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4 第七十三章
笑錦訣是一門獨門絕技。
晏儀蕭憑借笑錦訣獨步江湖的年頭對崔曉來說已經有些遙遠,他這首曲子在當時也是名冠四方。江湖的記憶總是短暫的,雖然将晏儀蕭的名聲流傳了下來,但他所吹彈奏唱過的曲子,卻沒有一人能夠模仿。
這門功法旨在以五音撥五髒人弦,人弦指的自然便是經脈,晏儀蕭的 曲音總是即興而起,變化頗多,便是應對過笑錦訣的人,也不敢說全能破解。
他手中的笛子也非凡品。
因而陸占平步伐愈加淩亂,連中鄭南幾招,已被逼至險境。
他當然不可能是自己一人來的清烨山莊,九刃教的教衆呢?都去了哪裏?
陸占平咬牙勉力躲閃,他與鄭南的實力本是相當,但笑錦訣着實古怪,他一時無從抵擋,只覺頭重腳輕,腿腳如踩在棉花上一般綿軟無力,胸中情緒又被放大數倍,一擁而上。這般境況,他尚能躲閃已經算是不錯,但陸占平從來不是吃虧還憋着的性子,怨使從來都不惜與人同歸于盡。
陸占平怎能沒有壓箱底的招數,他雙目中怨怼未消,更有寒芒一閃而過,騰身翻過鄭南直點死穴的一招,又一個轉身,待屋內諸位瞧見他手中暗器時已是來不及了。
這盒狀暗器名為燈下黑,器如其名,這暗器會自周身毫無死角地發射盒內所有暗器,唯有使用之人躲在下方,方能安然無恙。
沒人會懷疑陸占平是否給暗器塗了毒。
暗器激發的速度極快,與其說是彈,不如說是如雨珠般自盒中射出,速度很快,崔曉只來得及堪堪将他與李惟清所在方位的半數擋下,眼看仍有五成來不及攔,卻是鐘慕忽然出手,鐵傘一撐一轉,餘下五成便稀裏嘩啦地再被彈出,又落在了地面。她的目光又掃向鐘樂,見鐘樂已十分機靈地躲至竹椅背後,便未再動作。
鄭南雖在瞧見暗器的一剎便即刻後退,但依然離得最近,所幸桌子就在他近旁,鄭南用腳一踹一蹬,令桌子豎立在面前,得些喘熄時間,也未被傷到分毫。
一旁的晏儀蕭手中只有一橫笛,但他雖以樂律見長,又非只會奏些曲子,即刻扯起護着晏宿後退,也沒讓暗器擊中。
烏刃本就在稍遠處,百馨坊的殺手已被他解決大半,餘下的有些被陸占平的暗器牽連,一時間站着的也不剩幾人,沒一會的工夫,鐘慕留下的殺手便要全軍覆沒。
上百的暗器外加萃取的蛇毒,盒子內的機構也是一次性,非能再度填裝,還需再找人定做,陸占平這暗器的價值可也不低。只是這屋內幾乎盡是江湖上少見的頂尖高手,因而這東西未能将效用完全展現發揮。
可屋內的确并非全是頂尖高手。
撲通一聲,人倒在地面的聲響沉悶,音量不大,晏儀蕭幾乎是帶着驚恐地向晏婷芸所在的角落看去。他們之間距離尚遠,方才晏儀蕭無論如何也顧及不到晏婷芸的位置,這聲響從晏婷芸所在的位置發出,立即将他吓得不輕。
倒地的人是江儀。
江儀的武功不高,晏婷芸雖較他好出很多,可畢竟年紀尚輕,武功也并不夠深厚,于同輩而言是佼佼者,在陸占平面前卻半點也不夠看。漫天暗器襲來時她不由得一時無措,手無兵器,身旁無處可躲,用什麽接招?千鈞一發之際,本被她攔在身後的江儀忽然用力一扯晏婷芸衣袖,令她始料不及一個踉跄,而後他自己竟挺身而上。
小盒之中所置暗器皆為輕巧之物,即便速度再快、刃再尖銳,也沒法将一個人的骨骼與血肉完全穿透。江儀的軀幹将暗器擋得嚴實,晏婷芸未被傷到分毫。
這一幕屋內卻是沒有一人能夠預料,便是一直平平淡淡的李惟清,也微微流露出訝異的表情。江儀向後仰倒,恰正被晏婷芸接住。江儀雙目睜大,眼中滿是血絲,七竅流血,身體僵直,竟是已然死了。
忽然有人鼓掌,是鐘慕笑着,她坐在樓梯扶手上輕輕點頭、鼓掌,就好似見到戲曲上演至精彩階段。她向李惟清道:“我早說過江儀定然是喜歡晏婷芸喜歡到不得了,看,對吧?”
晏婷芸已經坐在地面,将江儀的屍體輕輕放下,雙目微眯,是憋着眼淚。江儀已然身死,但陸占平可不會為他哀悼,暗器一使,即刻便想逃出憫義樓去,卻又被鄭南扔出的桌子一擋,失了逃跑的最佳時機。他本也未指望這暗器能将誰傷到,被這一攔,卻忽然怒上心頭,恨恨咬牙。
清烨山莊內因為籌辦婚宴,各處都布置上了火紅的綢緞,昨夜下雨淋濕不少,雜役新換上的則十分幹燥。憫義樓內的綢緞雖未被淋濕,卻也在早些時候被一并更換過。現下陸占平正退至牆上綢緞附近,捉住綢緞一端将之用力扯下,在綢緞的遮掩後,牆壁上赫然挂着一副牆弩機關。
晏儀蕭大驚失色,這并非他的手筆,弩是禁物,他從未敢私藏哪怕一支箭頭,這東西是從何而來?他緊張地向李惟清的方向望去,卻見他半點沒将注意力放在弩上。
陸占平表情陰狠,這弩方便易用,他不知拍了何處機關,弩便從較為隐蔽的豎挂狀态橫了起來,閃着寒光的鋒利尖頭直指向鄭南。
說時遲那時快,弩箭從顯露在衆人眼前到發射,也不過一個呼吸間。
這弩比暗器的穿透力可要大得多,周遭也無東西可擋,鄭南危急之中險險閃過,弩箭深插入牆面,只餘一半露在外面。
便是這樣出其不意的一招也未能命中,陸占平幾乎已氣忘了他來清烨山莊是所為何事。
“蕭楓!還不出來,在等什麽!”陸占平忽然怒聲大喝,喊的竟是九刃教左護法的名號。
九刃教究竟來了多少人?
只聽兩聲嗤笑,方才還好似除卻憫義樓內諸位外已經空無一人的清烨山莊,忽然人滿為患,雜役、侍女,諸多人忽然聚集在了憫義樓近前。而後又有兩道人影落入憫義樓內,是施展輕功自稍遠處趕來。
這二人落入屋內,崔曉定睛一看,竟然是在清烨山莊莊口一男一女兩名粗布麻衣的侍從。
九刃教的右護法雨兒、左護法蕭楓,二人乃是一對結拜姐弟,鮮少在江湖露面——又或者說,大部分見過他們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進了九刃教,因而事實上有關他們二人的傳聞并不太多。
雨兒嬌聲道:“何必如此氣急,這不就來了嘛。”
她衣着粗糙簡陋,語調分外嬌媚,卻幾乎是面無表情,看起來很不和諧,分外奇怪。
蕭楓接着道:“不僅來了,也帶了禮物。”
蕭楓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臉上卻挂着一副微笑,嘴角向上揚起。
這一對左右護法恰正攔在陸占平與鄭南之間,鄭南只得被迫停下攻勢,向後稍撤。他退至晏儀蕭身旁,甩袖取出未折損的最後一雙筷子,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鄭南問的是,為何清烨山莊中的雜役與侍從都一下子成了九刃教的人。晏儀蕭早在最初就已将樓外諸人一一看了過去,竟沒能從中發現任何一個熟悉面孔,心知這幫人沒一個是他清烨山莊原本的仆役。
竟不知何時讓九刃教将莊內人手盡數換作了教衆,晏儀蕭只得苦笑。也不知原本仆役是否仍活着,又都在何處,這下該如何交代。
蕭楓一招手,兩名九刃教中人便拎着兩大一小三個被五花大綁的人,躍上了憫義樓二樓。這三人被塞住了嘴,又綁得不能動彈,被一下子扔在地面也沒法子抗議抱怨。
大的是庚惜卿與驅蟲無聲,小的竟是鐘魚。
這禮物又是送給誰的?
九刃教的左右護法顯然能讓鐘慕高看一眼,她已又旋身而起,落在自己的竹椅之上,順手将仍傻站着的鐘樂撈在懷裏,正看着蕭楓,而蕭楓和雨兒半點不想觸她的黴頭,沒有半點向鐘慕看去的意思。
在鐘魚被帶上來時,崔曉就已按捺不住,即刻便要沖上前去,畢竟鐘魚閉着雙眼,沒有聲息,看起來情況不妙。但此時烏刃已經将百馨坊的殺手盡數解決,幾步來到崔曉與李惟清近前,伸手攔他去路。
崔曉最初雖還能繃着神經,壓抑住沖動,但随着局面愈發奇怪,他也變得愈發急躁起來。李惟清雖有攔住他的意圖,也一直在注意崔曉動向,奈何未能反應過來,若非烏刃來得及時,怕是崔曉便即刻要去與兩個實力莫測的人一較高下了。
九刃教的左右護法當然會對此事樂見其成。
烏刃嘆了口氣,向崔曉說道:“……這現在是我的麻煩了,崔曉,你先顧全你自己與你師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