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3 第七十二章
九刃教在何處?
九刃教已在清烨山莊之中。
都說每次九刃教諸使攜教衆出現在江湖,必然是大張旗鼓,做足派頭,生怕何處不夠陰森可怖,顯不出頭銜中的魔教二字。但九刃教中總共有九位刃使,每個人的喜好當然各有不同。
蛇會悄無聲息地出現。
怨使便喜歡安靜地捕食獵物,像蛇一樣。
但蛇也并非沒有天敵。
鐘慕忽然回頭望去,烏刃也一同,目光所及之處只有風輕撫綠葉,并無人影,可二人卻準确地看向同一處。随後晏儀蕭與鄭南也向大致方向看去,崔曉忽然感到一絲寒意竄上背脊。
百馨坊的殺手皆靜默地站着,鐘慕未下令,他們便未動分毫。
李惟清沒有看向他們所看的方位,而是在看着烏刃。
烏刃已将有所破損的刀收回鞘中,空出的手從懷中取出一把攮子,未見他手如何動作,鐵器便飛至半空,恰與幾根細如毫發的針相撞,雙雙落于地面。
針顯然藏了毒,落地便如細雨潤泥般沒入地板,随後地板竟從內逐漸被腐蝕至表面,是見血封喉的毒。
針是向晏儀蕭而去的。
針是從綠葉後來的。
晏儀蕭額上滲出些微的汗珠,這細針着實難以覺察,若非烏刃忽然出手,想必他哪怕立即內勁相抵,将細針逼出,餘毒也會令他不多時便在憫義樓二樓的地板上爛成一攤。
陸占平顯然也未料到烏刃會出手相幫,他已自藏匿處掠出,下一招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陸占平使的依然是臂上薄刃,紫金山上時武器已有折損,這次至清烨山莊,他顯然又已将慣用的兵刃補充齊全。刃攜破空聲而至,晏儀蕭來不及躲閃,只得将橫笛緊握,攔在面前。
鐵刃一擊之下笛竟未碎,反将薄刃彈開。陸占平與晏儀蕭俱是一愣,趁此,鄭南執筷而入,将二人隔了開來。
鄭南雙目通紅,如見世仇。陸占平是看不大清遠處,但離得如此之近,也不至于看不見鄭南這般怒火中燒的神色。
他當然只覺得莫名其妙。
若是鄭南此刻大聲質問,碰上陸占平心情好些,他也會簡略解釋一番,可或許是他的正道思想作祟,認為和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也可能是突如其來的喪女之痛令他無從思考,甚至未等陸占平說出一個詞,他便欺身而上,殺機盡露。
鄭南與陸占平實力相當,二人一時難解難分。
這一出戲碼也沒有令鐘慕手下的百馨坊殺手移動分毫,局面竟絲毫不亂,依然有序,沒給烏刃半點令李惟清與崔曉逃跑的機會。
鐘慕似是只對最初幾根毒針很感興趣,而後便未再看過陸占平一次。
她眼中殺機未減。
李惟清卻好似不急于從此處逃脫,未有任何焦急。
崔曉約是此處最為緊張的人了,江儀也緊張,但他并未将之盡數表現出來,崔曉卻無從壓抑這股緊張情緒,将鐘慕逗得掩唇輕笑。
鐘慕笑雖笑着,局面卻無絲毫放松可言,她忽然一擺手,一旁等待已久的百馨坊殺手便得了指令,一擁而上。
殺手的目标是李惟清,崔曉即刻便要揮劍出招,卻被烏刃一把按住。烏刃等待此刻已久,他只等鐘慕讓人圍攻,場面勢必混亂之時,令崔曉帶李惟清先走。鐘慕的武功雖已冠絕群雄,但烏刃自信若自己以死相搏,也差不了多少。
百馨坊留在此處的殺手約有二十餘人,烏刃自為首那人手中又挑下一把刀來,一人持握雙刀,無人能近身前。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崔曉自覺幫不上大忙,便即刻攬住李惟清,就要施展輕功先帶他脫離戰局。
可誰也未曾想到,鐘慕竟又自竹椅上騰飛而起,以傘在地面一撐,輕巧地坐到樓梯扶手之上,一手壓下崔曉肩膀,竟向李惟清道:“莫跑,我不殺你便是了,也是忽然記起,我又如何能動得了你呢?”
說着,她滿身殺氣竟也當真一斂,玩鬧般盡數收起。
烏刃方才在鐘慕稍有動作時本便已反應過來,誰知卻叫陸占平抽空飛出一刀加以橫阻,因而未能趕上。陸占平因此卻挨了鄭南一鐵筷,雖險險避開死穴,但依然即刻泛起酸麻劇痛。他約是對于紫金山山頂的事加以報複,這人當真如江湖傳言般記仇。
崔曉被鐘慕一手壓着肩膀,只覺如同有千斤鉛墜墜在身上,別說施展輕功,竟半點也動彈不得。他死咬牙關,大睜雙目,運內勁而上,順經脈護住幾大要穴,方才覺得能動動手指。
這反倒引了鐘慕的興趣,她道:“噢?你這是從何處尋來的小跟班,倒是有些意思。”
依着鐘慕先前的态度來看,無論如何也不該說崔曉是桓溫佘的徒弟,只說簡令一事,她因桓溫佘要拼湊簡令便要殺鐘魚,碰上桓溫佘的徒弟,又會如何做也不難想象。
李惟清卻笑吟吟道:“我師弟,崔曉。”
他在鐘慕說第一句話時便已将最後一點微末的緊繃放下,在周遭數十人混戰的情況下,竟全然放松了下來。
如他所料,鐘慕并無任何反應,只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然聽清,又收回手去,任由崔曉迅速舉劍。
她好似真的殺意全無。
但百馨坊的殺手仍未停下。◇
憫義樓塞了二十餘人也不擁擠,烏刃身法卓越矯健,幾次要直接從這般多的一流殺手圍攻下脫出身來。
鐘慕見李惟清看過去,便說:“烏刃既是叛徒,百馨坊便總該要殺的。但他們似乎沒法殺掉他,那我便該動手了。”
她說着,臉上又露出愁苦憂傷的神色,好像很不情願似的。
鐘慕身中奇毒,腦子時而清醒時而瘋癫,事情時而記得時而不記得,情緒也如玩鬧般急來急去,崔曉已不知道這份憂傷是否是真的了。
但李惟清顯然知道這份情緒是真的,他忽然說道:“既然如此,不如不殺,鐘樂不也很喜歡他?”
鐘樂仍站在鐘慕的竹椅邊,小手還保持着攥住鐘慕裙擺的動作,眼睛呆呆地随着烏刃而動,好像還未發覺鐘慕已沒在他身旁。
鐘樂該是當真喜歡烏刃,他先前與別人說話說到“阿娘”時磕絆再三,便是下意識地想叫自己給烏刃起的昵稱,烏刃在他至今不長的人生中所占分量極大,幾乎可以與鐘慕相媲美。鐘慕因毒總有神志不清的時候,那些時候烏刃便會帶他去市井街頭買上一根糖葫蘆,點上一碗面,只買一人份,看着他吃完,估摸着手下人将事情處理差不多了,再将他帶回百馨坊。
即便烏刃阻攔了鐘慕殺想殺的人,又跟她真刀真槍過了十餘招,鐘樂卻依然期期艾艾地想着定然是二人之間有何誤會,目光緊盯,生怕烏刃不小心再多受傷。
鐘慕對此不以為然。
“小孩子知道什麽,他不會傷心。”她輕輕地笑着,半點也沒把鐘樂的想法放在心上。
崔曉年紀也尚輕,鐘慕這樣的話他顯然已聽的不在少數,立刻便張口駁道:“你又怎明白小孩知不知道傷心。”
鐘慕終于又正眼看他,似乎當真不明白,認真問道:“樂兒兩歲時還喜将一座木雕塞進口中玩耍,我将之切碎丢了,他未在意;三歲時禁他出坊,他在自己院中玩得也很是開懷;四歲時教他殺人,他便殺了;五歲時他很喜歡的貓被毒死,他未在意;六歲時将他喜歡穿的衣服遺失了,也未憂心。烏刃不過是百馨坊的一個殺手,為何若将他殺了,樂兒便會傷心?”
鐘慕當真覺得,都不過是鐘樂一時愛玩的物件罷了。但她不知,鐘樂未顯露傷心,只是因為怕在她面前哭反而會令她情緒不穩、橫填負擔,因而将情緒逐一掩蓋。
鐘慕自己都不知道,崔曉當然更不可能清楚,他對這些人除了江湖傳聞外實在半點也不了解,因而無從反駁,往日的伶牙俐齒好像一時間成了擺設。
陸占平與鄭南厮殺,二人誰也占不到半點好處。鐘慕與李惟清和崔曉說了這些話,時間卻也還沒過去多久,晏儀蕭已将笛子一橫,吹奏起來。
他這次吹奏的聲音不大,曲子卻十分奇特。鄭南知曉他的功法,因而點了自身穴道以圖不受影響,陸占平只略運功相抵,沒當作一回事。忽地,他自覺內勁滞澀,本就模糊的視線更加虛晃,腳下步伐一時不穩,差點被鄭南敲準死穴。
晏儀蕭在江湖上的名聲想來也并非完全因為他總是廣結善緣、行俠仗義。他功法的奇特之處,實在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