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陪你走完這條街
第47章 第 47 章 我陪你走完這條街
“天缪長老?”
裘刀他們還沒有從撞破穆輕衣入魔一幕中緩過神來, 就聽聞此消息,都咬牙。
萬起看向裘刀:“天缪長老就是當年進出過鑄劍山的長老之一,我們何不直接找到長老質問——”
“萬起!”裘刀喝止, 然後深呼吸抑制住自己情緒,轉向對方啞聲:“還望師兄通報,我等随後就到。”
萬起看他如此,怎麽不明白裘刀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等人離開才喊:“裘刀!”
他不明白, 為何他們每次都畏畏縮縮!
如果此次不是他這樣說,等傀儡真的順穆輕衣心意出現,穆輕衣還能活嗎!
他們難道還真的指望, 天道會容許這樣一個險些堕魔的神女存在嗎!
可是裘刀看向自己時, 萬起卻感覺到那目光裏如烙鐵般滾燙炙熱的情緒。好似有萬斤重的東西在其中翻滾。
然後裘刀聲音嘶啞:“這次你就留下吧。”
“為什麽!難道就因為我!”
下一瞬,萬起衣領被裘刀揪住, 話也停住了。他明明也心如刀絞, 情緒難以自抑, 可看到裘刀神情時仍然緊緊咬牙。
只因裘刀的雙眼通紅,已有什麽東西從眼眶裏滾出來。
裘刀的聲音卻很輕,全是顫抖:“你明知道她是因萬分痛苦才會這麽做, 為什麽,你要那麽說?”
萬起張着嘴, 要說什麽,可是有什麽更濃烈的情緒卻堵住他喉嚨,讓他沒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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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被裘刀甩開跌在地上。
萬起才用更嘶啞的聲音說:
“我不知道。”
裘刀紅眼冷笑。
萬起卻猛地擡起頭,雙眼裏全是狠意:“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可我知道我不說,師兄寒燼他們就白死了!!蕭起他作為心魔也白死了,連她以前做到的太上忘情也全都白費了!”
“裘刀, 叁遠,還有你們.....我知道你們恨我,你們覺得我提起了穆輕衣的傷疤,可是我只認,沒什麽比她還能活着更重要!”
“沒什麽比她還能繼續做這個神女,得到天道庇佑更重要。就算師兄寒燼,全都被她忘了又有什麽關系呢。”
萬起落下淚來,抱頭哽咽:“我答應過師兄,答應過師兄會讓穆輕衣好好的。”
“這時候你想起來要履行對師兄的承諾了!”
裘刀一把扯起他,積壓憤怒宣洩而出:“逼出仙尊心魔的時候你怎麽沒想到!對穆輕衣口出惡言的時候你怎麽沒想到!”
萬起滿臉淚痕。
可是裘刀卻苦笑一聲,聲音顫抖:“自然,我們沒什麽不一樣。”
裘刀恨聲:“我們自以為是,以為可以獲知天命,然而也不過是做了芸芸衆生之一的劊子手!”
“可是萬起,要為宗門考慮這種話誰都可以說,你與我們一路看過來,和我們一樣,比誰都知道個中情由,這話你怎麽能說呢?”
裘刀一想到冰天雪窟裏那一幕便雙眼發紅:“你以為她如果真的要将師兄寒燼帶回來,真非要選在這一天不可嗎?她才剛見到寒燼再一次死在她面前。”
衆人一僵,顯然也都和裘刀一樣現在才反應過來。
可是裘刀揪住萬起衣領的手已經無力地松開了,他感覺到自己腰間的刀在顫抖,和那穗子一起,碰撞着,好似在哀鳴。
可是。
裘刀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她只是想再好好地見他們一面。”
他将那絲線甩在地上,聲嘶力竭:“走之時我便已經問過洛兄,這根本絲毫效力也沒有,不過是普通的傀儡線,她根本沒有想就此讓他們複活!”
是他們誤解了。
可是,他們,萬起卻借此說出了那些話,那些不只是宗門,整個修仙界也在對穆輕衣說的話。
他們讓穆輕衣看到了。
何止是整個天下整個修仙界在逼她。
連知道其中情由的他們也在逼她,連答應了那些人照顧她的人也在逼她!
可他們如此無能,談何照顧。
可就連體貼顧念她情緒都做不到嗎?
裘刀越想越想嘲諷苦澀地笑。
不能。
神女怎麽能有情緒。
神女怎麽能任性。
神女怎麽能想要小小地違背規則一回。
神女怎麽能想要将她的神力用在起死回生上,操控着那些傀儡,讓自己好好看一眼呢。
她本就不是想要逆天而行。
她只是思念他們。
萬起跪在地上,死死咬牙,斷斷續續哽咽:“我沒有,想,逼她,我只,只是,怕她被,被天道懲戒。”
他用力閉眼,淚流滿面。
“我只是怕師兄再死一回。”
萬起擡頭:“師兄,師妹,師弟......你們知道的,我已經對不起師兄,叫師兄再死在我面前一次,我怎麽受得了呢?她也會受不了的!”
這一刻萬起理解了天道,聲音顫抖:“還不如,還不如叫她忘了。”
會死的傀儡。
已逝的靈魂。
這算什麽神女的神力?
所謂起死回生,分明是這世間最惡毒的詛咒,是此界最叫人心碎的回魂術法。
洛衡和游子期進來,萬沒想到他們全都滿臉痛苦,狀似痛悔。
他們頓了一頓,洛衡才說:“我們适才見了天缪長老,他只說宗門之事,不歸他管,全由你們做主,倒是,問起了仙尊。”
裘刀喉嚨發緊,紅着眼眶看過去。
洛衡才說:“天缪長老說當年他便問過,仙尊為何不将穆輕衣先收做弟子,收徒時分明看他更看重穆輕衣。”
“仙尊說,看她緣法,他不參與為妙。”
這只是當年穆輕衣用來搪塞長老的理由。
實際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修為,被收了太招人眼,所以準備先茍幾年。可是後來攢修為也失敗了,穆輕衣就擺爛了。
現在命運卻隐隐和她的說辭吻合。
所以衆人心底一震。
白妍啞聲:“也就是說,仙尊原本不打算管,可是後來控制不住越界,便也管了下去。”
因為控制不住,他剝離心魔,化身蕭起。
可這已經是他插手最少的方式。
但一切依然是這樣。穆輕衣的處境毫無改變。
這樣也能解釋仙尊為何道心有損。
明明修煉百年,明知道不去幹預有益,還是為穆輕衣,插手了道的運行。
難怪天道對仙尊不滿,這麽多年也不曾讓仙尊突破。
仙尊當年對神女是如何打算,又如何一步步失控,算來算去還是一筆爛賬。
可是現在穆輕衣也快要承受不住有了心魔,還是讓他們心痛欲裂。
洛衡看出他們情緒:“長老我已見了,邀請我也已發出,不如去追少宗主吧。觀少宗主今日情狀,我怕,少宗主恐有不理智之舉。”
衆人即刻動身,裘刀請來楚玲珑,發覺她啓動飛舟後,卻沒有離去而是等在那時,就知道她想說什麽。
楚玲珑:“我害了她,是嗎?”
她給了她蕭起的長笛。
裘刀緊攥着刀,啞聲:“害與不害,全是道的因由,與你無關。要說罪魁禍首,我們也才是罪魁禍首。”
楚玲珑便說出自己看到的:“在飛舟上時我匆匆一瞥,見到了穆道友。她正帶着随從在山下珍寶鋪中,身旁有一白衣男子,長發及地,舉止有仙人之姿。”
衆人:“莫不是,仙尊?!”
此時此刻,穆輕衣也正在煩惱着。
煩惱的原因其實沒有什麽,就是馬甲這張臉長得太完美了,所以即使隐去了修為,在自己鋪子裏也足夠引人注目。
所以她們轉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鋪子老板,也是馬甲謝迎繞過堆疊在地上的衣裳,然後端給本體,馬甲,和自己三杯不一樣顏色的茶。
沒有本體的任務要幹的時候,他就經常在這裏研究怎麽把奶茶修仙界化,現在也算有點心得。
平日穆輕衣雖然關心宗門居多,但心裏早有點想來這裏,試試三個人喝三杯不一樣的奶茶是什麽感覺。
所以蠢蠢欲動下,先來了三杯奶茶。
穆輕衣先喝,皺眉:“有點甜。”
祝衍馬甲擡眸。
他的青絲如瀑散着,發帶也被穆輕衣捏在手裏,輕輕揉了揉。可祝衍什麽反應都沒有,像已經習慣被當成大型手辦。
他身上還穿着對襟的錦繡華服,好似人間的缥缈國相,又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如玉公子。
因為本體要求他動作要優雅,所以他也維持着仙尊姿态。等穆輕衣欣賞夠他的裝束後,祝衍才低頭嘗了一口。
祝衍馬甲眼睫都沒動一下:“我這杯好淡。”
謝迎馬甲忽然沒心情了,趴下:“複活還沒起色就夭折,我們也算完蛋了。”
然後被一左一後兩個人各拍了一下。
三個人都木着臉,互相盯着。眼神裏意思是提這個掃興事幹什麽。
謝迎試圖挽回:“下山了有什麽想玩的嗎?”
穆輕衣放下茶杯,垂眼:“都不能坦白身份,沒什麽好玩的。”
謝迎又趴下。确實。像他,也很希望哪天,不做鋪子老板,也能光明正大和其他人說,穆輕衣是他摯交,家人,至親。
可是有馬甲秘密桎梏,就是不行。
這時祝衍馬甲忽然看見了一個傩戲面具,伸手一指。
三個人眼睛一亮,然後開始激烈争辯,這樣戴着出去行還是不行。最後穆輕衣按住了傩戲面具,說,不出去就只是戴着看看。
結果吧面具往馬甲臉上一戴,瞬間反悔:
“其實也不是不行。”
于是裘刀他們下了飛舟到珍寶鋪時,三人已經出去了。他們穿過人流,最終在一個小攤前找到她們。
穆輕衣就在攤前。
白衣男子穿着華服,白發被風輕輕吹動,卻戴着一張傩戲的獠牙面具。分明就是仙尊。
他所戴面具,青面獠牙,襯得仙人身影更加修長。但仙人只是隔着面具,默默地注視着穆輕衣。
穆輕衣沒發現裘刀他們來了,正在小小的銀飾攤位上選着發冠,時不時地轉頭,打量着男子适合哪個類型的發冠。
裘刀他們喉嚨發緊。
這樣的穆輕衣是他們沒見過的。
哪怕她依然和往日一般,沒什麽表情,可是現在眼中情緒卻是鮮活的。
裘刀他們一時停住,不敢上前。
穆輕衣:“你喜歡哪個?”
随從NPC也轉頭,跟着打量仙尊,随後瞳孔一縮,本能拽住本體:裘刀他們來了!
裘刀他們比了制止手勢,意思是別告訴穆輕衣。
但穆輕衣怎麽可能沒看到,她只能裝作還不知道,面色依然平靜,只有到口的話頓了頓,變成:
“你既今日救了我一命,又為我傳道授業解惑,我送你。”
男子輕輕搖頭。
穆輕衣擡眸。
男子開口:“不必。”
裘刀他們發現仙尊竟然變換了聲音,想是隐藏了身份,這也是當然,仙人出竅期仙力,掩蓋身份輕而易舉。
男子:“我從不戴發冠。”
他像是忽然發現什麽:“你本來想送給誰?”
穆輕衣将發冠放回去。
“沒有誰。”
但裘刀已經猜出來了。
師兄偏愛銀飾。此前穆輕衣從來沒送過師兄銀器,也沒下過山,可是卻能一下便找到這裏來。分明是想要送過。可是卻說沒有。
就像之前人人都說師兄為她尋的法器多如牛毛,她未必記得,可是她卻能準确說出,那致師兄喪命的秘境法器,就是鲛人琴。
裘刀手指捏得更緊,心裏不是滋味。現在離開萬象門的穆輕衣,才好像是一個活人。她才好像有自己的情緒。有自己的心事想法。
可她卻未必會說給其他人聽。
可或許因為這是宗門外。因為這戴面具的男子暫時不是仙尊,不是他們,不是宗門中任何一個人。
所以她明明不可能認不出來這是仙尊,還是對他說道:“我從不送人禮物。”
男子右手原本背在身後,聞言,他的手指竟微微一僵。
裘刀他們知道。
她第一次送人禮物。等來的卻是蕭起死訊。
“走吧。”
男子:“太陽還沒落山。”
穆輕衣淡淡笑:“我說要游到盡興而歸,難道先生還以為我真能離開這麽久嗎?”她輕聲:“只是玩笑而已。”
“那又何妨任性一回。”
男人忽然擡手,布下一個結界。
雖然裘刀他們來了應該就是想把本體帶走了,但他覺得自己應該已經暗示得夠明顯了。
“我陪你走完這條街。”
她只是想把這裏逛完。
天塌下來了,他們跟來了,她也得把這裏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