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8 第四十七章
崔曉的記憶力一向很好。
他先前見過張弘韌的指間刀與削萬頭的掌法,凝神觀望時已将之粗略記下,方才與孩童戲耍一番,更是已将記下的部分稍稍施展。他現在已将這些記得更牢。
他既然已将之記住,邊走路時邊想的便是若再對上此招,劍該如何使、步要如何踏,幾處該對以虛招,幾處又得盡力而上。
阿秋不知他在想些什麽,小灰走得仍并不快,他們便也只得慢慢走着,分心想些其他倒也無礙。她自己也且走且想,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那鈴铛究竟被她丢在何處。
想着想着,她的思維便跑偏至宵夜還有沒有的吃,又該吃些什麽上去。
“哎。”阿秋想着想着,忽然道,“崔曉,你師兄他……”
“怎麽?”崔曉一個激靈,方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停下步伐,小灰正在前方等着他倆,繞着圈圈好不着急。
“他有什麽忌口?”阿秋說道。
崔曉愣了愣,想起在徐城時盈滿樓的那頓飯,便道:“沒有,若說飯食,他喜歡吃軟糯些的東西,有肉更好。”
阿秋便點點頭,兀自思量一番,決定宵夜讓蕭九華請客,吃只糯米雞。
“說來,阿秋姑娘,你可是半年來一直待在山上?”崔曉問道。
阿秋一邊拉他再跟着小灰一起走,一邊說道:“當然,具體多久我卻是懶得記下了,若你好奇,等找到他倆,再回小屋數數刻痕便知。”
崔曉搖了搖頭,若只是好奇,他當然不會輕易提起他人過往,只是在頭頂比劃了一下,問道:“你可曾見過一個約是……這麽高的男人?他身上不帶兵器,衣服布料不便宜,看着很輕佻……”
“這點形容,我着實是見過不少……畢竟清烨山莊就在附近,我瞧他們莊子裏就有不少這種人。你是要找誰?”阿秋失笑。
“找我師父……近幾天呢?”崔曉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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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這本不用問,畢竟他師父既然寫信給他師兄,人又怎麽會不在清烨山莊?可他又想起随之附送給他的一封信來——便是他先前塞在錢袋之中的一紙薄信與木雕的花,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去摸腰間錢袋。
崔曉的動作頓住,表情僵硬起來,他的錢袋呢?
“這倒沒有,要說去清烨山莊的路也不止上山一條,不過說起來最近倒有些有趣的。我見到有許多蒙着面龐穿着黑衣,形似殺手的人在清烨山莊裏……怎麽了?”阿秋見崔曉忽然頓住,便問。
“沒什麽……”崔曉扯出個幹巴巴的笑容來,說道,“怎麽會有殺手在清烨山莊裏,莫不是晏莊主惹上了什麽麻煩?”
“嗨,那誰知道。說不準是人家宴會的餘興節目呢?那種,飯後笑看的戲碼之類的。”阿秋随口猜測。
“不大可能吧,清烨山莊也算聞名江湖,又宴請這麽多人,若真出這一番戲碼,隔日就要戲碼變笑柄,晏莊主這麽做是何苦?”崔曉嘴上應着,心裏卻仔細回憶着究竟把東西放在了哪裏。他仔細想來,忽然記起剛因卉夢而睡去,又做了一個夢醒來時,因面前忽然撲個東西過來,情急之下他似乎扯了什麽東西将之一把按下……
崔曉不由得在心中叫苦不疊,這下可将事情辦砸了,這東西他師父在另一張信裏告知過他,要在清烨山莊給他師兄,這下卻遺漏在了殷老丈的棺材鋪裏。他只能想着殷老丈應該不會将東西随手丢掉,說不定從清烨山莊返回時再給他師兄也來得及,又或者,倘若他此時下山……
“崔曉?”阿秋已又說了兩句話,見他沒個回複,便多叫他兩聲。
崔曉聽漏了阿秋方才的兩句話,只得道:“啊……抱歉,阿秋姑娘,我在想……呃,你說我師兄和蕭九華,他們會不會是叫人捉走了?”
“不會啦。”阿秋說道,“頂多是蕭九華帶着你師兄去做些什麽,哼……誰捉得動他?蕭九華又不認路,這樣亂跑多添麻煩,等找到了看我不……”
蕭九華打了一個小噴嚏。
李惟清忽然覺得,早知留在原地會是如此,還不如與蕭九華随便選個方向先走走看看。再不濟他也可以随便找個地方閉目養神,總不至于像現在一般,讓人圍在正中,幾柄利刃正指喉口。
他倒也并非因而生懼,不過卻覺得這番陣仗很是累人,這五人橫直臂膀将他與蕭九華圍在正中,卻偏偏沒有直接痛下殺手,這般舉着,李惟清看着便累。
蕭九華嘆了口氣:“李兄,你就這般站着嗎。”
“并非我想于此處呆站,還勞煩蕭兄将刀都卸了,我才好走出。”李惟清徐徐開口。
這樣讓刀指着,他們怎麽如此淡然?
這些人怎麽會放任他們閑談?
蕭九華颠颠手上餘下幾塊碎石,覺得自己已經出手晚了些,卻依然沒能見着身旁這人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由直道虧了虧了。
他手只上下一揮,石子彈出,就見兩人僵硬往後一躺,還維持着那番姿勢,原是穴道叫人點了。
蕭九華一步躍出這個“包圍圈”,李惟清比量一下二人躺姿與距離,嘆道:“蕭兄,這是讓我踩着過去嗎?”
蕭九華道:“非也,李兄樂意,跳着過也成。”
他雖口中開着玩笑,卻仍足尖一掃,将躺下兩人挪出些距離,以供李惟清走出。與李惟清言語間,蕭九華不時向上瞧看,好似有人藏在樹梢一般,可他除卻許多樹葉,當然什麽也沒能瞧見。
李惟清得了便宜也不賣乖,三兩步走出,稍稍細想,又道:“我覺得,這次該是真的九刃教了。”
确是如此,這些人來得突然,配合默契,又于步法間隐隐匿下五人陣法,五人交錯而出,行雲流暢,疾行似舞,正像是傳聞中九刃教的“踏刃舞”。
他卻并非因此得出推論,而是因那五人來時獰笑,言過:“奉九刃教怨使之命,取上山之人狗命!”
怨使便是第八刃使,先前蕭九華與他說過,他已記下,這樣一聽,便恍然大悟。
“我覺得他們這套詞也該改改了,只一見面便道‘奉命取誰誰的命’,聽着拗口,一打照面又突然,誰心裏也不高興。”蕭九華道。
李惟清來了興致:“說的是。這般一說倒像是想所謂冤有頭債有主,誰下命令找誰去。可若尋到下令之人,怕不是又會有人說:‘下手的是誰誰,與我何幹’,這樣兩方推诿,若有仇要報,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蕭九華想也不想,道:“當然是一刀一個,管仇人說些什麽,懶得聽。”
“蕭兄的武功自然……嗯,蕭兄,你先前不是穴位被點?”李惟清忽然記起此事,便問。
“鄭青岚學藝不精,穴道點得不嚴,本懶得費力去解,想待其自己松動,誰又知會橫生事端,故不得不解。”蕭九華道,“這幫人倒是慣會壞事,怨使這名一聽就讓我怨氣頓起,若非有這一遭,想必你我尋處好風景,且等阿秋找來也未必不可。但穴道已解,我便不得不又麻煩起來,否則如此幹待着不做事,阿秋定然要罵。”
“蕭兄與阿秋姑娘感情頗好,她想必也不過會抱怨兩句。只是,蕭兄又有什麽麻煩事?”李惟清便問。
“找路,難道不是件麻煩事?找鈴铛,豈不又是件麻煩事?”蕭九華回答,從僵住不動的幾名九刃教中人中挑了一人,從其手裏抽出一把劍來,道,“而既然九刃教是沖李兄來,也沒有不護之理,這又是一件麻煩事。”
“怎說是沖我來?”李惟清又問。
“說着取‘上山之人狗命’,劍路眼神卻只向你一人而去,我簡直沒有見過比他們更能暴露真實目标的人了。”蕭九華伸手一彈劍身,“我們可沿……”
他的話只說一半便停了,因為他已聽見撞鐘聲,驟然向山頂扭頭而視。李惟清見他如此,雖不解其意,但也跟着不語,待蕭九華收回視線方才發問:“可沿?”
“不如先行上山。”蕭九華道,“我聽見了撞鐘聲,想必阿秋只要未曾下山,也能聽得到,那麽她也勢必會去。”
“為何?”
“因這鐘響二十,十緩兩急五緩又兩急一緩,乃是我與友人曾商定的暗號……這本該是段曲子。倘若有難,尋周遭可發聲的樂器如此一鳴,甚至取物什一敲,嘴裏一喊,倘若我在或我的友人也在,定然前往。”蕭九華仍面帶笑容,語速卻稍稍加快,“鐘嘛……湊合聽懂。李兄,若你日後有難,不妨也試試,我江湖朋友還是有許多的。”
“承蒙關照。這是急事,怕是蕭兄只能獨自前往,畢竟我步伐不快。”李惟清适時道。
蕭九華擺擺手,審視片刻,擇了李惟清肩膀一攬,笑道:“我哪兒能放心李兄跟這幫人待在一處,還是一并去吧,只是……山路崎岖,千萬要忍得住,不要一口将剛喝不久的肉湯吐在身上。”
李惟清笑容一僵,頓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