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5 第六十四章
崔曉覺得晏儀蕭的樂音與紫金山上阿秋所吹的那曲自謙似有相像——即便一人的演奏猶如天籁,一人的糟蹋樂音,幾乎沒有一個曲調能聽。他下意識的如此覺得,卻轉念一想,或許是他不通音律,因而才覺得二者類似吧。
“适才我聽樂音中斷,不由自主的覺得心氣浮躁,怒上心頭,前輩可否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崔曉忍不住問道。
晏儀蕭雖然一貫表現的風雅,也出身于文書世家,但顯然對于用餐禮儀并不怎麽太講究。他将口中的燴羊肉匆忙嚼了幾口咽下,立即答了崔曉的問:“我以樂音為引,挑動的正是你的心氣,在笑錦訣下覺得情難自抑,這不奇怪。”晏儀蕭頓了頓,出手輕點他幾處穴道,“若再遇相似功法,可按此行內功相抵,護住髒器,平複經脈異樣,便可無大事,你且記着。”
晏儀蕭剛一說完,他與崔曉二人便同時一頓,轉頭向湖邊看去。李惟清雖未聽見什麽聲響,但也毫不着忙,緩緩扭頭随二人一同看去。
湖邊正有一人沿着湖岸走來,待他走得近了些,便能清楚見到,這人留着兩撇小胡子,頭發整齊的束起,整個人顯得精明幹練,一絲不茍。
晏儀蕭面上未顯訝異,只道:“二弟,出什麽事了嗎?”
來人原是晏儀蕭的二弟,晏宿。
晏宿此人在江湖上名聲不大,武功也不高,只在詩詞作畫上頗有天賦,倒是曾入朝為官,在長安有些名望。當晏儀蕭從江湖歸隐時,晏宿也辭官歸鄉,兄弟二人在紫金山修建起這麽一座清烨山莊。
李惟清知道晏宿其人,卻是第一次當面見到,便覺這人如他詞畫一般幹練。
晏宿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胡子,依然是不茍言笑的模樣,卻說:“沒事便不能來見大哥嗎?…….這二位是?”
晏儀蕭道:“這二位是來參加婚宴的客人,我請他們在此一觀風景,二弟可要一同?”
他雖如此說,卻不像真要邀晏宿上雨亭同坐,李惟清瞧着,覺得他們兄弟二人間也并非像傳言之中和睦非常、毫無嫌隙。晏宿顯然也聽得出,他雖然瞧着刻板不知趣,卻十分順暢地接道:“我只沿着湖畔走走,便不打擾大哥了。”他說着,便也當真繞過雨亭,沿着湖畔接着向前走下去,不大一會,便再見不到他的身影。
“愚弟素來喜歡沿着湖畔散步,二位見笑了。”晏儀蕭像是絲毫未在意晏宿是否走遠,只借此向李惟清說道:“二位若不嫌棄,可在此繼續一觀風景,或去莊中花園瞧 瞧。在下還有事要辦,耽擱不得太久,便先行一步。”
這兄弟二人一前一後從雨亭離去,亭子中便只剩了李惟清與崔曉二人,晏儀蕭的琴、糕點與燴羊肉仍擺在桌上,未再動過。崔曉對于那琴大感好奇,李惟清卻對此無甚興趣,反而對兩盤食物興趣較大。
擅自動人東西顯然是一件非常沒有禮貌的事情,因而崔曉雖然想上手一試,卻也沒有真的對其動手動腳,而李惟清則拿起塊糕點放到鼻尖輕輕一嗅,便将之擲于地面。
“師兄?”崔曉不理解,看着他師兄自懷中取出一塊方巾擦拭指尖,疑惑地叫了他一聲。
李惟清顯然知道崔曉想問什麽,擦拭完指尖後又将方巾疊好收起,方才緩緩答道:“這糕點上有毒。”
崔曉大驚,又想到先前被晏儀蕭捏碎扔至湖裏的糕點,幾步沖到雨亭邊沿趴着護欄向下望去,果不其然,幾條死魚翻着肚皮漂在水面之上。這糕點的确有毒,且是劇毒,晏儀蕭先前想拿與他們吃,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崔曉回頭看他師兄,想着些什麽在面上簡直一目了然,李惟清失笑,道:“晏莊主該是不知情的,若他想殺我們,在初見時那道樂音中摻上殺機便可,何必如此費事。”
“那為何又有人會拿有毒的糕點給晏莊主?…….一定是江儀,他是這山莊的管家,又要為佳貝柯一輝拿下清烨山莊。”崔曉面露憤慨,稍作糾結便道。
李惟清道:“這未免有些疑鄰盜斧,但也不無道理,初見時他衣上挂着些粉末,想必便是自糕點上落下的。”
先前崔曉便想與晏儀蕭說佳貝柯一家的事情,卻一直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們毫無證據,晏儀蕭未必會信他們。此事一出,他便想立即去追回晏儀蕭,将有毒的糕點放在他面前充當證據,告知他湍族人的陰謀。
李惟清卻扯住他衣袖,道:“別急,雖然這糕點上有毒,可盛燴羊肉的這青玉盤子上也有用過藥粉,你且等我瞧瞧。”
燴羊肉氣味較大,但這青玉盤子上的藥粉并非近期塗上,已凝結作些許呈白色粉末狀附着在盤子之上,若不細看,倒像是盤子本身的紋樣。李惟清将藥粉刮下一些,崔曉也不清楚他是如何确認的,只聽他道:“……糕點上下的是劇毒,這青玉盤子上卻是解藥。崔曉,我們先不急于一時,有人要殺晏莊主,又有人要救晏莊主,只怕我們貿然攪局才會壞事。”
崔曉慣來能聽得進李惟清的話,雖然心底仍有焦躁不安,卻道:“好,那我們接下來做些什麽,師兄?”
“晏莊主多次提過山莊花園,我們不如再去瞧瞧。”李惟清稍作思量。
崔曉并無異議,二人便沿着來時的路返回,路上雜役面對兩人也不顯得稀奇,想必近來也是已經瞧慣了各樣的武林中人,而莊內先前被雨水浸濕的婚宴裝飾也大都已經更換。
這一路走的比來時快上許多,二人不一會便又到了花園之中。
這花園像是剛被打掃過一遍,先前二人所見的稍許泥濘被整理得當,地上散落的花瓣已經被掃到花園角落,堆成一個小堆。兩人向花園裏走去,一直走至他們與鐘樂相遇的那條小路,崔曉餘光向旁一掃,便即刻頓住。
鐘樂顯然也發現了他們二人,正向他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崔曉當即便拉住李惟清,這條小路不遠處便是一間建在角落的小屋,鐘樂正趴在屋頂,向他們二人招手。李惟清向崔曉點點頭——他自個兒當然爬不上去,示意崔曉他自己上去便是,他且待在原地便可。
崔曉三兩下悄無聲息地翻上小屋屋頂,趴在鐘樂旁邊,以極小的聲音問他:“做什麽呢,趴別人家的屋頂上可不像在幹什麽好事。”
鐘樂向旁邊挪挪,讓出一塊地方來,也以很小的聲音回複他:“你且自己看看。”
崔曉把自己挪到鐘樂讓出的位置上,發現鐘樂面前的正是一塊屋頂上的缺漏,他向屋內看去,發現地板上沒有任何雨水痕跡,這處缺口也并不陳舊,想必是鐘樂自己動手搞的破壞。他擡頭剛想再對鐘樂說話,便聽屋內忽然傳來了動靜,是一女聲:“……你為何如此說?”
這塊缺口的位置選得太好,二人一齊向屋內看去,只見一名女子正緩步走來坐在桌邊,又有另一男聲道:“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
這聲音崔曉較為熟悉,他一下聽出,這正是江儀。
江儀怎麽會在此處?他不是應當正在籌辦婚宴事宜嗎?
江儀接着道:“你并非不明白我的心意,卻不願與我一同出逃,想必也是因我并非是中原人吧。”
崔曉睜大雙眼,忍不住猜測起這屋中女子究竟是何人,難不成這江儀另有心上人,因而實際不願與清烨山莊的晏大小姐成婚?
那女子又道:“我并非……唉,你要如何想,便如何想罷。”
屋內一時沉默,崔曉便擡頭與鐘樂悄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剛趴這兒不久,你問我,我問誰去?”鐘樂道,“這男的好像是清烨山莊的管家,我來時他便已經在了。”
鐘樂話音未落,忽聽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卻是江儀方才離得近了不知要對屋裏那女子做些什麽,女子似也有武功在身,手臂一掃,将桌上茶杯一掃而出,擊中江儀,令他後退兩步,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江儀,你明知我并不想與你成婚,又何必讓晏儀蕭将我囚在這花園小屋,此時卻又假惺惺地來問我是否要一起逃到清烨山莊之外?”女子的聲音隐含怒氣,她站起身來,又道:“你又要逃些什麽?江儀,你不是中原人這事我從未與阿耶說過,我是知你心意,可也未曾做過什麽令你誤會的舉動,甚至已明言與你說過此事,你……”
她是被晏儀蕭囚在這小屋之中的?可既然如此,晏儀蕭又為何向崔曉與李惟清頻頻提起這處花園,好似很想他們來逛上一逛似的?
崔曉正聽得大驚失色,就聽江儀在屋內道:“晏儀蕭将你軟禁在此處,并非是我出的主意……但一起出逃,卻是他今日暗示的,晏婷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