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7 第二十六章
崔曉側身避過兩枚暗器,又揮劍截下一簇銀針。
先前那枚暗镖還是激起了幾個人湊熱鬧的想法,這些人不怕得罪老瘦條兒,也不怕得罪百馨坊,像是只為了找些樂子或看他們不慣。張弘韌拿手撚了幾根飛來的銀針尾部,腳步一轉,回身一甩,飛針便向老瘦條兒襲去。
老瘦條兒一雙鐵掌如刀,将之揮開,幾步便又要逼上前來。崔曉先前已知了他那雙手掌有多厲害,當即劍出虛招,用的卻是江湖上流傳開的粗淺路子。
他使得極為順手,速度極快,粗看之下好似手中握着九把劍一齊刺出一般。
這招名為九龍探頭,聽聞是哪派劍客根據傳奇志事上的片段随手改編,多是武功粗淺之人鬥毆或讨賞時用,卻沒見有誰真能揮出九個影來。這本只是崔曉在徐城時當個哄小孩兒的樂子,練着玩的,華而不實,哪裏能用到實戰之中。
可他本身用的那套劍訣雖自身無甚破綻,卻無鋒芒,平平無奇,卻實在不适合将人逼退。反而是這一玩鬧般的招式,若不整體而觀,身在其中只覺氣勢淩厲,一時難辨真假。
老瘦條兒在江湖銷聲匿跡如此之久,拿來唬一唬他倒是正好。
崔曉這出手後心下一橫,擰臂顫腕抖出花兒來。乍看之下實是很像那麽一回事兒,但他意只在與老瘦條兒保持距離,倘若老瘦條兒抽身而退,想必一眼便能看出。
一時間劍影錯落,老瘦條兒竟真向後稍退。倘若是平常,他早該以力破招,可眼前這兩人一人不知底細,一人不過是百馨坊地字堂的小卒,老瘦條兒本在這兒守着的是烏刃,又何必非在此事上與這二人損耗心力?
他這一退之下重心落在右腿,忽然身法一頓,面色陰沉下去,如遭雷劈。而他的右腿也霎時間一軟,忽然抽搐,竟趔蹶兩步方才站穩。
這并非是崔曉耍的花招誤打誤撞刺中了老瘦條兒,也并非張弘韌暗地甩了什麽暗器,兩人也一時怔愣。
驅蟲無聲在一旁兀自笑出了聲來,引得幾人皆将目光投向他。
驅蟲無聲掌拍大腿,彎腰弓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拊掌道:“哎喲,這小朋友真好玩兒……哈哈哈哈哈,這是怎麽想的!老瘦條兒,你平日裏一定沒看過江湖流傳的傳奇志事,更不知道那些胡謅的虛招有多有趣!”
老瘦條兒沉着臉,手上迅速點了右腿幾處大穴,将腰間纏的布帶抽出,緊纏在膝部。這是一個好時機,可崔曉與張弘韌都沒有動,因為這不是他們的手筆,誰也無法斷定這是否真的是時機,而非陷阱。
驅蟲無聲吹了個哨,就見老瘦條兒的右腿顫動得更加劇烈,可就像他的右腿與他的其他部位毫不相幹一般,他仍穩步站着,絲毫未動。驅蟲無聲便遺憾地搖搖頭,說道:“唉,這蟲子還是抗不過你的續泉心決。也罷,既然他們今日的賭局算是被我攪黃了,那麽我也算是心情不錯。”
Advertisement
老瘦條兒忽然記起先前驅蟲無聲搭話時被自己一指頭彈飛的肥蟲,不由得怒目而視。還未等他做出任何動作,說出任何話來,驅蟲無聲又說:“莫非你還在想先前的蟲子?如果人人都能發現,還叫什麽驅蟲無聲——叫笑掉大牙算啦!”
說罷,他又兀自笑了起來,也真有一副要笑掉大牙的架勢。
崔曉沒有再去注意老瘦條兒的神色,因為他看到一個人正緩步走來。
這個人腳步聲清晰遲鈍,步伐懶散錯亂,絲毫不像是一個習武之人。可他邁出一步,分明很是緩慢,卻總要比其他人走得更遠、更快。蕭九華扛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手上拿着那把厚重的劍,旁若無人地走來。
他好像有些吃驚,又懶得表現出吃驚來,表情維持在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程度上,問道:“嗯,崔曉?你怎麽還待在鬼市裏?”緊接着,他像是剛剛看到其餘人一般,又做出了半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話語裏的笑意怎麽聽怎麽像是滿不在乎的嘲諷:“哦,難道就這麽點兒人,也需要排隊嗎?勞駕,能不能讓我插一下隊?人命關天。”
他走到近前,崔曉就發覺——他肩上扛的那名女子,正是先前烏刃扛着的,呼吸綿長,像是完全暈厥。可他一看再看,也沒能發現趙平的蹤影,不由得舍了插诨打科,直接問道:“趙大哥呢?”
“趙大俠啊。”蕭九華敷衍地回答他,“嗯,不知道......你怎麽這麽狼狽?”
崔曉現在的确有些狼狽。
先前老瘦條兒揮掌如刀,帶起勁風甚至将他身上衣服割出數道口子,他與張弘韌均是衣袍散亂,尤其是張弘韌先前倒于地面,衣服上盡是污水。蕭九華卻不像有大戰一場,一身錦衣仍無破損。忽略他手上拿的劍、肩上扛的人,就像個不通武藝的富家少爺。
尤其蕭九華一副笑面,看起來還是分外好說話的模樣。
他不等崔曉再問,又說:“方才将這姑娘救下,趙大俠便讓我先行離去,先将這姑娘安置了再說。他現在如何,我的确不知,不過他武藝高強,想必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忽然間,周遭的聲音又嘈雜起來。
一個漢子從肉鋪裏信步走出,嘀咕道:“老瘦條兒怎麽粗心大意到遭驅蟲無聲暗算,他奶奶的,讓老子賠進去一個月租金。”
“他倆自己玩的倒開心,驅蟲無聲怕是盯老瘦條兒許久,早就想讓他那些寶貝蟲子試試了。”旁的一人搖着折扇,也走出肉鋪,同他說道。
老瘦條兒和驅蟲無聲早在他們說話時,便沒了蹤影。鬼市中人見再無熱鬧可看,便各自走出,不過片刻,此處就又熱鬧起來。
見崔曉收劍入鞘,蕭九華便問道:“先一起上去?”
崔曉點點頭,尚還記着往方才拿起布包的攤位上扔下一把銅錢。
鬼市的出口,就在清水鎮不遠處的一片竹林裏。
天色仍暗,有一男一女二人,正于此處貼得極近。男的拎着一個小包袱,背靠一塊巨石,女人則橫劍站在他的面前,二人這幅姿勢,遠看近看都多少有些詭異。
“我确實不會武功。”李惟清說道。他的臉上隐含無奈,一柄利刃正抵在他的脖子上——一柄赤色窄劍。
張瑤顯然不信,有幾個不會武功的能刀刃擱在脖子上也平靜非常,無動于衷?何況先前那崔姓小子既叫他師兄,他怎麽可能一丁點兒武功也不會?于是她非但不信,神色也顯得更加冰冷。
“這位……女俠。”李惟清嘆了口氣,“既然你方才肯放張老板與他義子前去醫館,想必也并非是蠻橫不講道理的人。”他稍稍停頓,伸出手指,隔着段距離點了點這柄抵在他脖子上的窄劍:“能否再幫我一個忙,先将劍放下我們再說話……孤男寡女挨得太近,有傷風化。”
他很少如此直白的出言不遜,張瑤倏地向後一撤,面上滿是羞惱,顯然是連話也不想再多說,只想揮劍就斬。
李惟清雙手在身前一交握,剛想拱手,忽地一頓,中途改為抱拳。他這個動作做得頗不熟練,有些不倫不類,口中輕聲說出的話語卻叫人吃驚:“多謝,花女俠。”
“張瑤”一下子又貼上了近前,捂住了李惟清的嘴,聲音小而急切:“噓!你是如何發現的,莫要大聲。”而後又以平常音量說道:“你不可能殺人?那難不成阿娘是自裁嗎?!”ω
李惟清伸手點了點自己眼下,稍作示意。花伊的兩點淚痣沒被完全遮掩,顯然易容得匆忙,若湊得近,便能瞧見兩點淺淺印痕。李惟清仍是以平常音量說話,只是話音刻意的含糊不清,離得稍遠就聽不真切:“有人跟蹤?我與崔曉還以為你跟鐘魚已經一起到了清烨山莊,怎麽扮作了這副模樣,你扮成的這小姑娘本人呢?”
“小聲些……你這麽說話沒問題?”花伊盯着李惟清的雙眼,貼近了問道。她此刻毫無羞怯之意,想必方才也是演的。
反而是李惟清錯開了視線,才說道:“……沒問題。我能活到現在,在這裏和你說話,就說明沒問題。”
花伊便拽起李惟清的領口,一邊将他跌跌撞撞地往清水鎮帶去,一邊說道:“鐘魚……是被捉去了清烨山莊。我躲在棺材鋪,看見了你們的馬車,便托了一個小叫花子把銀鈴帶給你們——我在裏面塞了張紙條,你們沒看到嗎?”
“什麽銀鈴?”李惟清拖着酸軟雙腿踉跄幾步跟上,難得茫然。
“……算啦。這個叫張瑤的小姑娘在棺材鋪,本來是要帶着她阿娘屍體去安葬。不過,她現在也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花伊冷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