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6 第四十五章
崔曉的衣服已經幹了,他的衣服是最後一個烤幹的,這時雨已經變得很小。
這樣的雨已經澆不透衣服,所以他與阿秋已經跟着小灰在樹林中穿梭。
小灰走得不快,他們二人只需稍分神看着些,便不至于跟丢。
“真的只有你與你師兄二人一起上山?”阿秋走着走着,忽然問道。
崔曉不解其意,愣了愣方才答道:“自然,為何這樣問?”
阿秋便也如實答他:“方才在屋裏雖加上我也應只有四人,我卻總覺還有別人,便想,是否是你們其他同伴。”
“怎麽會。只有我與我師兄二人一起上山。”崔曉稍作回想,發覺自己并無此感,只道或許是阿秋想岔。他先前在那好似蒸爐的屋裏待了許久,又喝了幾碗熱騰騰的肉湯,此刻內息又運轉得當,走在樹林中讓小雨一淋也不覺發冷,卻是對這片山林大感好奇。
他多在城鎮間走動,還沒在山上住過,一時便想:既然阿秋姑娘已在紫金山待了許久,吃穿用度又是如何解決的?
他慣是藏不住話,便問了出來。
阿秋道:“這山上可以吃的東西多的是,這山下面又有座小鎮,不遠處又有一座山莊,賣貨郎當然也少不得從山上經過。何況近日不知怎的,有許多人上山,還大多是結伴同行,偶爾聽來一兩句閑話,也多是說清烨山莊要辦的婚宴,想必你與你師兄二人也是為此而去?”
崔曉搖搖頭:“師兄說要去救人,而我是要去尋我師父,但若能趕上婚宴,當然也得恭賀兩句。”
“那你們就如此空手去?”阿秋笑了起來。她的笑不是垂首掩面羞澀一哂,而是擡起頭來,讓人看了心情也能好上幾分的明媚大笑。
她道:“如果想要籌備,你不如問問……蕭九華,他總是知道,什麽時候該送什麽東西。”
阿秋這樣的姑娘,在江湖上應該很受歡迎。她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會展顏大笑,也很會替朋友着想。她是一個實在直爽的人,這樣的性格或許有時會吃虧,但也很少有人會不喜歡。
崔曉便忍不住說道:“阿秋姑娘不如一起随我們下山,既然那暗道那麽隐秘,就算是九刃教想必也不一定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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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小鬼大,一口一個姑娘,我可不比你小。”阿秋似是不将這提議放在心上,輕描淡寫地撥開話頭,正如伸手撥開身前樹枝。
小灰當然已經更快地穿過這片樹林,已經在前方這片空地上打轉,不時低吠兩聲,催促他們二人趕緊跟上。他們都是習武之人,其實腳程半點不慢,不過是等小灰仔細嗅聞帶路,這才要慢上幾分。
二人跨過樹叢,卻是到了一片林地與林地之間的小路。
崔曉覺得看着眼熟,不由得圍着小灰繞了兩圈,四面八方的去看這一處地方,最終咦了一聲,便道:“這不是我與師兄勒停馬車的地方?當時我們剛準備找地方避雨,阿秋姑娘的狼便來了,阿秋姑娘也來了。”
阿秋也不覺尴尬,兩人說起那一番誤會毫無芥蒂:“小灰很熟悉那鈴铛,因而那時我才覺得定是你們二人偷了我的東西,後來說清便以為小灰是饞了肉調皮,可既然它又來此處,想必當時這裏還另有其人。”
崔曉一邊聽着,一邊皺着眉毛四處勘找,卻無果,待阿秋說完,便接道:“……可是,馬車卻不見了。”
他說着,便忍不住又擡頭去看這處地方,正隐隐懷疑自己是否記錯了位置,就聽阿秋說道:“沒錯,當時卸下馬來,你是将車輿先扔到了這棵樹後,可現在卻不見了。”
她手指指着一棵樹,那後方的草上的确有一片重物壓過不久的痕跡,可除此之外卻并無向何處拖拽的跡象,更遑論車轍。車輿倒是不算什麽,可這事卻稍有奇怪,假如有痕跡倒也罷了,這一絲痕跡也沒有,就不像是普通人随手拿的。
山上有其他人不足為奇,可為什麽要挪走這個車輿?
崔曉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可他到底還是記得自己是陪阿秋來找她的鈴铛,并且還趕着去清烨山莊,便看向阿秋,說道:“我記得不小心削下你的橫笛後,有一聲十分模糊的鈴響,卻是在從小屋到這裏的相反方向,不如再往那裏瞧瞧?”
阿秋稍稍思量,見小灰繞着原地打轉,便道:“也好,剛好我再去屋裏一趟,再取一支笛子。這東西總是不抗使,免得再壞。”她拍拍手,叫了小灰一聲,小灰便又先行竄進樹林中去了。
阿秋提及此處,崔曉便又想起她那用法奇特的笛子。
江湖中以樂器當武器當然不算稀奇,以音律宮商角徵羽五音對應人體五髒,攪動人體諸多髒器經絡,技法多奇之又奇,防不勝防。可拎着樂器直接當鐵棍使的,他還真是頭一回見。
可他若問起,便又要涉及阿秋的過往經歷,就煙霞門一事來看已是令人傷心,所以崔曉又抑住了沖動,只道:“我便也好告訴師兄車輿的事情。”
二人便向小屋的方向原路返回。
崔曉每每遇上正事,行動總是很快,但阿秋步伐不快,他也不好意思去催女孩子,因而二人仍然以來時的速度走着。
“說來,你叫他師兄,那麽你們就是同一門派的喽?還未問過,你們師從何處呢。”阿秋顯然已經好奇許久,只是直至此刻方才問道。
崔曉撓撓頭,一時覺得這事難以解釋,便說道:“并非,嗯……只是算是師從同一位師父,師門也沒什麽太大名聲,便是說出,阿秋姑娘應也是不認得的。”
阿秋本是見崔曉的劍很好,看着像江湖上的混小孩,行事說話卻算是正正當當,料想他該是出自什麽正道門派,他的師兄更是行事端正,坐得 端正,食時不語,想來家教極好。因而發問,不過是想多了解他們二人幾分。
她素來是善解人意的模樣,見崔曉琢磨半晌,仍沒想出如何解釋,也不糾結,又道:“我見你師兄在看醫書,可是位醫者?”
崔曉點點頭,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不知他能不能給狼看病?小灰近來總是食多水少,鼻子也變得有些幹燥。”阿秋顯得有些苦惱,随口道,“我撿它來也不久,實在不解其症。”
崔曉也不知道狼與人的病是否相通,也不能代他師兄貿然回應,只好不答。
他們出來時便已至傍晚,現在雨将将停了,更是夜色已深。林中不比城鎮,只有月亮從雲層後探出些光亮,也大多被樹擋住,投下幾多陰影。
林中很暗,崔曉雖目力尚可,卻也不得不多多注意腳下。
阿秋卻沒有這個問題,她腳步輕快,走着走着,便緩緩哼出些破碎的曲調來。
她将小曲哼了個支離破碎,自己卻也不羞,大大方方的哼唱,随着和緩呼吸忽上忽下,伴着樹葉沙沙、水流涓涓,倒也別有幾分好聽。
水流當然是雨水彙積的水流。
聽衆當然只有一旁的崔曉。
他且聽且想,忽然覺得這五音不全、亂七八糟的曲調,竟十分像是花伊曾彈奏過的一首曲子。但他又覺得這想法屬實有些奇怪,阿秋哼出的調子固然與其很像,聽來卻也是大不相同。崔曉本人不通音律,只能依靠記憶比對,但花伊已經許久不在他面前彈奏琵琶,阿秋又哼的五音不全不上不下,他一想再想,覺得自己大抵是多心了。
“阿秋姑娘,這是什麽曲子?”他問道。
“這是煙霞門弟子必學的一首曲子,名為‘自謙’,我入門那三月,便在學用笛子吹它。”阿秋說道。
崔曉沒想,這樣随意的一個問題也能觸到他人傷心事,一時未語,引得阿秋看他。這樣一看,阿秋便又笑:“你這是什麽表情……想的什麽全寫在臉上了。不必多問便能知道,你定然應付不來女孩子。”
“為什麽?”崔曉忍不住問道。
“你對于一個剛認識幾個時辰的人,不知不覺就已經很關心,崔曉。”阿秋哈哈笑道,“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會安慰人,或許會随口說這曲子好聽,又或許會趁機接着問煙霞門的事情。”
但崔曉只是唯恐自己觸到女孩子的傷心事,因而一句話不敢多說,表情卻很擔憂。
小灰已經等在小屋前。
它沒有原地蹲着,也沒有自己進屋去,而是在原地繞着圈子,不時嗅聞。崔曉與阿秋一到,它便從喉中又出幾聲低吠,奔至阿秋身旁。
“小灰,怎麽不在屋裏等着?太熱了嗎?”阿秋順勢摸摸小灰腦袋,便去開門。
門裏确實好似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崔曉與阿秋俱是一愣,卻并非因為屋內熱度。
這小屋裏空無一人,蕭九華與李惟清竟都不在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