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1 第二十章
◎烏刃卻驟然一退◎
這時,連李惟清也能輕易聽見,前方不遠傳來一聲怪叫。烏刃已将鬥笠随手棄至一邊,拿在手裏着實還是有些不便,他聞聲望去,稍估算了下距離,便道:“離得不遠,有三人在打。”
頓了頓,他又說道:“還剩兩個。”
“你能聽多遠?”李惟清側目,随口詢問。
這時二人已經又走過一盞燭火,烏刃聞言不答,手卻又摸上了腰後刀柄。不出十步,李惟清也停下了腳步,訝然看着面前二人。
張瑤與古巧顯也是未曾想到,當即一人起劍欲刺,一人擡起雙掌,拉開了架勢。
不遠處,趙平正罵道:“你小子跑的是忒悄無聲息,我看你師父教的劍訣沒練,內息不怎麽穩,輕功倒是學了個十成十的。怎麽,日後是要去當江洋大盜,還是要學百聲難知何來疑那老小子那般,靠着輕功玩刀劍?……老子先前話還沒有說完,百聲難知何來疑提的人是個崔姓小混球,可安心了?”
崔曉經先前一遭心裏也不大痛快,但他素來情緒上的快去得也快,被趙平從屋頂拽下時便已抛了不愉,又稍稍安下心來,這時便說:“嘿,這說明我在輕功上有天分。再者,就算是江洋大盜,也是個俠盜、義賊。”
“可得了吧。”趙平哼的一笑,說道,“你知不知道方才那倆人是誰,和她們打的又是誰?”
崔曉一愣,仔細想了一番,道:“她們二人是百馨坊的,只知那年輕的名叫張瑤,她們是對母女。先前于青橋鎮打過一次照面,百馨坊內部看起來不太和睦。”
“老的那個叫古巧。”趙平冷笑道,“至于被她殺的那個,嗯,看那一手‘花團錦簇’,是——”
“殺手榜第九十二位,怪聲獻花的獨門暗镖?”崔曉訝然插口,“遇上了怪人談的百聲難知何來疑,又見到了殺手榜前百的人,這些人平日裏都難得一見,為何今日就遇上兩個?”
趙平讓崔曉堵了話,也不惱:“百聲難知何來疑平日裏就在青橋鎮下的鬼市常住,所謂怪人談,榜上有名的人你在青天白日下見過幾個?至于其他……怕是我們還會遇上不少。”他頓了頓,又冷笑了一下,“如果我沒猜錯,他們都是為去清烨山莊的婚宴。”
“為什麽?難道這個鬼市能直通清烨山莊嗎?”崔曉問道。
趙平掌心挨上崔曉後腦勺,将他往前推了一個趔蹶:“傻小子!哪有赴宴不帶禮品的?恰巧今日鬼市拍賣會要開,那幫要厚禮充面子的大門大派,有幾個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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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和殺手或是走黑路的那幫人,又有什麽關系?”崔曉揉揉自己腦袋,又問。
這下趙平不笑了,他掀起面具,給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才道:“你對清烨山莊莊主晏儀蕭的人脈之廣還沒個概念,對一些人腦袋的值錢程度也不理解。且不論了,想不想去內市拍賣會看看?”
“我師兄還……”崔曉張張嘴,趙平苦惱地把手插進自己半白的頭發裏,哎呀一聲打斷了崔曉話頭:“得了吧!用不了多久,你師兄又不是三歲小孩,也不是串銅錢,還能真沒了不成?趕緊的,一年一次,你當那麽好進呢?我們手上竹牌現在可是被算在蕭家名上,難得趕上,還不看看?”
“看就看……”崔曉與趙平二人旋即往前走去,待行過一處彎道,崔曉卻當即一愣。
這裏站着四個人,兩兩站在一起,拉開了很遠距離。其中一對兒正是沒走遠的古巧與張瑤,正拉開架勢,警惕地看向對面二人。
對面其中一人頭上罩着鬥笠,可李惟清手裏拿着的包袱,與身上穿的衣物,崔曉已經看了好幾天,再熟悉不過。另一人擡肘握着刀柄,卻未抽刀,再一看面貌,正是烏刃。
崔曉露出了自李惟清失去蹤跡到目前為止的第一個笑容,又驚喜又緊張地叫道:“師兄!”
驚喜是驚喜意外找到了他師兄,緊張是緊張在認出了他身旁的烏刃,還有目前僵持的局面。
“噢。”李惟清本人毫無緊張感,笑道,“崔曉,好巧。”
古巧與張瑤可沒他們這麽好的心情。
先前古巧已在烏刃手下敗過一次,如今更是狀态不佳,誰料身後幾聲腳步踏來,居然又添兩人。她聽出那少年是先前在青橋食肆與鐘魚一起,護住并帶走鐘魚的人,看模樣很是年輕稚嫩。
僵持良久,她的傷口麻木起來,像被一捧冰塊塞入填滿,又猶如蟲噬,麻麻癢癢。同時,她的內力也像見貓之鼠般退避,無力再壓制毒性,幾息間已無讓張瑤逃掉的信心。
她忽然問張瑤:“我先前所說,你可都記住了,瑤兒?”
“記住了。”張瑤答道。
局面忽地出現了變化。
古巧竟劈手奪了赤色窄劍,将張瑤向崔曉趙平方向一推,随即自己也欺身而上。張瑤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推至趙平身前,失聲驚道:“阿娘!”
古巧毫無保留地運足了剩餘全部內力,只瞬息間便至崔曉身前,待趙平一掌擊開張瑤再上前時,已除卻手出殺招別無它法。可他還未出手,劍便透體而出。
古巧已将劍插入自己身體。
趙平倏時停住,崔曉也猛然愣住。
雙手攀上崔曉雙肩,狠狠咬牙,口中溢血,雙眼直視崔曉:“少俠,你聽好,貧尼沒有理由騙你。江湖上無論是誰要搶鐘魚,定然都會為了取簡令而殺他,百馨坊的鐘慕是個瘋女人,她也不會留鐘魚性命,你如果……”
她還未及說完,一柄刀從古巧喉嚨直刺而出。烏刃冷然道:“一派胡言。”
古巧一口血噴在崔曉的面具之上,瞪着充血雙目,徒勞地張着嘴,好像想将未完的話講完,喉嚨卻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沒了氣息。
烏刃旋腕抽刀,她便向後倒去,撲通兩聲落在地面。
崔曉愣愣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
這太過突然急切,即便這人并非死于他手,也似敵非友。可他們方才挨得極近,距離遠不過一掌,崔曉能清晰見到她說話時眼中的不甘、擔憂,與——恐慌。
這個眼神令他心口發堵,不經意間呼吸顫了幾顫,略有急促。溫熱的血噴在了崔曉的面具上,有一部分透過眼孔,落在了他及時閉緊的眼皮上。
屍體撲通一聲倒下,好像和其他重物墜地,也沒什麽區別。
“阿娘!”張瑤方才被趙平一掌推開,那一掌實際卻無多少內勁,掌勁多收而未吐。因而她只是摔在一旁,并無大礙,此時發絲散亂,嘴角挂一血絲,只是顯得狼狽。
她嘶聲一喊,手腳并用地爬至古巧屍體旁。
崔曉緩緩伸手,摘下了沾血面具。
烏刃才剛甩去刀上所沾血珠,聞聲轉身,提刀便要再殺張瑤。
李惟清瞧着,眼中無甚波動。
他聽不見古巧對崔曉說了些什麽,卻看得見少年摘下面具的驚疑不定,與他方才音含笑意地喊他師兄時判若兩人。
“等等!”崔曉說道。
他是對烏刃說的,可這兩個字制止不了殺手的動作。
于是崔曉拔了劍。
烏刃并非毫無察覺,但他覺出這劍至多不過能給他填道不深傷口,而他的刀幾乎從不停頓。崔曉只來得及劃破他的左臂,但烏刃的刀卻也被一柄劍勉力格住。
一柄染血的赤色窄劍。
張瑤已擡起了頭,雙目赤紅,手上拿着從古巧身上拔出的劍,盡力擋了烏刃一刀。與此同時,崔曉的第二劍也出,烏刃便抽刀移位,同時深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趙平。
他看的是他的手,先前含勁未吐的手。
趙平未動。★
張瑤已站起了身,崔曉也持劍擺勢。烏刃的刀尖垂于地面,他看向李惟清,忽地冷笑了一下,這個笑弧度很小,李惟清卻仍是看見了。
他像是在說:你這師弟膽子不小,只是腦子好像不太靈光。
李惟清溫聲問他:“崔曉,怎麽回事?”
崔曉并未猶豫,眼神堅定,說道:“師兄!我們不妨,先聽她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再……”
“拖泥帶水。”烏刃冷聲言道。他還未動作,趙平卻忽地向前走近幾步,笑道:“小兄弟,話可不能這麽說。”
他身無兵器,只單手向前一伸。
烏刃卻驟然一退,身形融入火燭照不到的黑暗之中,不見蹤影。走前,他再向趙平的方向望了一眼。
趙平也正靜靜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