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很高興
第48章 第 48 章 我很高興
裘刀他們怎麽會不明白仙尊的意思, 穆輕衣的意思?
就是因為穆輕衣主修無情道,所以她入宗多年都不與旁人來往;
就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山門;
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責任與使命, 所以就是短暫擺脫神女這個身份,到凡間享一晌歡都要惦記着,她需在日落之前回去。
他們之前說穆輕衣不願意做這個神女,但其實她不願意,也做得比任何人都盡心盡力。所以仙尊才不想讓穆輕衣回去。
他想讓她能離開這個身份, 真真正正做自己一回。
白衣男子:“凡間燈火可親,你我在此滞留片刻未嘗不可。”
白妍也站出來喚了她一聲:“師姐。”然後才啞聲:“既然來了,又何妨在這四周看看, 我記得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我和同門都想為師姐過個熱鬧的生辰, 不如就在這裏看看。”
生辰?穆輕衣頓了一下,想起來了。當時宗門收集弟子名錄的時候她還真随意寫過一個, 但那是她穿越來這界的日子, 不是她的生日。
但過個熱鬧的生辰, 又怎能熱鬧呢?
穆輕衣都想嘆氣了。
她來到這人間就是想和馬甲一個人散散心,逛一逛,結果戴了面具來了, 還在這裏碰到他們,她還得給自己找演戲的狀态。
如果哪天不用演了他們也能信她的話, 那才叫好。
但他們能被忽悠過去,也能勉強逛完。
穆輕衣:“你們想逛,便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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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妍又看向仙尊。
他戴着傩戲面具,靈力波動也消失了,眸中情緒淡淡的,但并不與他們視線接觸。
白妍已經知道他是誰, 但仍是心裏微酸,攥緊手指拱手。“适才聽聞你救了我師姐,多謝道友。”
祝衍微頓,明白了她的意思,垂眸。
他們知道這是在粉飾太平,但也想再粉飾一回。
所以今日他不是仙尊,只是穆輕衣偶然遇到的散修友人。
男子的眼睛透過傩戲面具,看向穆輕衣。片刻後,他輕聲:“不必客氣。”
一行人很快走在一起。
他和本體中間多了很多人,祝衍不受控制看往本體,留意到裘刀萬起他們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留出了穆輕衣身邊的位置。
而行人匆匆忙忙,從旁邊經過,眼見就要撞到穆輕衣,白衣男子身形忽然消失,出現在她面前。
下一瞬,祝衍就被行人撞了一下,力度太大,使他的肩膀幾乎和穆輕衣肩膀撞在一起。
白衣男子不自覺扶住穆輕衣手臂,眼睫顫了一下,穆輕衣也下意識擡頭。
所有人都看着他們。
但穆輕衣腦內想法居然是:好像也沒有那麽尴尬和不自在,反而很刺激?咳咳。
其他人在還心知肚明地和馬甲貼貼什麽的。
穆輕衣垂下眼睫,向後退一步。
路人發難:“你怎麽不看路......”看見衆人修士裝扮,僵硬一瞬撿起籃子裏的東西就跑,裘刀他們想攔都沒有攔住。
白妍轉頭,看見仙尊已經松了手。
但是人流這麽密,白妍就在穆輕衣附近不遠,都沒注意到穆輕衣差點被行人撞上。仙尊這麽依照本能而行,簡直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穆輕衣身上。
裘刀忽然想,心魔當真是因為執念過深無法根除才産生嗎?那如今仙尊這樣又算什麽呢?雖然傾慕仍在,但沒有成為執念嗎?
還是說,他的執念本就不該被當成心魔。
那只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最簡單的戀慕。
是這世間容不下蕭起。
裘刀捏緊刀。
氛圍有些古怪,祝衍只能開口轉移衆人視線:“我觀前方似有花燈,道友不是想買孔明燈嗎?不如移步一觀。”
洛衡不認識祝衍,只覺他們神情頗有些奇怪,聞言不由向穆輕衣問道:“穆道友剛剛說過?”
祝衍:“......”
糟了,心意相通太長時間,忘了有別人在的時候得把話說出來了。
祝衍和穆輕衣同時沉默。本體在心裏極度唾棄自己和馬甲貼貼完就喪失了警惕性,祝衍馬甲看向他:
“我記得道友應喜歡孔明燈。”
穆輕衣:“道友說笑了,我和你素不相識,又何來記得?”但是穆輕衣是真的很想放一盞孔明燈!
她剛來修仙界的時候就喜歡,而且修仙界還可以乘飛舟到天上去看,這誰不想看?這誰不看?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其他人應和。
所以祝衍停頓片刻,只能自己接自己本體的話:“家中小徒喜歡。”
衆人都是一怔。
“我記得她十歲時,不能禦劍飛行,便蹦蹦跳跳地伸手想抓住孔明燈,扶搖直上。”
洛衡和游子期終于知道這是誰,可是去看裘刀萬起他們,才發現他們竟似早已知道,只是都眼神複雜地注視着他們兩人,并沒有說話。
祝衍看着她:“已過數十載,不知我那小徒,還喜不喜歡孔明燈。”
穆輕衣還在等其他人說話呢,等來等去等不到,只能在心底嘆了口氣。
算了。還指望他們理解她的話,提議去放孔明燈呢。結果果然只有馬甲最懂她。
穆輕衣只能安慰自己,下次看也是一樣的:“既已扶搖直上,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世俗雜物在修仙之人眼中只是浮雲罷了。”
但是馬甲開口說:“她在我眼中從不是什麽單純修道之人,也并非我之高徒,她只是我看着長大的普通人而已。”
白衣男子突然伸出手,靈力溢出,遠處,一盞孔明燈便飄過來,懸在了他掌心,然後停了下來。
這幕奇景,引來凡人驚呼。
但他被衆人圍觀着,面具下的眼睛也只是看向穆輕衣。然後,祝衍像是确保她已看到,才收回靈力。
孔明燈從他手掌的高度,飄飄搖搖向上飛起,好似一輪上升的明月。
穆輕衣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維持人設,移開視線目不斜視,可是還是不受控制仰起頭。
祝衍也看着本體,眼神是洛衡和游子期都能看得出來的,燈火映照下的藏匿不住的全神貫注和沉溺。
衆人呼吸全都頓住了,尤其是柳叁遠。
他雖不眷戀人間,但是同樣對旁人心懷戀慕,所以設身處地,更覺得難過。
穆輕衣後知後覺想起人設:“就算飛出這天際,也還是會墜落。”
她又接觸到馬甲視線,雖然有人設,但仍然好像在馬甲瞳眸裏,看到了剛剛仰起頭看孔明燈的自己。
于是穆輕衣還是輕聲:
“但,多謝你。”
也多謝我自己,肯給自己放着一盞燈。
祝衍很想給本體多放幾盞,但是旁邊始終有裘刀他們在,只能沉默。
于是後半段路,都一直壓抑着自己情緒。
這時走在前面的裘刀突然返身,走到落在後面的白衣男子旁邊。
祝衍擡眸。
裘刀:“我聽說,此城有一習俗,如果提着燈走完這條街,便可來年順遂美滿,百病無侵。”如今并不是什麽元日。
可是他們都知道,若不提燈,這樣的機會,以後怕不會再有了。
祝衍腳步微頓。
裘刀以為祝衍在想要怎樣讓穆輕衣也接受為好,斂眸走開。
其實本體和馬甲在同步無語:我們都把燈放完了你告訴我可以提燈走一路,怎麽了,反射弧長有理嗎?
雖然如此,他們還是進了一個燈籠鋪子買燈。
穆輕衣本來看中了兩盞兔子和四季的燈,可是拿了四季輪換的花燈之後,就沒有手拿兔子的。于是喊了馬甲過來。
柳叁遠也想過去,被白妍拉住。
“怎麽了?”
白妍全程圍觀,此刻卻低聲:“沒什麽。”
她心裏酸澀,看向行動錯開的兩人。
“我只是有種感覺。”
若不是我們,他們本也可以心照不宣,安安靜靜地逛完整條街的。
然而那盞孔明燈終于還是将話挑明。師姐會繼續修無情道“扶搖直上”,而仙尊記得的那個會蹦起來抓孔明燈的小姑娘,終究已經不在了。
**
火苗在燈籠之中搖曳。
人太多,又都提着燈籠,行走之間燈籠難免碰到一起。
白妍始終留意着穆輕衣和祝衍的方向,發覺兩個人雖然離得很遠,可是燈籠卻相互碰着,又垂眸。
穆輕衣還以為沒人發現呢,神色平靜,手上卻輕輕地晃了晃四季花燈。
仙尊馬甲也不動聲色,手裏的兔子燈,卻像是依偎着四季輪換的燈的景色一樣,眷戀不舍,始終沒有分開。
穆輕衣這麽玩了一會兒,又在心底嘆了口氣,只有祝衍知道原因般地垂眸。
因為他們雖然把街逛了,可因為有外人在,始終放開不起來。
可是到了焰火終于炸開之時,衆人駐足觀賞,馬甲突然在這個時候擡手,把面具摘下來。
在乍黑乍白的光彩之間,他将傩戲面具,戴在了本體臉上。
留意着他們的裘刀衆人都是一怔。
焰火下夜風吹過,吹起仙尊的白色長發,和他眉眼間清淺的漣漪。
但他只是輕輕扶着本體臉上的面具,把兔子燈籠也一并遞到她手上,然後說:“穆道友。”
“長街已盡,我祝你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穆輕衣已經想明白了。不就是暴露一下親近本體的心情嗎。本體想試一試這面具,他知道,那就試。
就像不希望這盞兔子燈籠只屬于自己一樣。
今天的月夜,也屬于他們。
穆輕衣眼睫顫着,也拿着面具,半晌才想起來圓。
“道友若是想提前為我祝賀生辰,這禮物我收下了。”
“這并非是生辰禮。只是今日游玩的紀念而已。不必客氣。”
她還是沒能抑制住馬甲親近本體的本能。想要給下一次見面找些機會。畢竟,都不是一個宗門,很難有機會會面了。
馬甲輕聲問:“不知穆道友想要什麽生辰禮物?”
“多謝道友,”穆輕衣擡手摘下面具,而祝衍則是接住,手頓了頓,戴回臉上,穆輕衣說,“但我不過生辰。”
祝衍看着她,忽然垂眸:“我想将鲛人琴送給你。”
萬起本來就對周渡有關字眼分外敏感,聞言猛然扭頭,盯着他:他說什麽?!
鲛人琴?那不是師兄死前去找的最後一件法器嗎?
穆輕衣當然知道。
因為那件法器就在穆輕衣那裏。她提出,就是想順理成章把法器拿出,光明正大地用。畢竟是周渡馬甲找來的,不用豈不浪費了。
祝衍:“鲛人琴琴弦難得,南海鲛人琴琴弦來自鲛人魚鱗,奏之可消百疾,治千病。”
所以穆輕衣才突然想到要給這把琴順理成章出現的名義。她也得防一防天道。
但裘刀他們聽到的是後半句:
“也可抑制心魔叢生,以音撫情。”
穆輕衣:“那只是傳說而已。”
祝衍聲音輕緩:“這世上還有許多傳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如果此物可以令道友度過舒心的一天,我願盡力一試。”
說罷,他伸出手,掌心竟瞬間出現一把木梳那麽大,琴弦卻分明的五弦琴,好似就是那鲛人琴。
神級法器,他竟這麽輕易就拿出。
穆輕衣好似知道他們想問什麽:“琴弦你是從何而來?”
祝衍擡起眼眸。
此時長街上焰火乍現,孩童舉着燈籠簇擁喧嚣着跑過時,閃爍的光彩交織,掠過他的傩戲面具。
裘刀忽然發覺,這面具再醜惡,遮蓋不住仙尊身上出塵氣質。這一夜他和穆輕衣都過界了。
仙尊不再是仙尊,而是個沒什麽修為的散修。神女不再是神女,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凡人。
然而他拿出的卻是鲛人琴這樣的神器。
就像今日名為夜游,但實質上若非為這件事,祝衍仙尊絕不可能因一己私欲,就找到穆輕衣身邊來一樣。
他到現在還以為穆輕衣早不想見他,不想見他這個師尊。怎麽可能來打擾她。
“此弦,是我心脈所化。”
“什麽?!”
柳叁遠也臉上煞白,霎時間就失了所有血色。
穆輕衣才不管他們多麽震驚:
反正真正的出竅期沒有幾個,敢用心脈制琴的更是沒有。要發現她是編的幾乎不可能。
祝衍早就想好了理由:“我的道,與道友本是同源。以我心脈制琴,更可使其效力百倍。”
他本沒有提心魔。
但突然的,不知為何,裘刀想起那個清心陣。
雖然仙尊沒看到冰天雪窟那一幕,可他早知道,早明白穆輕衣的心緒不寧?所以他去找了此琴,想讓穆輕衣沒那麽痛苦?
對嗎?
否則他為何此時将此琴送來,又為何多年來從沒越界,此時卻突然有片刻逾矩!
因為他知道,她不會再有心魔了。也不會再為其他人痛苦了。
裘刀啞聲:“你想克制她的心魔。”
祝衍微頓,心魔?他差點沒轉頭,這把琴怎麽就和她的心魔扯上關系了?
但本體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琴留在身邊,還用這個說辭,狠狠坑天道一把了。
祝衍從善如流:“彈奏此琴也确可平心靜氣,以我修為壓制道友心魔。”
“不管我有什麽心魔都壓得住?”
祝衍似乎想要開口,但又停住了。傩戲面具下只有他那雙眼睛,已經沒有了仙尊高高在上的遼遠深闊。
那是一雙凡人的眼睛。
有念有情。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但唯獨沒有對未來的希冀。
他啞聲:“只要不與我的心魔重疊在一起。”
柳叁遠捏着符紙,幾乎要喊出來:“仙尊!”
他的心魔是穆輕衣,是與她兩情相悅長相厮守,可是這心魔,怎麽可能不與穆輕衣重合,即便她對仙尊沒有男女之情,可往日情誼難道做不得數了嗎?!
難道仙尊是知道了,她對他絕無戀慕之意,所以決意用此方式,助她得道。
可是裘刀還是咬牙,覺得仙尊執意要送琴此事很古怪!
不說穆輕衣的心魔就是因為天道不公,大道無情才出現。
仙尊這個時候送鲛人琴,難道是想和萬起一樣壓抑克制穆輕衣的心魔嗎?可是這樣做又怎能減少她的痛苦呢?
仙尊怎會不懂,她就是因為情不能由自己而生,不能輕易斬滅才痛苦。
可是仙尊也是得道之人,可能只是覺得這樣做是最好的辦法,所以掙紮之下,裘刀只是咬牙,并沒開口。
鲛人琴有如此大作用,穆輕衣面上卻沒有波瀾。
好像她知道他們無能為力,也知道自己陷得太深,可是真正被他們看穿,反而又不在乎了結局一樣。
穆輕衣垂眸輕聲:“如果壓不住呢?”
祝衍:“心魔會先攻我。”
衆人猝然變色:那豈不是她一旦有了心魔,便會是仙尊境界不穩?
可是穆輕衣卻接過了那琴。
她伸出手指,輕輕撫了撫,又駐足看了很久,才說:“我讓他去南海也是去找這把琴。”
師兄。
焰火消了。長夜游街好似只是一場浮華的夢。而穆輕衣站在那裏,好似下一秒就會被扯回現實。穆輕衣也确實打算,把他們扯回現實。
祝衍擡眸,好似并無其他想法:“此物能讓你開懷些嗎?”
穆輕衣只是看向前方。長街的燈火好像燃盡了,面前只有白水繞城,然後一棵黑漆漆的大樹。
穆輕衣卻說出了衆人意料不到的答案:“誰知道呢?”
她看向祝衍。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穆輕衣和仙尊之間,他們之間劃着銀河天塹,似乎有三生三世那般遙遠。
裘刀也察覺到其中刺骨的寒意,喉嚨被扼住。
因為對于心魔除還是不除一事,穆輕衣也已經知道了祝衍的答案了。
他雖然身為仙尊,仍然不能解除穆輕衣神女的職責。他只能讓她少些痛苦。讓他和她一起承擔這些折磨。
卻不能讓她真正斬除這道。
穆輕衣第一次在他們面前說:“可能就是因為這把琴,我才有了心魔。”
裘刀等人一愣。
他們總是說她不夠愧疚,反應不夠激烈,表現常常十分冷漠。
但她今天真的說,她後悔讓師兄去找這把琴,她後悔那時想要壓制心魔,求這一把琴,反而把周渡送上死路。
後悔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她而起時。
連萬起都眼眶酸痛了。
他想掩面。
可是他能說這是穆輕衣的錯嗎?又能說是師兄的錯嗎?他什麽都不能說!
南海千裏萬裏。
師兄卻并未辜負穆輕衣的期待,跋涉千裏将琴帶回。路上卻發現了蓮花村被邪修所侵擾,又意外激發了那蠱。
他死了,法器也不知所蹤。
仙尊竟又以心脈制成另一把鲛人琴。
他們已經盡己所能。
萬起咬牙。
可是,穆輕衣,這一切真能消解你的痛苦,而不是讓你的痛苦,更加真切嗎?
白妍也察覺到不對,可是不知道這不對是源自什麽,只能憑借本能,啞聲:“若是壓不住心魔,這琴便會攻擊仙.....道友,那師姐怎敢放任心魔?”
“況且道友以心脈制琴,來日因果清算,我師姐要如何還你?”
“?”
穆輕衣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贈送法器還要算因果?
但是她已經知道這件事怎麽甩鍋了,穆輕衣只是繼續說:“沒關系,我會用它壓制心魔,專心無情道一途。”
祝衍很快蹙眉,像是才回過神時輕輕一怔,然後看向穆輕衣。衆人也心一瞬間揪緊,愕然看向穆輕衣。
“至于因果。”
穆輕衣輕聲:“這把琴既然可以用來壓制心魔,本來就該歸屬于我,它也早該以各種方式回到我身上。”
她看向那琴:“所有因果,來日都會與衆生一起,一并清算。”
裘刀猛地僵住,終于明白,這不是仙尊送她的法器,而是,是天道,是規則,是冥冥衆生!
就像之前洛衡被操控一樣,仙尊剛剛,也是被天道操控了!是天道規則知道穆輕衣動搖,所以贈她神器。給她新的枷鎖。
因為她是此界的神女。
所以她連有心魔都不被允許!
所以,穆輕衣也才明白,了然,才這樣說。
天道一切予她的饋贈,都将是日後她将付出的代價。她會救活萬萬人,也會就這樣埋葬自己。
祝衍也眼睫震顫,像是明白過來,伸手就要奪琴!但是竟被靈氣擋開!
強風灌向他們周圍一群人,吹起祝衍衣袍,和他的長發。
還有穆輕衣的長發。她什麽都沒做,可是眉間已經紅紋乍現。是神器認主的标志。穆輕衣早有預料般垂眸。
祝衍的靈力仍在震蕩,想終結契約,聲音也在發顫:“我從未......”
從未想以此琴,讓你更好地當這神女。
可是穆輕衣已經将琴認下了。
風暴過後,天穹之上巨大的咆哮,好似怒吼,又又好似确認。
在這雷霆千鈞之中,穆輕衣只是輕聲說:“能與道友同游,我很高興。”
她說高興。
但是摒棄心魔,壓制心緒後,又有什麽時刻能像今日這樣縱情歡愉呢?
原來所謂抛下少宗主的擔子放肆游玩,只是天道麻痹大意的把戲。所謂心意相通,秉燭夜游,也只是為了讓她堅定道心,入無情道。
衆人都紅了眼眶。
那今夜算什麽!
這些退讓算什麽!
而且為什麽連仙尊都會被控制!天道就這樣無所不能嗎!
但他們此刻都被穆輕衣的靈力,此刻也就代表着天道規則的靈力,束縛着,連施法都做不到,只能咬牙注視着穆輕衣。
萬起忽然明白他在冰天雪窟說那些話,裘刀他們為什麽會那麽生氣,那麽憎惡。
因為他看到仙尊竟然也如此默認穆輕衣日後會走上神女一途,竟然也覺得窒息和痛苦。
因為師兄寒燼,蕭起和仙尊都是想要穆輕衣安好。但沒有一個人能救她。
她的痛苦不能伴随着她作為神女的人生消除。而只會慢慢增長。
也許只有隕落才能消解。
也許。
只有讓她找到一個痛苦的出口她才能繼續當這個天道人間所需要的神女。去當這個,不能做穆輕衣自己的,穆輕衣。
萬起啞聲喃喃:“不能收。”他忽然掙脫術法,抓住穆輕衣的手,眼眶鮮紅:“不能收。”
他被靈力重新束縛,依然大喊:“收了就算不清因果了,收了就算默認你願意為這個因果,付出任何代價了!穆輕衣,這對你是不公平的!這是不公平的!”
穆輕衣就等他這句話。她看向他。
“師兄和寒燼皆因我而死。”
這句話像是将衆人都凍住了。
穆輕衣:“即使我不收,因果也早就算不清了。”
她看向萬起,那目光很平靜,很淡漠,就像在說他第一次指責她時,她的眼神。
原來她那時的意思就是:
你以為是因為他們都為我而死,我才成為了神女嗎?是因為我是神女,所以這些因果才彙聚在我身上。他們才會為我而死。
她不認道。
可有旁人在,她的道就永不滅。
就像今夜明明沒有到穆輕衣的生辰,天道仍然借仙尊之手送出這份生辰禮一樣。
萬事萬物發生,均有利于神女為衆生獻身。她沒有選擇。從她被選中那一刻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