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1 第五十章
◎先前那道黑白分明的身影正是烏刃◎
暗道。
暗道盡頭竟不是漆黑一片,有火把正在燃燒。
這暗道是垂直而下,壁緣粗糙,也不大長,躍下後兩個呼吸間腳便能觸地。
他們逐一而下,蕭九華在最後下來時順便将木板合上,崔曉與阿秋剛将李惟清姑且扶好,蕭九華便也落了地。
他們是來到了一處封閉的石室內,放眼望去,只有四處石壁伫立。≡
這處地方除他們外沒有任何活物,來時躍入的洞穴就在頭頂,卻無任何可供攀爬的物品。若說輕功卓絕之人還好,但不通武藝者落入此處,怕是只得困于其中,死路一條。
阿秋問道:“這是何處?”
蕭九華拍拍手,笑答:“不知道。”
阿秋一瞧這笑容,便知他在故弄玄虛、惺惺作态,只等她來深問。她忽覺蕭九華還是犯懶時好些,懶得繞彎子,回答簡明直快。阿秋哼出一聲,不着此道,自個兒拎着那只拐杖在石壁間敲敲打打。
崔曉不知這地方是蕭九華尋到,于是他愣頭愣腦地問道:“所以沒人知道這究竟是哪裏?”
“我知道,阿秋也知道,其實你們本也該知曉。”蕭九華坦白道,“畢竟這裏與鬼市的那條昂長的通道修得很像,本也該連在一起,不過沒有真的打通。”
阿秋将四周石壁均敲了個遍,又走回原處,聽他如此一說,便道:“說的也是,有一鬼市本也是藏在這群山之中,山裏奇怪東西頗多,這暗道料想也與其脫不了幹系。”
蕭九華不可置否,懶懶靠牆席地而坐,将能躺不坐、能坐不站,诠釋了個徹底。
“阿秋姑娘,冒昧一問,你那根拐杖是…….?”李惟清直至此時方才開口。他瞧了阿秋手中的拐杖已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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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聽他如此一問,也不遮遮掩掩,身子一轉,将拐杖遞至他們眼前,手一旋一擰拐杖頭——那拐杖便成了上下兩截,其中竟是藏着一柄利刃,這是一個二人奪。
阿秋道:“嗯,這東西本不是我的,還是去煙霞門前結識了一個姑娘,她送予的。你們認識?”
“那位姑娘是姓殷?”
“沒錯。”
崔曉立即道:“也能算是認識,她在何處?可還好嗎?”
“殷姑娘已經死了。”阿秋将刃收起,這東西便又合為一個拐杖,她垂目答道,“她還尚小……她是被江南惡霸梅青欺辱,我已為她報過仇了。”
“梅青是江南水塢幫分舵的主事,三年前聽聞在分舵中被殺……沒想到竟是阿秋姑娘做的?梅青也算為禍一方,當時有許多人都大稱快意。”崔曉稍稍思索。
阿秋奇道:“你模樣瞧着小,知道的還挺多。梅青外強中幹,當上主事也是因了賄賂,武功只能算是尚可,殺起來倒不麻煩。只是可惜了殷姑娘……終究為水塢幫所害。”
“水塢幫是何處的幫派?”李惟清對此知之不多,便只得問道。
“水塢幫現今不過是江南的一個小幫派,占了船舶生意,自成一寨。有傳言說,水塢幫背後是九刃教,因而才敢在江南為惡霸民,展露獠牙。”蕭九華道。關于江湖傳聞,當然不會有人比蕭家人更清楚,幾乎無論說起什麽,他都能侃侃而談。
崔曉對他們不太設防,本想順口就将殷老丈的事情說出,卻尤記得這是人家家裏事,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住口未談。他想,殷潔已經死在殷老丈眼前,另一位殷姑娘的死訊不知他還能否受得住,之後再去他那裏取木花時,還是避過這個話題不談為好。
“我們要在這處石室待多久?”李惟清終于問道,“阿秋姑娘的鈴铛還未尋到,離清烨山莊也仍有段距離,還是不要如此幹耗着好。”
他在徐城收拾出來的小包袱已落在阿秋的小屋之中,此時手邊無甚東西拎着,還頗感不适。包袱裏只有幾卷醫書及一些錢財,放在阿秋屋中倒也不大擔心。只是現下雨也停了,在林中不知耗費幾許時間,九刃教與冒牌九刃教又忽然出現,他便想還是速去清烨山莊為好。
阿秋便道:“這個石室并不是封閉的。”
她先前于 石壁四周敲探時,已然發覺這并非四面完全封閉,有處石壁雖掩飾得很好,可卻是道門。她沒有貿然推開,是因不知門後是何處,又有何人。
“實不相瞞。”蕭九華道,“這處石室,與阿秋先前說要帶你們去的密道相連,如此一來,也是省了些麻煩不是?”
他卻又是如何知曉的,蕭家已然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了嗎?
沒人去問,阿秋還是推開了那扇石門。
這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沒有任何東西擋在門外,門外也沒有任何人,只有火把在燃燒着。
外面并不是個廊道,而更像是一個人的起居室。
這種地方當然本該有人。
可四人眼前的卻是一具屍體。
确切來說,是一具極矮小的無頭屍體。
李惟清忽然想起那個在張棋房中行竊,恰巧被他遇上的矮小男人來。
這間像是起居室的石室中堆着許多黃金、首飾,造型大小各不相同,甚至還有幾柄刀劍,牆上挂着半幅盔甲,一把臂弩。火把很多,将這些東西照得閃閃發亮,鍍上一層光邊。
習武之人,眼睛耳朵總是很好用的。
因而阿秋一眼便看到,那無頭屍體旁邊的桌上放着一只簪子,而簪子上則挂着一只搖搖欲墜的鈴铛。
毫無疑問,這是她的鈴铛,畢竟那拴鈴铛的繩子還新,是她自己在一日前親手換上的。于是她三兩步上前,将那只鈴铛拿下,果然一搖四響,是她的沒錯。
她将之收起,不由得為之疑惑——怎麽會在這種地方?位置挂得又如此巧妙,好像她是兇手似的。
好在沒有人問這件事情,李惟清已觀觸那具屍體片刻,便道:“不像是小孩……這人年紀約已至不惑,未死多久,頂多半個時辰。”
蕭九華似也是未曾想到如此境況,初見屍體時也是略一怔愣,待李惟清說罷卻又似對屍體再無甚興趣,轉頭一觀牆上挂的盔甲弩箭。
有血滴落在覆蓋暗道的木板上。
先前那道黑白分明的身影正是烏刃,他面無表情,身上已然濕透,顯然是被先前一場雨澆了個徹底。血從他的左手來——兵器相撞必然會發出一二聲響,他先前為了不發出多餘聲響,便以左手攥握住怨使薄刃,拳腳相擊。
待蕭九華也躍入暗道,木板咔嗒一聲合上,他方才以右手摸取怨使右臂餘下兩把薄刃,順勢挑他右肩,果然得手,這才松了自己左手。此時他左手掌心便又填一道深深割痕,卻也不大在意。
怨使沒曾想半路殺出這樣一人,怨怒交織,狠狠咬牙。
他見烏刃立于屋前未曾挪動腳步,本該趁此使出拿手飛刀,慣用手卻已在兩三招之間被這人暫時廢掉,只得吐射壓于舌底的銀針,又出一聲呼哨,與剛剛上至山頂小院的怨堂手下退走。
銀針疾射而來,烏刃用搶來的怨使飛刀相擊,将之擋開,針便盡數插于旁側木板之中。
這不算令人意外,他還見過在嘴裏藏薄刀片、指甲□□的。就連烏刃,雖不喜在嘴中藏這些東西,靴裏也綁有兩把攮子,懷中腰上也收着些暗器。江湖人哪個會嫌武器多,若非太重會令人難以行動,且武器也是要拿錢買又要拿錢保養,想必攤開鋪蓋卷上一整卷兵刃也未嘗不可。
至于左手傷口,未傷筋骨,他也不大在意,他的兩手傷痕早已層層疊疊,身上也不少,再多一道也不算什麽。被怨使記恨上?這也算不得什麽,他的仇家本就很多。
他此刻呆呆蹲于木板旁,一邊随手扯了塊布将傷口姑且包上,一邊卻是在想,這下該如何不着痕跡地跟上已然跳下的那四人。
烏刃沒想太久,因為又有雜亂腳步聲落入他的耳中。他動作一頓,将左手剛剛纏上的布三兩下紮緊,足尖一點地面,又在牆面借力一躍,上了房梁。
不多時,來了一群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小孩,烏刃雖聽不懂,卻聽出他們口中所講該是湍族語。
湍族人?他一皺眉頭,仔細瞧看,卻實在是沒法從外貌上分辨出這幫小孩究竟是哪裏來的。
這幫小孩進了屋中,正在争相吵鬧,完全沒有注意門外屋旁碎散的劍身碎片,也沒注意入木三分的銀針。他們魚貫而入,為首的小孩将先前那塊木板掀起,招呼其他小孩挨個向裏躍去。
為首的小孩最後一個進入,烏刃心想這是個不錯的情況,他十分擅長在有人的地方掩住自己行動的痕跡聲響。于是他稍待片刻,方才悄聲無息地跟進,躍入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