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0 第十九章
崔曉疑惑地看了趙平兩眼:“趙大哥,你莫非不大能記路?這倒和我師父一樣。”
趙平聞言,不禁嘴角抽[dòng],有些無語。
古巧與張瑤走出了一段距離,卻未走遠。
有人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她們身前站着兩個人,這兩人均戴鬥笠,一人腰後橫着兩柄刀,一人手上除一個包袱外什麽也沒拿。
正是烏刃與李惟清。
自外市騷亂平息後,他們二人便也出了酒肆。這外市雖無人敢明目張膽當街下手,卻有不少如同剛才晉狐貍般誘騙不通規矩之人的事情,也有将人騙去無人小徑的。
大多數人都會挑軟柿子捏,但有些人就是偏愛硬茬。
譬如怪人談第七十一位,秉燭書生。
此人着一身圓領襕袍,頭戴軟腳幞頭,手上持一燭火,向他們拱一拱手,道:“不才見二位要往內市去,不知可否一道同行?”
烏刃手肘搭在刀柄之上,周身散着寒氣,顯是不大好惹,卻出乎秉燭書生意料,他先是轉頭看向李惟清,并未回答。李惟清便問:“你們認識?”
“不認識。”烏刃視線凝在燭火之上,答道。
秉燭書生好似恍然大悟,好像是已将二人認作主仆,便道:“是不才看走了眼,但确有一幽僻小路,可要近上不少。如若兩位要去內市拍賣會,時間可不多了。”
烏刃忽地嘆了口氣。
他沒告訴李惟清拍賣會的事宜,本是打算再走段路便将他送回清水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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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清對此饒有興趣,毫不計較,說道:“那便一起。”
“時間還早。”烏刃一語戳破秉燭書生的謊言,那書生仍是一副謙卑模樣,沒有任何動搖。
“無妨。”李惟清笑答。
他是因為身邊有個武功高手而一點都不擔心,還是看出了秉燭書生的端倪?無論如何,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态度,使秉燭書生又作了一長揖:“請。”
烏刃自然看得出這人是蕭家榜單上有名的秉燭書生,可排名卻是記不清了。他從來不認為這幾張榜單的排行有何可信,覺得不過是壯一些人的聲勢,又能讓部分人衡量一番自滅銳氣罷了。
但不可否認,名列于上的人能力的确不能算弱,還是多少有些可信度。蕭家以情報起家,當然不會自砸招牌。
秉燭書生走在前頭,一手持着燭火,好似一點也不怕他們在背後發難。
愈走愈偏,方才的外市街頭還是人滿為患,可越跟着秉燭書生走,周遭人便越少,挂于檐角的火燭也越稀、距離越寬。兩旁仍是連綿屋子,烏刃聽得每個屋子中都有一兩清淺或綿長的呼吸聲,就也知道,這側約是“住宅區”一類的地方。
秉燭書生的腳步越邁越慢。
又走過了兩盞火燭,他便停了下來。
李惟清笑道:“怎麽,莫非是在疑惑我們怎麽還沒有腳步虛浮、撲通兩聲倒地不起?”
他的确是在疑惑,疑惑為何他們沒有中毒。
烏刃聽李惟清如是說道,便複又用力嗅了嗅,卻什麽也沒有聞出來。反倒是秉燭書生,停頓了片刻,喃喃道:“藿香、石菖蒲、白芷、艾葉……還有……嗯,不才先前竟沒注意,可只有一個香囊,另一位呢?提前服用了解藥,還是……本就身中奇毒?”
他且說着,說道“另”字時,便仍一手持燭,另一手卻驟然出了道鐵質節鞭,運足力道,眼看就要将烏刃的鬥笠掀下。烏刃略退半步,暫避其力,而後出一手握上了鞭。秉燭書生見其手纏黑布,力道極穩,不由得更感興趣,內勁一震,軟鞭竟一節節凸出刃來,迫烏刃将手松開。
到這時,秉燭書生的話音才剛剛落下。
他左右腳前後邁開,力在前方,下手又是一記劈點,腕勁崩的極大,抽出一道空響。鞭來得極快,烏刃不退也不去抽刀,只又往一旁側出半步,雙手再出,始終不離李惟清周身一步遠。而他那護臂顯也是精鐵制成,雙手逆纏,一格、一繞,非但沒叫鞭刃毀去,且又扯了鞭頭。
李惟清忽然道:“兩位有仇嗎?”
“不敢相瞞,無仇,第一次相見。”秉燭書生松了內勁,刃複又縮回,鞭子忽然軟下,烏刃便也放下雙臂。
“那又為何忽然出手呢?”李惟清笑意盈盈,仿佛同他說話的不是一個在說第一句話時就下毒,發現毒沒有用便上兵器的人,也仿佛身不在地下鬼市,而是在青天白日之下,講的來道理。
“不才很是好奇。”秉燭書生居然也回答道,“為何他不中卉夢毒,因為他身上其他的毒嗎?不才從未見過,當然想瞧上一瞧——本就是因此才于外市将你們叫住。”
他竟因此便下殺手。倘若那兩鞭烏刃沒有接下,想必變成兩半或被掀下的不止會是鬥笠。
李惟清便看向烏刃:“他是個殺手。”
“江湖中有幾個人不曾殺過人?不才也沒見過幾人能一味遮掩面容,一次也不露相的。況且這般武功,想必也不會懼怕誰人報複吧。”秉燭書生語氣依舊恭謙,娓娓道來。
秉燭書生的話頗有激将之意,烏刃當然不會中招,但他還是伸手将鬥笠摘了下來。
那麽是不是因為這樣一番話而摘,便全然不重要了。
李惟清在烏刃的鬥笠之上撒了些烏刃也不大能認出的藥粉,此時一摘下,秉燭書生一時間只覺寒意更勝,手中燭火那點微末熱量,似乎都讓人覺得驟然溫暖起來。
他眼中逐漸現了癡迷之色。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莫非出自空谷?它叫什麽名字,若我能碰上一碰……”秉燭書生忽地上前兩步,臉上已沒了絲毫恭謙之色,只剩下對這一樣已經種在別人體內的毒的奇異癡迷。他伸出手來,鞭子驟然墜地,居然是連兵器都放了手,手向烏刃伸去。
烏刃這次後退了一整步。
秉燭書生的手落了個空,好像這才反應過來,恭謙之色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他忙道:“哎呀,失禮失禮……”
江湖上多的是武癡、財奴,可他卻是對毒癡迷不已。
“無妨。”烏刃說道。
他對誰說話時都是一般的冷。
“難道天下只要是奇毒,就會出自空谷嗎?”李惟清失笑,不由得問道。
“不,不不不,如果只是奇毒還不一定,但不才居然聞所未聞,就一定是空谷,或是……海外。”秉燭書生說道,“兩位滿足我的好奇,我便也不瞞二位,于此向前再走兩盞燭火,右手邊的屋子便是前往內市的暗道。容不才急着将這毒記下,還請收下此物,出了鬼市容不才再去找二位幾次。”
他的手上托着兩只短小蠟燭,又道:“并非白找,不才自認武功雖稀松平常,但有關毒物、情報,還是能說上一說。”
烏刃便将兩只蠟燭一起捏過,放在眼前仔細瞧了一番。
李惟清不由笑道:“約是沒毒的。”
他說這話時,秉燭書生已拾走了鞭子,并因于房上施輕功借力縱躍而引了幾位屋主幾聲怒罵,又十分迅速地再入了外市那條最熱鬧的街頭。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急尋筆墨,疏忽間竟從老瘦條兒的店裏橫穿而過,撞倒了一張桌子。
那桌子對坐着二人,本正在吃着魚脍,哪裏料到忽然橫穿過來一秉燭之人,将桌子都撞翻在地。兩側坐的是一高一矮兩個男人,那矮的登時一拍凳子,抽劍瞪眼罵道:“不長眼睛的東西,叫你知道老子厲害!”
矮個男人隐蔽的抽手彈出一蟲,那蟲細小無聲而又劇毒,已有很多人倒在他這招之下。
可誰料,秉燭書生看也不看,掄出一劈鞭,将之連蟲帶人一并一鞭殺之。随後,他才好似驚訝的一頓:“哎呀,手重了。”又未停滞地接着問那高個之人:“這位兄臺,請問帶有筆墨嗎?”
那男人一時愣住 ,他是知曉自己師叔實力的,雖然只挂名在末尾,但那可是百人論上都有個名號的人,卻被人一鞭子殺于面前,膀子處一下就抽了個稀爛!他手有些發抖,從懷中掏出一支雞距筆來,聲音打着擺子,顫顫巍巍道:“只……只有筆……”
“沒墨?”秉燭書生四下看看,忽的腳上一踢,将先前撞翻的桌子立起,喜笑顏開道,“找到墨了,多謝、多謝兄臺的筆!”
說罷,他持筆一沾方才使蟲偷襲的男人所流血液,于紙上奮筆疾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