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夜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夜
◎但若真是陌生人,又怎麽會想要去尋找那屍首呢。◎
第六十五夜
娘...娘...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們不找爹了好不好?
這句話,憋在她的心裏好久,她不想要爹了,她有娘就夠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僅剩的世界卻已經崩塌。
她的世界毀了,她留存下來的意義也再沒有了。
“這個女娃看着不錯,但怎麽死氣沉沉的。”
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像審查貨物般看着眼前的女娃,年紀這般小就已經展露了這等姿容,将來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那人販子龇着泛黃的牙齒,看着眼前大主顧帶着讨好的笑:“柳媽,您人厲害肯定有辦法,回去調教調教便成了,您看這等貨色,我也是花了大價錢的,就想着柳媽肯定會喜歡,立刻就找人給您傳話了。”
柳媽輕哼了一聲:“算你識趣,這京都就老娘我收姑娘最爽快,那些個老媽子摳摳搜搜的,能淘到什麽好貨。”
“行了,你先出去,我同這丫頭聊會兒,能行老娘就帶走,要是一點靈性都沒有,老娘才不當這冤大頭呢。”
黃牙瞅了一眼女娃,對着她道:“好好說話,不然将你賣去山裏,嫁個寡老頭,一輩子都出不去,夠你受的。”
柳媽瞥了他一眼,後者趕緊讪笑着出了門。
“小姑娘,你叫什麽?”
問話一出,屋內卻鴉雀無聲,小女孩明明人在這裏,但她似乎又已經早就遠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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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媽也算是閱人無數,自己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什麽人沒見過,但像這個女娃這般的,她還真得好生琢磨一下。
聽那販子說這女娃是個流浪的,想來是家裏出了岔子,這般小的年紀眼神這般死水無波,恐怕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是。
她蹲下身,平視着小女娃,放緩了語氣:“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還是死一般的寂靜,可柳媽耐心得很,精致妝容讓她看起氣勢恢宏,她就這般看着小女娃,直到小女娃的眼神緩緩落在了她的臉上。
女孩眼中慢慢挂上思考,緩緩問道:
“什麽都可以麽?”
“我柳媽在京中也算得上一號人物,小妹妹,你信我。”柳媽勾着唇角,這副模樣很容易獲得他人的信任。
“我想找我娘。”
柳媽臉色一變,唇角勾着的笑也消失了,冷着聲音道:“女娃娃,看你是個聰明伶俐的模樣,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女娃眼神無波無瀾,只搖了搖頭:“我看着娘被亂棍打死了,他們拖走了她的身體,我想找回來。”
即便是柳媽這等混跡江湖的人,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心頭都是一跳,但眼前的女娃依舊那般平靜的模樣,就像說的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但若真是陌生人,又怎麽會想要去尋找那屍首呢。
柳媽止不住想,這孩子可能真是遭了大罪了。
“我知道自己會被賣掉,你若能做到,我會乖乖配合的。”小小的年紀,說話卻帶着一股子不匹配的成熟,成熟的令人心頭發酸。
柳媽張口,半晌,終于道:“你叫什麽?”
甜钰看着她發髻上精致的步搖,緩緩道:“小钰兒。”
那日黃昏,柳媽牽着一個小女娃,走在了京都繁榮的街市上。
那日,柳媽還說了一句話:“女娃娃,人得給自己找個盼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十年後,女娃冠絕京都,為自己的盤算靠近了一步。
甜钰睜開眼,枕面早已被浸濕。
身邊,還有溫熱氣息,她的腰間被一只強有力的大手環抱着,給她冰涼的身子傳輸着暖。
甜钰翻身,在黑夜中靜靜看着眼前的人。
她睡了好久,竟已經到了夜裏,她看不太清楚眼前人,但她想,此刻他應該是祥和的模樣。
這段時日,她真的很幸福,生出了錯覺,以為他們真是夫妻一般。
有的時候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是什麽。
每日晚食後,他會陪着自己散步消食,會牽着她的手,同她聊起朝堂上的趣聞,也同樣詢問她的生活,了解她的快樂;
休沐日會抽出時間帶着她去京郊的山林湖泊游玩,旁人沒有不豔羨的,都羨慕她有這般溫柔俊朗的丈夫;
她不喜應付那些登門拜訪的客人,他便一一婉拒着,自己倒落得個冷面将軍的稱號。
真難得啊,她這樣破碎凋零的人,竟能選到一個這般好的人,願意将一顆心捧到她的面前來,颠覆自己從小到大的認知,改變着自己,來迎合她心中對愛的标準...
她明明不想哭的,可淚水卻止不住從她眼角劃出,源源不斷,就似在嘲笑她的天真一般。
她努力去回想他的缺點,想要抽回自己愈發傾注的喜歡,可越是這樣,身體便越是激烈地表現出痛苦。
蕭然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了,他緊緊抱着她,詢問她的情況。
“可是又做什麽噩夢了?沒事了,一切都是假的。”
蕭然有些無措,聽着她抽泣哽咽的聲音,只覺得心頭肉被揪着,絲絲縷縷的疼傳開。
“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麽夢?是不是有壞人欺負你了?你夢夢我,我進去将他們全滅了。”
蕭然也不知道自己在亂七八糟說些什麽,可懷中的小钰兒卻是緩了氣息,還将頭埋在他懷裏,就着他的裏衣擦拭了起來。
他幾乎失笑。
“我夢到過你。”
甜钰将頭擡起,鼻音還有些濃,更顯得她的聲音綿軟動聽。
“哦?是什麽?”
甜钰在他堅實腰身上使力掐了掐,蕭然身體一瞬緊繃起來,聽到她有些忿忿道:“同其他女人暧昧不清,還對我視而不見!”
蕭然忍着腰間酸麻,有些欲哭無淚道:“冤枉啊,自從有了你,我...”
他放緩了語氣,帶着些沙啞:“我眼中只能看到你。”
甜钰心跳如鼓,将臉龐貼近他的心口,聽着他铿锵有力的心髒也同自己一般失序,止不住勾起了唇角。
“乖钰兒,心情好些了?同我講講剛剛為何那般傷心,可好?”蕭然聲音帶着哄,手掌也放在她的後背,替她順着氣。
過了好久,甜钰逐漸恢複了平順氣息,她這才說道:“就是有些想娘親了,若是娘親能看到女兒現在夫君是頂頂好的,定會開心...”
蕭然用手撫了撫她柔順的長發,話語之中帶着心疼道:“若你不介意,可否帶着我一同去祭拜一番岳母?”
他自然查到那花樓柳媽幫她尋回了母親屍身,還幫她在郊外墓地立了碑。
光是想想她那般年幼所遭受的磨難,蕭然心底便是忍不住的想要溫暖補償她。
甜钰一愣,但立刻想起他此前查過,只默默看着他,沒說話。
見甜钰沉默,蕭然心下一緊,他帶着些澀意:“抱歉...”
“我曾派人查看了些關于你過去的事...但在知曉自己心意後,便停了這些動作,我想了解你,不再想用那樣的方法...我想從你的口中得知你曾經的人生,你的快樂和悲傷,你的無助和飛揚,這些我都想要知曉。”
“可以原諒我麽,小钰兒?”
甜钰有些怔愣,沒想到他竟這般直白地告訴了自己,語氣充滿了真誠。
他沒有查到更深入的一些消息,甜钰想着,應該是三叔幫了自己。
“嗯...”
甜钰聲音有些悶悶的,她搖了搖頭,情緒卻還是低落着:“将軍有自己的顧慮也是正常。”
“是阿然,不許叫的如此生分。”
他聲音帶着些執拗,就像她不叫,便會一直纏着她般。
甜钰本也不想糾纏此事,她人生難得的溫存時刻,她想要擁有的久一些多一些。
可白日之事就像是黑色煙霧,就着縫隙包裹住她喜歡的美好。
“還有一月多便是年關,往年聽說京都最熱鬧的當屬當今聖上親自舉辦的年宴,在樓裏那些姐姐聽說年宴之上不僅會有歌舞佳肴、本國奇珍,還有他國使者前來進獻寶物,阿然可知道?”
聽甜钰這般叫着,蕭然心口也似松了口氣,回答道:“不錯,聽朝中同僚這般提起過,三品以上在京的官員都會被邀請參加,是一年一度的盛會,小钰兒對此感興趣?”
甜钰接着話口道:“京都最大的盛會,自然是令人向往的。”
蕭然卻半晌沒有說話,那年宴之上人數衆多,他其實不想帶着甜钰一道的,她這般姿容定會給衆人留下深刻印象,與他現在的打算有所駁逆。
甜钰未等來蕭然搭話,心中突的升起絲不安,她擡眸,企圖在黑夜中看清他,但卻只能感受到一股灼熱視線,在自己身上。
“阿然,不想讓我作陪麽?”甜钰聲音帶着些低落,小心翼翼着,剛剛才有所好轉的情緒不見蹤影,她将頭靠回枕頭,悶着說話。
“也是,大人們都帶着正房夫人,我又不...”
蕭然見此,有些急切道:“別說胡話,你知曉我心的,莫要說些話氣我。”
他已寄信給翁叔,想讓他收甜钰為義女,雖然還未得回複,但想來翁叔不會拒絕他。
本計劃着此事之後同甜钰辦婚事,之後,便只有肅北郡守之女,而沒有花樓之妓了。
本不想她過早見太多的人,可...
不過也無妨,就算被人揭穿又如何,那些人也只敢暗地裏動作,正好辯辯是敵是友。
蕭然輕吻了吻甜钰的額頭。
“參加此等宴會,有許多禁忌規矩,你可得好生學着,可能接受?”
此話一出,甜钰立刻歡喜道:“自然!”
“那我還要再多做幾件好看的衣裳!”
蕭然感受到甜钰的開心,本來還微蹙着的眉,此刻也已松緩了下來。
他改撫為拍,哄着甜钰又一次進入了夢鄉。
這一次,沒有舊時的夢魇,只有一片花海璀璨。
而京都另一座輝煌府邸之中,一位婦人正獨自坐在漆黑的寝房之中,似鬼似魅,眼前銅盆之中還有一封剛剛燃燒殆盡的書信。
作者有話說:
快到文案階段了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