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飯食
第4章 飯食
阿桃在門口坐了沒一會兒,就準備回屋了,門口風涼,她如今還遭不住。
剛進去沒一會兒,常平安人就回來了,手裏是一截粗竹竿,他幹淨利落将竹子砍成一截一截,連砍了七八個截,又劈了幾根竹筷,然後在雪裏滾了滾才遞給阿桃。
阿桃這才恍然,原來是見她方才沒喝水的杯子,這才去砍竹子去了,心下不免好笑,在爐子裏添了點火,将水燒開,又把幾個竹筒跟竹筷扔到水壺裏燙了燙。
最後才用筷子夾起來,放了兩個到碗櫥,想了想又拿起一邊剪刀,在竹筒側面刻了小字,一個小小的“桃”字。
另一個則被她刻了“常”字,刻完她将兩個竹筒杯子都收到碗櫥裏,然後拍了拍手,“這下能分得清了。”
常平安沒說話,倒是耳朵根悄悄紅了。
餘下幾個竹筒都被阿桃抱到倉房去了,再看到那虎皮還是要忍不住吓一跳,心慌了一跳視線立刻移開,倉房臘肉熏肉都不少,只不過常平安手藝應當不怎麽樣,不少肉都叫他熏的焦黑。
想到餘下的竹筒,阿桃忽然有些饞竹筒飯,架子上有半袋白生生的大米,在這時候大米是精貴物,要是切些臘肉放進竹筒裏頭蒸上一蒸,便是神仙吃了也要流口水的。
常平安又抱了一捆劈的細細的柴禾進來,阿桃聲音不大,但常平安聽得清楚,她問
“常大哥?晚上吃什麽?”
常平安愣了片刻,方才道,“你先時說你竈上手藝好,吃什麽你自己拿主意吧。”
似乎是怕阿桃不好意思,又補了一句,“家裏吃食盡夠的,不必擔心糧食,往後吃什麽你自己做主就是。”
這阿桃倒是信的,畢竟這倉房裏頭都要堆滿了。
“你幫我贖身,還有這些時日吃你的喝你的,待我賺到銀錢都會還的。”她這話說的聲音更低,現在身無分文,說些大話怕人家心裏恥笑。
不過常平安神色如常,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想到以後能還,阿桃心裏也輕松不少,又叫常平安再砍些稍細點的竹子回來,晚上吃竹筒飯。常平安沒吃過竹筒飯,不過阿桃說了他就照做,沒一會就拖着兩根竹子回來了。
阿桃先将米浸好,又将臘肉過水焯了一遍,常平安在她的指揮下将竹子砍成一截一截,不過兩邊都要留住做封口。常平安手腳麻利,活兒幹的細致毫不拖泥帶水,阿桃忍不住心裏又誇開了。
一截一截的竹筒又在阿桃的指示下被劈成下深上淺的兩半,阿桃則在案板上将臘肉切成大小一樣的肉丁,連同浸泡好的米混了豬油拌到一起,又擱了少許鹽跟醬油,萬幸還有小半瓶醬油,常平安是不會做飯的,尋常煮肉至多擱兩滴醬油一起煮一煮。
因此家中還有這半瓶醬油,旁的佐料是一概沒有的,不過這竹筒飯也不費什麽佐料便能做出好滋味。
阿桃将幾個竹筒全都灌滿,攏共灌了六個竹筒飯,灌好又叫常平安用鐵絲将兩頭捆緊,爐子今天燒了一下午,裏頭炭火也正旺着,可惜爐子太小,埋了兩個竹筒就再放不下了,阿桃只能将厚厚的灰蓋在炭火上,又将爐子再次點燃,餘下的四個竹筒飯全放在爐子上蒸。
竹筒封口的縫隙冒着泡,米飯混合着臘肉與青竹的香味飄出來,阿桃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這片山林就是寶藏,回頭到了春日裏山裏有各類蘑菇,竹林裏春筍也要冒頭,各式野菜更是取之不盡。
爐子上的香味連常平安都忍不住咽口水,急不可耐地詢問,“這得等多久才能吃?”
阿桃在爐子裏添了把火,不緊不慢回道,“得蒸半個時辰呢。”
等飯出鍋實在難熬,常平安于是又開始坐在院裏硝皮子,他手裏這幾張紫貂皮子比上午那幾張成色還要好,饒是阿桃見慣了伯府奢靡,也忍不住側目。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阿桃在爐子前蹲下,餘火映在她臉上,顯得人格外溫柔,火光跳躍,阿桃展開手,對着爐子烤火,外面雪沒有停下來的趨勢,或許是在林子裏的緣故,天暗的早,也更冷些。
終于,阿桃喊他,
“可以吃了——”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常平安就撂下手裏活計,在阿桃的眼神示意下舀半瓢水沖了手,他似乎一點也不怕燙,鍋上蒸着的四根竹筒飯,還有爐子裏頭烤着的兩根竹筒飯就被他扒出來了,阿桃低頭才注意到他手掌早已生出厚厚的繭,怪道一點不怕燙。
竹筒上捆着的鐵絲也叫他三下五除二擰開,鐵絲被他收起來,如今銅鐵都是金貴物件,即便鐵絲也得用了再用,這幾根鐵絲回頭洗淨曬幹,往後下套啥的還用得上。
幾乎就在竹筒打開的一瞬間,肉的香味混合着米飯的味道就鑽進鼻腔,連阿桃都忍不住咽了幾口口水。
在伯府裏頭是吃不上熱乎飯的,回回下值留下的都是剩菜冷飯,至多一碗半溫不熱的菜湯,且也不能吃飽免得在主子面前失儀,這些年在吃食上可謂受了不少罪。
原以為常平安是個寡言沉默的性子,不成想吃到可口的飯菜話也多了不少,只不過許是太久沒跟人打過交道,只一個勁的誇好吃。
阿桃到底還顧及一些形象,再加上那會兒吃了三個包子,現下肚子也不大餓,因此只拿了勺子小口小口挖着吃。
米粒因浸泡過才蒸的,每一粒米吃起來都格外軟糯,醬油跟臘肉的鹹香味兒被徹底融合在米飯之中,嚼起來還有一股竹子淡香,咽下去格外叫人滿足。
今天奔波一天,吃上一口熱乎飯,阿桃簡直要掉眼淚。
她胃口不大,吃完一個就半飽了,不過既從伯府裏頭出來了,往後再不用壓抑了,她沒克制,又吃了一個方才丢在炭火裏烤制的竹筒飯,貼着竹筒外圈的米飯被烤成了鍋巴,吃起來焦香酥脆,阿桃這一回徹底将自己吃撐了。
餘下都被常平安解決了,他就沒吃過這麽痛快的飯,即便在城裏下館子點上一鍋紅燒肉,都抵不上這竹筒飯。
待吃完飯,常平安便拖了兩條長凳去倉房,又将床上草席卷着棉被過去了,阿桃有些不好意思,可她背後有傷,實在不好将就睡。
冬天天黑的本就早,天一黑兩人氣氛就有些尴尬,常平安見阿桃因傷行動頗為艱難,便從櫃子裏翻出兩床被,重新将阿桃要睡的床鋪鋪好,
“這兩床被子是我爹娘從前留下的,我常翻出來晾曬,都是幹淨的。”
确實如此,阿桃甚至能聞到被褥上被陽光曬過的棉花味。
原先床上的被子連帶底下草席都被他抱到隔壁去了,常平安生的高,曬的又黑,整個人看起來像一頭黑熊,要冷不丁站在阿桃面前,阿桃還真有些犯怵。
幸而他是個很正派的人。
因心裏想着早晚會還清常平安的錢,現下相處起來倒沒先前那麽累人,想到還要進城有不少事要辦,于是也就直接開口問,“你什麽時候再下山?”
常平安打量了她一眼,那件舊了的紅襖襯的阿桃面若桃花,“你想下山?等你傷好了吧,你腳程慢,要到城裏約莫得三個時辰。”
阿桃咋舌,上山半路她昏過去了,後面都是叫常平安馱回來的,是得等傷好了,否則難不成還得再叫人馱着不成……
這樣想當務之急還是養傷。
常平安見沒什麽事了,便将唯一的油燈留下,摸黑關門自去隔壁睡長凳。阿桃還有些不好意思,可她背後傷的重,連躺下都困難,方才做那一頓飯,後面紗布又開始往外滲血了,阿桃沒敢再擦,只怕更好不了,這情形若讓她睡長凳,恐怕一夜過去她這副身板就一命嗚呼了。
山裏太冷,屋裏也沒有炭盆,連湯婆子都沒有,阿桃只得将襖子壓到床上,因傷在背後,這一夜只能趴着睡,一夜睡過去只覺得被凍醒幾次,不過興許是不用擔驚受怕,這倒是她這麽多年來難得睡的輕松的一回。
一夜過來,外頭雪已經到小腿了,平日裏在伯府起早摸黑,如今到點了也自然醒了,常平安起的更早,現下已經搬了梯子在掃屋頂的雪,阿桃有些怏怏,摸了摸額頭有些燙,估計是發熱了,緩了一會兒才穿好衣裳起身。
“你起的倒早。”阿桃笑着打了招呼,又吸了吸鼻涕,說話間已經帶了鼻音,“夜裏冷不冷?”
“不冷,你冷吧?冷今兒我給你在底下絮點幹草?”常平安心細。
“那太好了。”阿桃沒客氣,山上比山下要冷不少,夜裏睡覺還是寒涼。
同常平安打過招呼,阿桃就拿着碗去裝了半碗米,不知是因受傷還是着涼的緣故,她有些發熱,且山上又冷,熬點姜絲粥也能驅寒。
爐子裏柴火還有,丢了幾根細柴進去火就大了,架子上還有半籃子雞蛋,阿桃撿了兩個洗幹淨了丢進鍋裏一并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