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7 第十六章
◎蕭九華又要如何帶他們進去?◎
那是一枚拳頭大小的木雕花,和一張薄紙。
崔曉欲将之拾起,易容之人的攻勢卻依然未斷,他掌影翻飛,踏步而上,指間星點寒芒又出。可這次崔曉已然有了提防,力達劍尖向上一崩,将其逼至臂展難以觸及的距離,險險避了開去。
崔曉已在他掌下走過二十餘招。
“這算是什麽劍路。”那人哈哈笑了兩聲,不無諷意,“小娃娃,兵器是用來殺人的,可非兒戲。”
崔曉即刻接道:“你怎麽不像那些傳奇志事上寫的一般,說一句‘不殺無名之人’,然後來問我姓名?”
易容之人愣了愣,居然真的回答道:“如果每殺一個人之前都要這樣問一句,那麽我的唾沫都會不夠用。”
“所以我看他們都只對欣賞之人這樣說,你覺得我如何?”崔曉問道。
“少年英才,內功不錯,可惜劍使得不倫不類,平平無奇。”這人如實答道。
崔曉嘆了口氣:“那難道不該問一問嗎?”
“好吧。”易容之人也嘆息道,“你叫什麽名字?”
“趙平,春雨劍趙平。”崔曉說道,“你聽過嗎?”
“據我所知,春雨劍這個頭銜後的人,名叫寧平。”那人一語道破。
崔曉反駁:“現在叫趙平了。”
“即便如此,如果還活着,也不該是你這般年紀。”于是易容之人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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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崔曉說道。
“好吧。”易容之人也說,“你還有什麽試探的話要說嗎?”
崔曉當然不是打着打着忽然想要找人唠嗑了,也并非力竭,只是他到此刻為止,依然沒有看出此人目的。
他借着說話時思考試探,這時候張棋也才起了身,再不敢妄自而動,偷偷到了他義父身側。張洪堅好像想罵他,張了張口又沒罵出聲,哀哀道:“你……我……小崽子,這是做什麽啊。”
“我、我聽見了……”張棋讷讷地小聲說,複又加大了音量,好像忽然很有底氣,“聽見了!他是百馨坊的人,百馨坊的都不是好人,他們出現就是要殺人的……我都提醒義父這生意做不得了……”
張洪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打又打不下去手,罵又罵不出口,不由得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只關上一半的櫃子裏也有個人嘆了一口氣。
真是奇怪,好像今天來到這個屋子的人都要這麽嘆上一遍氣才行。
嘆氣的當然是趙平,在他出聲之前,屋內只有崔曉知道,櫃子裏竟還有一個人。
現在則不止了。
易容之人猛地回頭,趙平恰恰松開了手,櫃門便伴随着吱吖一聲,緩緩而開。
“你又是誰?”易容之人問道。
“趙平。”趙平說道。
這下 屋裏有兩個人自稱趙平了。
崔曉插話道:“為什麽直接問他的名字?”
趙平笑了,替易容之人回道:“氣氛到這兒了,不問不好。”
“別人都金屋藏嬌,張老板偏偏要在屋裏藏兩個大男人。”易容之人就說道,“這是什麽意思?”
張洪堅不好回話。他如果說不知道,就顯得他辦事不力,他若是認了,就是包藏禍心。
好在他不用回話,因為那易容之人已經出手了。
他與趙平對了一掌。
這一掌看起來平平無奇,就像兩個毫無內力的普通人相互玩鬧似的擊了一掌,卻讓易容之人猛地後退兩步。他只凝息頓了兩瞬,便又猛地身形一轉,破窗而出,未敢再留。
崔曉收劍入鞘,吸了一口氣:“趙大哥,我還不知道他要幹嘛。你怎麽早不出來晚不出來……”
他也管趙平叫趙大哥,趙平一時沒反應過來,停了片刻,方才答道:“看看你師父把你教得如何。”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他娘的,怎麽打這種人都吃力。”
“不是吃力,是……哎呀,好吧,這半年沒有日日勤學苦練,生疏了。”崔曉本還想嘴硬的要點面子,可不知為何,忽地想起師父難得嚴厲時的模樣,于是一轉話語,讪讪的應了下來。
張洪堅好像這時才反應過來似的,吶吶道:“多謝、多謝趙大俠,這位少俠。”他這話音就像先前張棋說話時一般小。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張棋懊惱地問道,“難道義父是請了他們,又引來百馨坊的人,打算在此除害嗎?”
當然不是。
但是趙平與崔曉對視了一眼,又各自與張洪堅對視了一眼,崔曉就說道:“是的。”
“嗯。”趙平也哼了一個音節出來。
“所以以後遇事切不可如此莽撞,快去睡吧。”張洪堅拍拍張棋的頭,将他半哄半攆地推出了卧房。
随後他關上門,對着仍在屋內的二人抱拳,說道:“實在是不勝感激。”
大多數人,就算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暗地裏和什麽壞人勾結,也是不想讓子女知曉的。
不過事兒還沒完。
“鬼市是什麽?”崔曉問道,“你是百馨坊的人嗎?”
“實不相瞞,在下就一平頭百姓,偶然得了那麽塊竹牌,便被那歹人脅迫……”張洪堅面不改色,目光如炬地說道,“承蒙大俠、少俠相救。”
“是嗎。”趙平幹脆盤腿坐在了他那櫃子裏。
屋外又有一聲嘆息傳來,真的就好像每個到這屋子裏來的人都要嘆一口氣一般。
門被推開,走進來的人是蕭九華。
他一進門就說道:“已經戌時二刻,我還以為趙大俠、崔少俠,居然食言了呢。”
“你是知道會有百馨坊的人來?”崔曉撿起那木雕的花和那信紙,想再收起,可破了口子的錢袋顯然沒法再用。他只得苦惱地從懷裏又取出個深色錢袋,倒出李惟清給他的金餅,把那朵木花放了進去,又将信紙團在一起,也塞了進去。
木頭雕的花還能比金子值錢不成?
“白日裏怕兩位聽了百馨坊的名聲不敢應下,便沒說,莫怪。”蕭九華說道,懶懶散散地拱了拱手,“張老板的确并非百馨坊之人。”
趙平罵了一聲:“我看着像是會怕百馨坊的人嗎?”随後又問,“還有事嗎?”
“嗯……”蕭九華拖長了音,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雖然麻煩,但就當做賠罪。如果你們想找琵琶女花伊的話,她好像帶了個小孩兒,曾有人在鬼市見過。如果你們想進,現在就一起前去也并非不可。”
崔曉知道那小孩兒應該就是鐘魚。但鬼市這名字一聽就不像什麽正經地方,而崔曉還沒找到李惟清,他有些怕之後李惟清找不到他就獨自前往清烨山莊,有些兩難。
趙平看出他在憂慮什麽,從櫃子中出來,拍拍崔曉肩膀,說道:“難道不會寫字嗎?還沒狗崽子聰明,給你師兄留張紙條就是了。”
崔曉吸了口氣,說道:“還有一個問題。”
蕭九華懶得問是什麽問題。
“鬼市到底是什麽?”崔曉果然沒等蕭九華說話,直接就問。
這不是一件難以回答的事情。
鬼市也是市集,不被律法承認的、倘若被發現了要被官兵驅趕抓捕的市集。在鬼市之中活動的人,除了部分江湖人,還有朝廷欽犯、戴罪之人、理應已死之人,這幫人大多像見不得光的蝙蝠,躲在鬼市中茍且活命。
而要入鬼市,要有一塊特殊竹牌才行。這塊竹牌會賣或發給有門道的商人、罪大惡極走投無路之人,邀請他們去鬼市一聚。
花伊是江湖人,有時也被正道诟病,但并不是罪大惡極的人。
蕭九華又要如何帶他們進去?
用錢帶他們進去。
河東蕭家是早些年便聲名鵲起的世家,雖在從商這點比不過鄭家,卻也将路旁旅舍等營生做得風生水起,底蘊深厚。而蕭九華自己,居然是已經持有竹牌的。
令人咋舌的是,兩塊牌子,居然花去了蕭九華賬上兩塊金餅、數匹絹帛,這些東西換作銅錢應是多少,崔曉數都不敢數。
随竹牌一起被拿到手的,還有一張能覆住大半張臉的面具。張洪堅也與他們一道同行,便給自己買了張全臉面具,好似恨不得眼睛都藏在面具底下。
這當然不太可能,畢竟人還要用眼睛看東西。
這鬼市開在地下,由極其巧妙的機關術将入口掩住,唯有手持竹牌方可進入,否則就是銅牆鐵壁一塊兒,硬打不開。随後是一長道蜿蜒曲折有上有下的階梯,待幾人最後拾級而下,展現在眼前的簡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地下城池。
這處鬼市所在的地窟并非完全人工開鑿,天上露光,好似是在一條底部既長又寬卻又在頂端收口的一處一線天裏建成。山壁兩側開鑿了些洞口,鬼市則在正中,房屋盡是木質,走道頗多。
子時開市,這些鬼市裏住着的人就好似蝙蝠一般,他們的白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