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50 第四十九章
“那你打算如何?”蕭九華忽道。
他的步伐依舊如先前一般,緩且小卻又走得很快,衣衫也毫無破損,不像大戰一場,倒像從不知何處散步而來。
鐘成靜道:“打算下山。”
“你穴道不是......?”崔曉眨巴眨巴雙眼,有諸多不解。
李惟清便将蕭九華的原話複述了一遍。
崔曉沒想蕭九華竟還會鄭家的點穴技法,更沒想他竟因懶之一字而不直接自解穴道,頗有幾分瞠目結舌。阿秋當即給他兜頭一拳,蕭九華适時順力抱頭蹲于地面,好似很疼,實則力道全卸。
鐘成靜已從鐘旁緩緩起身,又道:“第八刃使如何?”
“很不如何,你如何?”蕭九華也問。
“尚可。這便下山,去清水鎮找地方歇歇。多謝。”鐘成靜吸氣嘆道,“崔曉,多保重。”
崔曉本想問這傷真能行嗎,卻又随其起身發覺大些的傷口均有粗略包紮,而鐘成靜似也仍餘些內力,下山應全無問題。他便也說:“你也是,多保重,小心些。”
待鐘成靜幾步離開這間院子,崔曉方才想起蕭九華鐘成靜二人對話,問道:“剛剛鐘成靜問第八刃使,是他仍在附近?”
“仍在,也不算在。”蕭九華道,“說到第八刃使,我這裏還有些江湖傳聞,要不要洗耳一聽?”
李惟清便問:“此處久留無礙?”
蕭九華答:“大約無礙。”
阿秋聽此一說,摸摸小灰,叫它先行回屋,找塊地方自己玩去。小灰晃晃尾巴,自己徑直鑽進樹叢中去。
Advertisement
她可不覺久留哪裏無礙,卻也按捺不住想聽江湖傳聞是如何編排的心情,老老實實湊了過去,想讓蕭九華好好講講。
聽個小故事也耗費不了多長時間,之後将他們帶去密道,再找鈴铛不遲。若講不好,大不了再來一拳。她心想。
“你們該聽過捕蛇人吧,有傳聞說,他曾經便是一家子世代做此生意。”蕭九華笑眯眯道,“捕蛇人也是不易,他家人丁不旺,到他這一輩統共就兩個男丁,一個是他,另一個牙牙學語時便夭折了。他本名便叫陸占平,家境尚可,十五歲起才跟着捉蛇。”
這傳聞也過于有鼻子有眼了。崔曉暗道。
“你們也知,做這些營生的,總少不了被些亂七八糟的人拿錢用武地威脅着找東西, 陸占平這一家便也是如此。他家長輩被一武學世家趕進座深山裏捉蛇去,虧得年長者早有些預感,早早便趕陸占平進常去的山中暫避,而等他同以往一般滿載而出,卻只剩下一捧灰燼落在地上等他——那武學世家竟為毀跡将他陸家付之一炬。”
阿秋插話道:“既然他家是捕蛇人,那這一整個村子怕也不止一家捕蛇吧?”
“沒錯,只是他家是捕的最好的。”蕭九華講得十分流暢,“湊巧,那武學世家押陸家進山捕蛇沒能捉到,便又回來這村子,捉了他與其他捕蛇人一并再試。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這哪兒是捕蛇,分明是拿人喂蛇……那蛇壓根沒法捕,那世家一幫武者尚都拿不下,抓來他們這些捕蛇人,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但他仍活下來了,是被人救了?”崔曉便問。
蕭九華順着說道:“哎,是,聽傳言就是九刃教左右護法。”
“九刃教也會救人?”李惟清似也興致盎然,不懂便問。
“傳言九刃教行事素來只憑喜惡,那左右護法便是要偶爾‘日行一善’,全憑心情。路過時心情好,便救了也說不定。”蕭九華仍是笑道。
崔曉便道:“可便是如此,也不該尋無冤無仇之人扔進蛇窟。”
阿秋聽着便也說:“當真?那的确不該。”
李惟清瞧着,便忽然嘆了口氣。
蕭九華又笑,笑出聲來,意指阿秋與崔曉:“你們二人……怕不是就算我方才是随口瞎掰,也能當真。”
“你是瞎掰?”阿秋攥攥拳頭。
“當然不是。”蕭九華正色道。
崔曉還正冥思苦想蕭九華方才是否瞎掰,就見蕭九華面色一變,崔曉還未等問,自己也是一驚。
他聽見了腳步聲,許多腳步聲正圍過來。
這聲音實在很多,很雜。
李惟清見他們三人倏忽沉默不語,便問:“怎麽了?”
他多餘一問,因為他很快便已親眼見到了。
俗話說,三拳還難敵四手,他們四人加起來,能用的拳頭有三雙,但來人之多,卻有十餘人。他們在山頂,月光照下時無甚遮掩,李惟清在其中瞧見了先前被蕭九華點過穴的五人。
他都瞧見,蕭九華自然看得更為清楚,不由苦笑一聲,道:“看來匆忙解穴後內力還是稍有不暢,否則他們本該呆立至明日早晨的。”
崔曉與阿秋稍有不解,但也暫沒多問。
阿秋道:“看來我取這橫笛,也算是有先見之明。”
她的橫笛就拿在手上,此刻手腕翻轉兩圈權當活動,稍一轉橫笛,又道:“好歹學了仨月,看我給你們露一手。”
言罷,她一振袖,将橫笛風門置于兩唇之間,口風即出。
崔曉只聽了兩音,便知她是在吹先前哼的那“自謙”。
原因無他,只是這笛音就如同她先前哼過的曲調一般,不上不下、五音不全;指法也好似一點兒都沒練過,只能顯出一個手忙腳亂,先前單手轉笛時的氣勢半點不剩。
這曲子音都吹得不暢,好似也沒半點效果,九刃教的人稍慢腳步,只是疑慮這奇怪笛音究竟是個什麽。
蕭九華懶得忍,哈哈大笑:“阿秋,你露、露什麽一手?”
阿秋惱羞成怒,只學的半曲也吹完了,惱道:“我……鼓舞士氣,不行嗎?”
這怕不是鼓舞士氣,而只能打擊士氣,倘若對手是個對音律要求極高,吹毛求疵之人,說不定倒當真能将其激怒,霎失理智。
這橫笛吹得屬實有些難聽。
他們說話時腳下也不閑,已然退至院中破屋前。
他們倒也并非懼這幾人,只是九刃教既已有這麽些人露面,鼎鼎大名的第八刃使也正在山上,只怕他們打完一波又來一波,耗也能将他們耗得累死。九刃教素來不缺教衆,在江湖中盤踞之久、勢力之大,着實不可同一般門派而語,也怪不得江湖中人日日要喊正道式微、讨伐九刃教,卻總也不見有誰當真行事。
或許也是有的,不過總是過于微末。
蕭九華同他們輕聲言道:“先進這屋裏再打,總不會太引人注目,也更好跑。”
崔曉與阿秋點頭,李惟清卻忽然問道:“阿秋姑娘方才吹的,是什麽曲子?”
阿秋沒曾想他雖不會武功,卻在此刻也如此處之泰然,竟問出這樣一個好似無關緊要的問題來。她雖不知何意,卻也答道:“名為‘自謙’,只學了一半,便也只吹了一半。”
李惟清點頭,道:“禮記大學有雲:‘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我曾聽過這曲子……”
他未說完,已與三人一并進了破屋內。這屋子已經破舊至門板只有半個,屋外九刃教教衆也不再猶疑,一擁而上。
蕭九華手中還有那一柄劍,他手腕一震,劍竟立刻應聲碎作數塊,他持劍柄橫掃,碎塊便各自彈射而出,直奔九刃教衆而去。随後他竟反身直入屋內深處,口中念叨着麻煩,卻不知是去找些什麽。
崔曉本待抽劍而上,卻見阿秋已将橫笛收至腰側,解下了身後背着的東西。
她這東西拿布包着,自再從小屋出來已背了一路,崔曉未見她動過,此刻阿秋便将之點地,單指按着頂端,一抽麻布——只見其中竟是一柄拐杖。
崔曉的記性一直不錯,他竟然認出,這柄拐杖與殷老丈的拐杖是極為相似的。
此刻不便多問,蕭九華方才那一擊已攔下大半的人,餘下幾個以他們武功自然也毫無意外,只不過十招以內,便将之盡數擊暈。
蕭九華也在屋內懶懶道:“諸位,來,也不必原路再去趟阿秋那屋子,跟她尋什麽暗道了,且從這兒走。”
幾人回首,李惟清反應得稍慢,便走在最後。
蕭九華已掀起一塊看似平平無奇的木板,其下便是一處洞穴。
蕭九華側身掀着那塊木板,催崔曉與阿秋先行進去。他們二人并無異議,李惟清動作稍慢,像是在思索些事。
當是時,忽然只聽一聲踏地脆響,怨使竟乍然出現,手持一柄薄刃飛身而上——他右臂的刀已經只剩兩把,眼中盡閃兇光。
好似誰也未曾注意這樣一幕,一道黑白分明的身影一閃而過,倏忽落于李惟清身後,将怨使這殺招攔下,卻半點聲響也未曾發出。
蕭九華并未轉頭去瞧,卻像是知曉,溘然嘆了口氣。他本自折劍尖,只施點穴,留足了活路。誰知怨使武功已然精進,鄭家點穴法也再奈何不了,叫些教衆添堵也罷,他又偏等待至此方才看準最弱一人偷襲。
蕭九華本想留怨使一命,可事已至此,便也誰都怪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