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6 第五十五章
“吃飯。”
她的父親溫聲說着。
李聞雲拾起筷子,她的手還肉乎乎的,不大靈巧,只能拿着碗将飯向嘴裏面撥。旁邊有另一雙筷子将菜夾入她的碗中,她照樣扒拉進嘴裏,照單全收。
她的凳子是最高的,細細看來,是由好幾層搭疊而成。結構簡單,卻能将每一層都卡住不動,但若日後覺得高了,也是能一層一層撤成矮凳。°
飯桌上不止她與她父親兩人。
有一名男人好像很是年輕,笑起來時聲音顯得分外輕佻,他笑道:“咦,這小丫頭倒不挑食。沈秋兮,你怎麽養的,教我兩手?”
李聞雲恍然,她的父親原來名叫沈秋兮。
沈秋兮溫和道:“她也就吃飯不挑,平時皮實得很。怎麽,你教養的那孩子挑食嚴重?”
“不嚴重,不嚴重,就是只愛吃肉,青菜總是少碰。”那男人咂舌,啧啧道,“這次虧得沒帶血茶一起,若是血茶在,定然不讓唠家長裏短,沒準飯也不給蹭,方才在書房聊完正事就得催我。”
接着,年輕男人又道:“不過,說真的,你已經在這處村落渾渾噩噩待了許久,還記得住年月嗎?”
“有何妨,這可比做那勞什子門主好了太多。聽說,你近來忙了許多?”沈秋兮輕笑。
“忙,也不忙。主要是每三年都要在空谷與長安之間往返一趟,這往返一趟便要耗去半年……且不說這些,你可想好要教這小丫頭些什麽了?”年輕男人看向李聞雲。李聞雲已經扒完了碗中的飯,覺得自己應是飽了,便放下了筷子,雙手撐在凳上,搖晃着雙腿聽兩個大人講話。
沈秋兮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她若想學,我總是什麽都能教的,若我教不了,不還有你嗎?看她自己吧,如果想要上江湖闖一闖,我當然也不會攔着。”
年輕男人嘆道:“你想得倒明白,先前我還擔憂,你會不會因經歷江湖紛擾便不準這孩子習武。若當真如此,白玉刀法就此失傳實在是可惜。”
沈秋兮道:“丫頭性子可倔,若她真想上江湖闖上一闖,誰也攔不住的。再說,我本就打算待她大點再教她刀法與內功,再将白玉刀給她。就算不闖蕩江湖,留個自保能力或權當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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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聞雲不能全然聽懂,卻很喜歡她父親的白玉短刀,便脆生生道:“白玉刀,很好玩!”
年輕男人啞然失笑,白玉刀沈秋兮的名頭,幾年前在江湖上可是分外響亮,有人說他的白玉刀快,有人說他的白玉刀貴,有人說他的白玉刀美……這柄短刀卻在稚童嘴裏得了個絞盡腦汁的“好玩”來。他覺得有趣,便道:“丫頭,叫一聲叔,叔改日就帶更好玩的東西來,怎麽樣?”
沈秋兮溫和地補充道:“他姓桓,可以叫他桓叔。”
父親都如此說了,李聞雲便半點也不猶豫,開口叫道:“桓叔!”
脆生生的童音撞入桓溫佘的耳朵裏,讓他想起自己徒弟,不由得幽幽一聲嘆息——他那徒弟怎麽就不是個小丫頭呢。
桓溫佘站起來,摸一摸李聞雲的腦袋,又嘆了口氣。
李聞雲再見到桓溫佘,又是一個雪天。
桓溫佘步伐很慢,像是非常疲憊,連她也看得出來。沈秋兮迎了出來,二人進到書房裏面,李聞雲猶豫了一會,又惦記他上次說的更好玩的東西,便亦步亦趨地跟到了書房窗下。兩只大白鵝也正在那裏,鵝頭搭在窗戶上,她便擠入它們中間,占了暖乎乎的位置。
但她依舊什麽也沒能聽到,因為她剛與兩只鵝待了一小會,就被沈秋兮捉到了卧房中。
自李 聞雲有記憶起,沈秋兮幾乎就沒離開過這座小院。這房子建得離村鎮遠了些,沈秋兮每每出門,也多只是去買些東西,很快就回來。
隔壁村那只大黃狗總跟着沈秋兮一起回來,每次都要待上很久,也能算是他家養的了,李聞雲就叫那只狗大黃。
李聞雲坐在屋裏,正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雪景,忽然聽見開門的聲音,一看,正是桓溫佘站在門口。她想問上次說的更好玩的東西,又想問他們說了些什麽,可她也已經很懂事,懂得不去問大人刻意隐瞞的事情,所以她什麽也沒問。
桓溫佘連語氣也很疲憊,強打着精神的笑道:“丫頭,桓叔借你阿耶幾天,這幾天,會有個姐姐來照顧你的。”
沈秋兮就站在他身後,李聞雲想要擡頭看清沈秋兮的表情,或者再聽他多說兩句話,卻赫然發現,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這兩人的面孔。忽然間,聲響一齊消隐,好像屋子也一并變作白蒙蒙一片,李聞雲茫然地想,既然她爹姓沈,她應該也是姓沈的,可她叫做什麽?聞雲?不,這是她給自己取的。二十二?不,這是佳貝柯一輝嘴中的稱呼。
李聞雲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甚至也看不清沈秋兮,像是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李聞雲焦急萬分,眼眶一熱,鼻頭一酸,忽然間流出淚來。
她抹了抹臉,睜開了雙眼。
阿秋抱着她,已經僵住,見她醒來便道:“怎麽哭了?是不是抱得不舒服?小聞雲……”
他們還在地道之中。崔曉也已在一旁,見她睜開雙眼,便将白玉短刀遞到她手裏,也是端的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聞雲拿袖子一抹,言道:“沒有,只是眼睛痛。”随即又很疑惑,“我怎麽睡着了?”
崔曉幹咳一聲,睜眼說瞎話:“人困了當然就得睡着,沒事,有阿秋抱着,還是走得很快。你看看,是不是這一把刀?”
這把白玉短刀很是樸素,李聞雲都不用将其抽出,就知道,的确是這把刀沒錯。
看她确認無誤,崔曉才松了一口氣。
阿秋道:“我們已經走了許久,但還沒能出這地道。我總覺得有些太繞,這地方究竟是為何而建的?”
地上的積水已經将要沒過腳面了。
當然沒人能回答阿秋的問題。
李聞雲那把長刀在她睡去時沒人記得拿起,她本人似也不大介意,将白玉短刀握在手中,随他們繼續走着,沒走幾步,卻忽然瞧向旁側一扇石門,表情很是疑惑:“咦?”
她不待崔曉與阿秋發問,便伸手一推,那扇石門便應聲而開。
門內空間是有些狹小的,一個車輿正歪倒在地上,有一些東西散落在地面,更有兩具屍體倒在一旁。
李聞雲道:“奇怪,我知道這間石室,佳貝柯一輝将許多東西都放在這裏才是。”
崔曉已經仔細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是一男一女,皆為一刀封喉,看起來是極為利落的手法。
阿秋也瞧了兩眼,沒太在意,問道:“這間石室有什麽古怪嗎?”
“沒有。但這石室本該離出口不遠,眼前的地道卻還是一眼望不到頭。”李聞雲抿嘴沉吟,“但這間石室是佳貝柯一輝放将要運輸的東西用的,有一條暗道剛好能通向外面,我覺得可以找找。”
崔曉走近兩步,忽然疑惑道:“這車輿……是我與我師兄上山時乘的,怎麽出現在這裏?”他且說着,上前以劍挑開車簾,只見其中放有許多金銀器物,最為顯眼的,反而只是一塊玉磚。因為這玉磚樸素極了,簡直與其他東西有些格格不入。
阿秋也道:“确實,我也記得這車輿。”
他們一邊說着,一邊都盯準了所謂的暗道。
暗道已經被打開了。
暗道中黑黢黢的,不似石室中有火把照亮,但入口就已經能夠顯而易見地瞧出,暗道與石室并非相同建造風格。這地道石室內的地面多是由石磚砌成,堅固整齊,而那暗道之中卻是由木板随意鋪就,顯然并非一同建造。
“這是你說的暗道嗎?”崔曉問李聞雲。
李聞雲也未曾想到是如此境況,她只遠遠見過幾次佳貝柯一輝打開暗道的情景,位置相差無幾,想着應該确實是那暗道沒錯,便道:“應該是的。”
阿秋已經從石牆上取下一支火把,将其探入暗道之中,照亮了一小片區域。
火把的火焰在穩定燃燒。
他們不知是誰打開的這暗道,也無法預料是否有人正在裏面埋伏,但顯然走一條知道通向何處的暗道,要比在長長地道之中漫無目的的找路強——如果這條暗道的确能出去的話。
崔曉看向李聞雲,只見李聞雲正盯着手上的白玉短刀兀自發愣,忽然又想到車輿裏的東西,于是忽然問道:“阿秋,我們……要不要把車輿也一并帶出去?”
阿秋驚奇地看了他一眼。
崔曉到目前為止表現得還算靠譜,但這個提議,可屬實是突發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