆輕衣為什麽不理他,整天跟在穆輕衣後面,試圖讓她回憶起她以前還有過這麽一個仆人。
看着他被穆府上下所厭惡,他置之不理。
看着他每天試藥,而且還想着法讓藥好喝一點沒那麽苦,可是穆輕衣從來不喝。
有一次他低聲問她為什麽不喝呢?是因為他煮的藥還是很苦嗎?她不說話,他又想起應荇止:“我去請少爺,他逼我喝你就會喝了。”
他那麽讨厭應荇止,還喊他少爺。
可是穆輕衣把他叫住。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夠了,裘刀他們已經不需要再看了。
後面的畫面宛若一幅幅連環畫。
穆輕衣說她想給他母親姐姐修一修墳,把一大筆銀錢給了他,然後讓他十六再回來。寒燼本來不願意,聽到回來,手指一緊,點頭應了。
他把母親姐姐的墳修得很好,還把那個男人的墳也刨了揚了,換了幹淨衣服回到穆府,才發現,穆府已經血流成河。
“.......”
寒燼喉嚨滾動,撲通一聲跪在了廢墟裏。
他将雙手都挖出血,将穆家的人安葬,只是始終找不到穆輕衣,他不停地翻廢墟,直到找到那塊玉佩。
聯系上應荇止。
裘刀閉眼。
他喉嚨都在顫抖,但依然在顫聲道:“在此之前,你已經算到那卦,只有離開,才能讓穆輕衣活下來,并且改穆為應?”
應荇止:“是,我還告訴他,輕衣就在萬象門,我想讓他照顧輕衣,我知道他對她有愧。”
裘刀聲音嘶啞:“當年幫寒燼躲過一劫的根本不是你,而是穆輕衣!她特意把他支開,讓他躲過滅門之災,想讓他躲開被獻祭的命運,但是這個時候的寒燼已經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他知道,在他離開穆府的那幾年,穆輕衣已經代替俞袅,成為了神女,因而被天道厭棄,所以她不敢靠近他,不敢讓他回來。
他一心想着離開穆府,過自由的人生。可就是在他離開後那段時間,穆輕衣的人生被徹底毀去,她的一切自我被焚燒得幹幹淨淨。
他從雪堆中擡起頭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個愛笑的小姑娘,怎麽會成為面前的穆輕衣呢?那個說會幫他逃出去的人。
他百般周折想回到她身邊。
回來的時候,她卻已經不是穆輕衣了。
萬起早已淚流滿面,他撐着牆,整個人都在顫抖,白妍也死死咬着牙關,眼眶通紅:“所以,所以師姐在萬象門看到寒燼之後,已經沒有力氣再趕他了。”
她已經趕走過他很多次了。
寒燼對外說她對她有恩,為他葬母葬姐,她未曾說過一個字,他的性子改得沉默安靜,從來不會違背穆輕衣的決定,她也不多看一眼。
其實誰也都知道,他們誰也都回不到過去了。
他給她下毒的時候,其實兩碗裏面都有毒,他盼着她和他一起被毒死才好,這樣她死了,他也不會被強行救活,繼續做藥人給她續命。
可是他幫她引走蠱蟲的時候,一個字都沒說,已經自願成為了她的藥人。她把劍扔給他,對他仍然是不管不顧。
可是劍的主人周渡明明是前車之鑒。他也在周渡身上見識過天道的厲害,還是拔劍自戕。他想告訴她他從前離開過一次,是他錯了。
他既然回來,就再也不會離開。
寧死不離。
“.......”
柳叁遠感覺自己心都在絞着痛:“這秘境還缺了最關鍵的一環,寒燼離開穆府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俞袅師姐之後,又去了哪裏!!”
可是其他人都已經猜到了。
俞袅師姐安然無恙,且看起來像是忘記了凡塵舊事,定是那個系統對穆輕衣成為了神女心懷不滿,動了手腳,讓俞袅師姐忘了這一切。
而穆輕衣,為示反抗,多年修為不曾有半點長進。而且,她也像趕走寒燼一樣,不讓師兄回來。可惜這一切還是白費了。
對了。對穆輕衣心懷不滿,又有預知未來,勘破命運之能......
裘刀猛地扭頭看向洛衡求證!
洛衡也沉默點頭:“天道化身凡物,為大道将行插手人間,甚至,親自保駕護航,這類傳聞,我也聽說過,只是第一回得見。”
裘刀手指都要捏斷了,咬牙切齒:“什麽天道,分明是以擺布他人命運為樂,戲弄他人,卻還看不上穆輕衣做天命神女!”
洛衡:“此界多容不下半妖,自然不可能使半妖為神女,且,穆道友間接促成幾位道友的自我意識萌生,天道想必,對穆道友。”他頓了頓:“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所以要她手刃親友,生死不能,要她坐享萬般孤寂,還要化身神女庇佑天下蒼生。
別說裘刀,連洛衡都心中戚戚,游子期死死掐着掌心,攤開手掌一看,才發現已然出血了。
他啞聲:“她不是因為年少無知,貪慕神女的無所不能。她是知道。俞袅道友和周渡道友,都是天之驕子,是該自由開懷之人。”
她犧牲了自己,卻沒有救得了他們。
所以他們皆為她而死。也成為了衆生囚禁穆輕衣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