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8 第七章
◎李惟清稀奇地瞧了崔曉一眼,他這便宜師弟也還算圓滑機靈。◎
崔曉從鐘魚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劍,烏刃默不作聲,對此沒什麽反應。
追着蹤跡而行,幾人在半路上就見了林青屍體,再往下追下去,則是魏文的。這二人并非是因傷勢過重失血過多而亡,烏刃稍作查看,發覺二人身上均多出一道傷口。一人傷在後心,一人傷在前胸,細痕無血,是非高手而不能使的軟劍。
魏文已經逃得足夠遠,再往前數十步便是一處村落。
可他們過不去。
因為有兩個人在對招,正攔在了他們前方。
這像是一對師徒,年長的已生華發,年輕的同崔曉差不多大,約是十五六歲。二人手中都握着一柄劍——或許不能稱之為劍,更像是兩個又長又窄的薄薄鐵片。
這二人實力當然并非一個檔次,年長者分明一直在給年少者喂招。想來林青魏文二人,便是亡于這兩人劍下。
鐵片上沒有任何能以手握住又不被割傷之處,因而這一對師徒皆是以五指夾捏住鐵片,不挨掌心。這般拿着兵器,按理講分明該會難以發力,卻叫他們将軟劍使得更為靈活,劍影落錯。
李惟清便笑:“這二位殺手也真是倒黴。”
這對師徒聽得有人說話,尚才停手。
“你們是誰?”那年少的奇道,“和方才那兩個山匪是一夥兒的嗎?”言語之間,竟是将那逃命的二人認成了山匪,想必兩位殺手求人救命時不太客氣。
崔曉抱拳道:“并非。我們也是受那二人所害,拉車的馬被他們所傷,因而想尋附近鎮子再找些代步工具。”
“鎮子沒有,村落倒有一個。”仍是年少者出聲言道,“倘若諸位不嫌棄,想來可同我進村尋些牛車,再不濟也能拉頭驢來,只要錢財足夠,想必村裏諸位也很好說話。是否,阿耶?”
他看向那年長的,見年長者點頭,才歡喜的招招手,朗聲道:“且來,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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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曉與那年少的年齡相仿,又都是愛說話的性子,不消片刻便玩到了一起去,知曉了前頭這村名叫趙家村,那已生華發的叫趙平,平靜的平,年少的叫趙微,微笑的微。
趙微說了自家事,便問崔曉幾人名諱。
崔曉一張嘴編了個瞎話,謊稱幾人從朔州出門游歷,姓鐘,鐘一鐘二鐘三,小孩是小少爺鐘魚。這一通瞎話,一是他與朔州鐘家大少相熟,不太容易敗露。二是帶出鐘魚名字,且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
李惟清稀奇地瞧了崔曉一眼,他這便宜師弟也還算圓滑機靈。
而趙微信以為真,忙問朔州風光如何,趙平卻只回頭打量了他們幾眼。
趙平家屋子就建在村邊,崔曉說不想太引人注目,趙微便說他們可在屋裏稍作歇息,他去為他們問問是否有人願意租車或賣牛。若想買牛買驢有些困難,再過段時間便要入秋,村裏人大多不願意賣,但若是租些板車,說不定能行。
待趙微興致勃勃地去村裏找人問去,趙平手裏拿着那兩個鐵片,擋在了門口。
“我這裏有兩個規矩。”趙平板着臉,緩緩道,“不許遮頭顧面,藏頭露尾;不許欺瞞霸騙,口無真言。江湖人,來這裏至少要守一條規矩。”
先前他一直不曾正視幾人,此時,李惟清終于能夠打量一下這位高手。
趙平顴骨稍突,臉頰深陷,脖頸喉結處有兩道從上而下突出的皮,一左一右豎在喉結兩側。比之先前攔路殺手之一形銷骨立的林青而言,看上去也健康不了多少。
趙平的年紀看上去至少已過半百,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有趙微那個年紀的兒子的人。
他這兩條規矩,顯然是說與烏刃聽的,一行人中只他一個既沒報真名,又蒙了面。可若說是故意針對,倒也無從談起,畢竟這規矩并不冒犯,不過烏刃恰好此刻兩樣全占罷了。
“我是個殺手。”烏刃忽然說道。
趙平便看向他,問:“所以呢。”
“殺手不該露面,這樣為誰都好。”他冷冷道,“我已說了真話,你該放我們進去了。待你兒子尋來樣代步工具便走,絕不多留。”
這話說得好像很有道理,趙平沉吟片刻,沒有回話,自顧自進了屋。
李惟清牽着鐘魚的手,率先跟了進去。這小屋就如同一般的農家人屋子,雖不算大,但該有的物什一應俱全,卻獨獨不像是個習武之人的屋子——裏面一樣兵器也沒有,唯二能當做軟劍使的鐵片,被趙平随手擱在了竈臺上。
崔曉也跟着進屋,一邊走一邊苦惱的低聲喃喃:“咦……我怎麽記不起江湖高手裏有‘趙平’這名字,着實不該,師父知道又得罵我了……”
趙平本來視他們為無物,正獨自拿了塊破布出來随手抹了兩把鐵片,聽崔曉這樣說話,不由得嘿了一聲,罵道:“他娘的,你這小子,江湖上的事你都得知道嗎。這般狂妄,又是出自何門何派?”
李惟清輕咳一聲,捂住了鐘魚的耳朵,言左右而顧其他的解圍道:“先生的兒子……趙微,搏之不得名曰微,先生取得好名字。”
趙平不給這個面子:“好個屁,這孩子天天嫌這名兒娘。話說前頭,別拿什麽朔州唬我,他鐘家什麽時候能踏出那塊兒地,可真能成件奇事。”
李惟清便頓時覺得這耳朵捂的對極了。
“無門無派,師父姓桓,名叫桓溫佘。”崔曉不得不說道。他料想自己師父名聲肯定不大,連個前綴都沒有,不一定有人認得,便老老實實地道出名諱。
烏刃聞言轉頭看他一眼,好似有些意外。
“桓溫佘?”誰知趙平愣了愣,“這混蛋還沒死呢?”
這不巧了嗎,趙平正好認識,好像還挺熟。
“把你的牌子拿出來看看。”趙平把手上破布丢在一邊,說道。
崔曉的木牌被花伊拿走了,一時還真拿不出來。他苦着一張臉,如實道:“叫人拿走了,得幫完一個忙才還我。這位前輩,您連這都知道,莫非是與我師父相熟?”
趙平一改先前愛答不理的态度,笑道:“熟得很,你師父還欠我個人情,嘿嘿,正好你替他還了。”言語間很有種“可逮着你了”的古怪勁頭。
“這事不急,只是要你替我去尋把劍。”他不等崔曉拒絕,說道:“名叫‘春雨’的一把劍。”
怎麽總有人叫崔曉幫忙呢?他想不明白,只得苦笑點頭。
不消片刻,趙微帶一人進了屋,說他能送李惟清一行人去附近鎮子,到時再尋車行也方便些。
這人進屋,赫然是趙大鵬。
“咦,趙叔。”趙大鵬摸着後腦勺,“你這地方平常不來人,一來就是一群啊。”
見趙微回來,趙平便沒再與崔曉說那春雨劍的事,但連連瞪他,顯然意思是:可把這事兒記好了。
崔曉學趙大鵬的樣子摸摸自己後腦勺,覺得沒法拒絕。
待趙微送他們幾人走遠,趙平自個兒仍枯坐于桌前,又靜待片刻,方才忽然沉聲道:“出來吧。”
吱呀一聲,門便又被打開了。
開門的男人尚站在門外,輕佻笑道:“你還未過半百……怎麽頭發都白了?”
趙平哼笑一聲,道:“倒是你,看起來還是這麽年輕。怎麽樣?該履行賭約了吧。”
離趙家村最近的鎮子名叫青橋鎮,本就在徐城到清烨山莊的官路附近。若是沒有因烏刃這一遭事離了官路,他們本也是要經過青橋鎮的。
趙大鵬的馬車本是運些蔬菜水果的,只有一匹馬,也簡陋了些,只有幾塊木板堪堪圍着,應是擦過沒多久,還算幹淨。
趙大鵬撓撓頭,一個莽壯漢子有些澀然:“不知為何這兩日總是暈倒,趕車慢了些,但這兒離周圍鎮子也不算太遠,一個時辰內便能到,各位別急,路上可能颠了些,還需得抱緊了小娃娃。” “不急。”李惟清應道。他見趙大鵬專心趕車,又轉頭問崔曉:“那個趙平是什麽來歷,‘春雨劍’又是什麽,很有名嗎?”
崔曉罕見的對于江湖上的事情答不出來,反而是烏刃應答道:“既然是使春雨劍,他便是寧平。”
“你又怎知,一定是他自己要使劍?”崔曉仍是愛與烏刃嗆聲,好像見他啞口無言就會開心幾分。
烏刃的眼神奇怪起來。
沉默片刻,他指指崔曉:“你真是不像桓溫佘的徒弟。”說罷,又指指李惟清,“不看武功,他更像。”
怎麽最近一個個的像是都認識桓溫佘這個名字?可崔曉曾經與師父走過好些地方,卻竟然都碰不上一個認識他師父的?桓溫佘失去聯系後他多方打探,也都無疾而終,偏巧最近不但得了消息,還遇見了如此多認得他的人。
“你也認得我師父?”崔曉木着張臉,已經不想再問這句話。
誰也看不到烏刃的表情,只聽他無甚波動地說道:“不認識。”
倘若不是顧及鐘魚,就算內力不在,崔曉也要揮劍跟他再打一次。
吸了口氣,崔曉憋着惱怒的勁頭,咬牙笑道:“不打緊,臉都不敢露的人,我師父怕是也沒興趣認識。”
烏刃一頓,沒再開口搭茬,這句話便空落落地擱在那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