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5 第五十四章
崔曉的辦法是:問出那柄短刀具體的樣子,然後點了李聞雲的睡穴,讓阿秋帶她先走,倘若有岔路便沿途留下記號,等他找到東西後再趕過去。
李聞雲縱使想得再多,也只是個小孩子,她不知道點穴,也沒想到崔曉會忽然出手。
阿秋對此不大贊同,但也并未多說——比起他們一起在此處耗着,或者放任一個沒有內力的小孩子獨自待着,這顯然已經是個不錯的方法。走前,阿秋停頓住腳步,沉默了一會,方才展顏笑道:“好,崔曉,這是值得一賭的事情——我賭你能找到東西出來。”
根據李聞雲的描述,這柄刀該是很好找的,因為佳貝柯一輝的女兒十分喜歡這把短刀,将它收在枕下。況且它也有十分顯着的特征——那是一把玉石做的刀。
崔曉推開了石門。
他剛一推,石門後便倒下了幾具湍族人的屍體,他們身上都瞧不出什麽異樣,因為銀針已經沒入他們的屍身,倘若不用手指細摸,是決計瞧不見的。這些人的死狀相同,皆是面帶驚駭,像是一瞬便已失了意識,崔曉便想,這該是塗了見血封喉的烈性毒藥。
先前無人知曉暗器究竟是如何發出的,此刻崔曉打開石門時便緩而慢,可屍體依然立時倒于地面。崔曉當即神情一凜,側身而避,果然飛針射出,一下打在石壁之上,力道極大,竟将針頭嵌入。
倘若當真放任李聞雲自己去找,怕是她剛一進門,便已着道。
他于這個角度打量地上屍體,便見屍體之上似有細線——花伊的武器便是細絲,他跟花伊相熟已久,對于這些東西總是更熟悉些的。細線似已軟下,他便拿劍鞘勾過,勾至半途卻感似有它物所連,輕拉不動。
崔曉便明悟,這大抵是觸動毒針的機關,極細的絲線離地面很近,只要進門之人步伐不能輕至踏雪無痕,就定然會将之觸發。但此刻絲線軟下,便說明機構已然松懈,裝置裏已無暗器。他們先前猜錯了,這些竟然的确是近處觸發式的機關,而非是有人在遠處操控。
将細線用力一扯,稍待片刻,石室沒有無他異響,他才探頭,目光 首先一掃地面——很好,再無其他隐蔽絲線。
他踏入石室之內。
石室內部有兩只石床,一左一右擺着,其上鋪有軟厚被褥,左側的稍大,右側的稍小。崔曉并不知道佳貝柯一輝的女兒年歲多大,稍稍思量,還是先向小些的床而去。
一張桌子是擺在兩張床之間的,崔曉經過時便得以看到其上擺放的諸多飾品。桌子上有一只木盒,盒中正發出“咔啦咔啦”的聲響,想是其中正有機構空響活動。
這該是先前射出毒針的機關,木盒整個扁平,朝向門的一面有許多細小孔洞,又在正中有一稍大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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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曉便稍稍細想,他方才打量屍體時并未見到相對較大的毒針,料想這之中可能仍有壓箱底的招數,便撐桌一躍,躍至木盒之後,以劍鞘輕推,果然感到似是有東西正牽扯着木盒。
他一用力,木盒果然離桌。只聽盒子發出一聲怪響,竟好像給弩上弦的聲音,随之一道黑影射出,直擊地面石磚,卻并未嵌入其中,而是又從下至上彈了開去!
石壁頓時連響數下,待五聲過後,一根針才一下釘進石桌之上的一層厚厚錦布之中。
崔曉已冒冷汗,手已扶在劍柄之上,心中暗道自己還是太過魯莽。
這一針也已然發出,木盒底下連着的絲線便已斷開,只剩一小截仍連着尾端。這件機關上只連了這麽一根長線,自木盒尾端連至石桌內,又延伸至門口。
崔曉将之拿起,這木盒蓋子微微一動,原來竟是将盒內機關盡數用完後才能打開。
木盒中當然不是他要找的李聞雲的玉刀,而是半枚玉佩。
玉佩只有半枚,像是已在盒中放了許久,約有手掌長,邊沿有些鋒利,其上刻字也只剩半個,崔曉認不太出,但尚能知道這是個漢字。
崔曉本不想動這東西,可他轉念一想,這地道說不準就要被雨水所淹,這些東西放于其中也不知能否完好無損。放于這樣的木盒之中,該是十分珍視的,不知失主是否還在尋它,他将其帶出,沒準還能夠物歸原主呢?
于是他将玉佩拿起,将木盒又放回桌上,仍是向小些的床走去。
剛邁開兩步,他又停了下來。
崔曉昂頭看去,雖看不清其上究竟有何東西,但他隐隐覺得,有幾點寒芒入眼。便再回撤幾步,他圍着桌子繞了一圈,視線在石室之內來回游移,一腳踏出,卻還是踩在了一塊松動的石磚之上。
崔曉忙一後撤,幾柄利刃從上而下刺來,但并非向他而去。
他驚奇地看着小床上的被褥被從上至下紮了個對穿,一時開始疑惑,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佳貝柯一家腦子是不是有些毛病?
雖是如此,他仍将小床從上至下找了個徹底,卻沒尋到那柄短刀。
他将視線投向另一張床。
被褥中藏些東西并不稀奇,可如果其中藏的是兩具屍體,那麽就有些駭人聽聞了。
那床上被褥顯得厚重,竟是因為被褥裏橫躺兩具無頭屍體。雖然是無頭屍體,但根據衣着身形,還是能辨出是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看皮膚狀态,是一位稍老一位稍年輕,可屍體身長卻相差無幾,年輕的比老的還要長出一點。
并且,這是兩具尚且新鮮的屍體。
兩具屍體已沒了頭顱,當然也沒法枕着枕頭,崔曉将枕頭掀起,卻什麽也沒見到。他稍稍猶豫,輕輕道一聲失禮,便先翻了瞧起來較為年輕的屍體,可那屍體身上什麽也沒有。崔曉又去碰另一具屍體,只在其身上摸取到半枚橄榄綠色的牌子,猜想或許也是玉佩——倘若他看得懂湍族的文字,就能知道,其上刻着的是尾琦二字。
奇了。他還有空腹诽,莫非現在做玉佩的,都喜歡半塊半塊雕?崔曉如此想着,将其揣兜,視線忽地瞥向床沿,登時頓住。
這床沿有一塊些微凸出,在昏暗的火光下着實難以注意。他将褥子掀起,發現這又是一只木盒。
他一點都不想對木盒産生什麽心理陰影。
好在這只木盒僅是尋常盒子,其中僅有一柄短刀。這刀只觀外表沒什麽獨特之處,但将其從雪白外鞘中抽出,才能發覺,這是一把整個由玉石鑄就的刀。
崔曉将刀取出,與玉佩一并收在懷裏,便轉身出了石室。
這時,雨水已經沿銅管成流流下,他不可避免的被打濕衣物,腳下也已有一層積水。崔曉嘆一口氣,擔心着不知阿秋與李聞雲已經走到何處,找沒找到出口。
李聞雲被點穴睡去,竟做了一個夢。
她知道這是在夢中。因為她見到了自家完好的房子,還有院中兩只大鵝,連鄰村的大黃狗也在。她騎在大黃狗的身上,兩只手捉着狗的毛,狗是脾氣好的,載着她在院中走來走去。
空氣清冷,好像有毛茸茸的東西戳着她的面頰,她轉頭一瞧,是裘衣的毛領,再低頭看看,院中已滿是積雪,她自己正穿了層厚厚冬裝。
大黃狗不怕冷,它從小在北方長大,如果不是顧及身上還有個小不點,早就該撲進雪堆打滾了。它動動鼻子,張嘴打了個哈欠,被李聞雲一拍後頸,扭頭輕輕蹭了蹭李聞雲的手。
兩只大鵝是她家養的,入冬之前已經喂得膘肥體胖,又被她調皮地在脖上系了兩只小鬥篷。
李聞雲從大黃狗身上翻下來,又拍拍大黃狗的頭,大黃狗便撒開爪子一頭紮進了雪堆。雪該是她白日裏與她父親一起掃的,堆在院牆邊,厚厚的一層,踩上去是綿軟的,下面還沒有結冰。
她也跳了上去,雙腳踩入雪裏,一下子陷進半個身子。李聞雲還不夠重,她又在原地跳了兩下,這才把雪壓實。大黃狗已經抖着身子在甩身上的雪,李聞雲在一旁被甩了一身,落在皮膚上的雪被她再一摸,便很快化了,抹了一手的水痕下來。
李聞雲向前一倒,啪的一下整個人落在雪裏,她不害怕,這雪是她與她父親一起掃的,當然就知道雪裏沒有硬|物。她趴在雪裏,側過頭,閉着眼睛,感覺絲絲縷縷的涼意透過衣服抵達身上,十分舒爽。
不多時,她感到有濕淋淋的溫熱東西蹭着她的面頰,便知是大黃狗見她半晌都無動靜,就來舔她。李聞雲順着大致位置摸過去,果然摸到了毛茸茸的皮毛,她睜開一只眼睛,恰好看見大黃狗也趴了下來。
狗的身軀暖烘烘的,她人還太小,一只手臂只能半圈着大黃狗。擡眼向天上看去,正是白茫茫一片,很快有雪花落下,挨在臉上,化作濕涼一片。
她向院子裏看去,竈房裏正有陣陣香味傳出,柴火噼啪地作響,李聞雲待在院子裏好像也能聽見,暖意更是化作陣陣白氣,順着窗戶悄悄溜來。
兩只白鵝擠在屋檐之下,探着脖子向窗戶使勁,李聞雲系上的小鬥篷老早被它們抖落在地。
它們被養得很好,也是雪白的,遠遠看着就像兩團雪也聞見了飯菜香氣,要争相攀上窗戶。
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啼笑皆非。
李聞雲忽然覺得,可能先前經歷的才是夢境,這院子既沒有破落不堪,也沒有後來趁火打劫的許多人。或許,只是她太困了,才趴在大黃狗的身上,做了一個不大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