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章
21 第 21 章
◎你我夫妻,講什麽禮數◎
姜念遙不會騎馬。
上一次騎在馬上奔馳,還是在三年前的北地。那時她不用擔憂前行的方向,因為身後的少年會握好缰繩。
可這次不同。
她必須獨自保護謝清韻,必須牢牢握住缰繩。
風聲獵獵,姜念遙什麽都聽不清,只覺得刮過耳畔的風化成山中痛苦的號叫。她控制努力不了馬奔跑的方向,只能竭力保護謝清韻不在馬上摔下來。
直到許久後,馬慢慢停住,姜念遙才意識到這匹馬受了傷,她們被這匹馬帶到了一片樹林中。
她想要盡快回定遠侯府,也想去找金吾衛告知那處山道上發生的事,可是此刻她與謝清韻兩人不辨方向,陪着她們的只有這匹停在原地不肯動的馬和林中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蟲鳴。
若是繼續前行,不是她們堅持不住從馬上摔下來,就是傷馬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姜念遙只能慢慢下了馬,又将緊緊閉着眼不敢動彈的謝清韻扶下馬。
她全程沒有開口說話。
周圍一片安靜,謝清韻眼眶泛紅,待站在地面上後,她終于說出話:“阿嫂,我怕!”
她的聲音很弱,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怕一大聲就會引來之前提着刀的那些刺客。
姜念遙看起來很平靜,此刻她不能表現出一絲恐懼,她帶着謝清韻走過前面的坡:“不怕,我們先躲在這裏。”
直到此時,姜念遙才發覺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謝清韻安靜地與她一起躲在坡下,姜念遙知道她害怕,伸手将她攬進懷中。
傷馬毫無目的地走遠。周圍只有無聲的樹木,姜念遙一直平靜地看向前方,默默地看前方的樹,直到她察覺到謝清韻在她懷中偷偷流了淚。
所有的害怕和擔憂都被掩蓋在心中,她聽到有馬蹄聲傳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謝清韻驚恐地瞪大眼睛,姜念遙立刻擡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
見對方安靜下來,姜念遙放緩呼吸,與她一起躲在坡下。坡上茂盛的灌木足以遮擋住她們的身影,她們不肯動彈,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只能在心裏祈求來人不要注意到她們,趕緊離開。
不必害怕,一定能平安回家。
她們一定能平安回家。
就在此時,姜念遙的目光突然被不遠處地上刺眼的顏色吸引。
從心髒到全身湧上一種痛苦且麻木的感覺,仿佛整個心都被冰凍住,姜念遙在這一瞬間意識到,她忘記了地上的血跡。
将她們帶到這裏的那匹馬中過箭,它身上的血流到了地上。
或許早已滴了一路。
馬蹄聲如今近如咫尺,姜念遙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她緊緊護住謝清韻,甚至不敢呼吸,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姜念遙。”
聲音仿佛隔着遙遙星河,她聽不真切,像是風從遠方傳來的聲音。
是誰在喚她的名字?
“姜念遙?”
有人撥開了灌叢,姜念遙終于緩慢地回過頭,她先是看到了那匹被她們抛在那處山道上的馬。
她緩緩起身,看到了坐在馬上的謝久淮,他手中還拿着刀,刀上鮮血一直滴到地上。
他的身旁跟着侍衛,幾人全騎在馬上,極具壓迫感。
日光烈烈,她看不清謝久淮的表情。
是謝久淮來了嗎?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阿兄!”一旁小心翼翼探頭出來的謝清韻率先反應過來,立刻穿過灌叢高興地跑到謝久淮面前,也不管身上蹭了多少塵土。
謝久淮居高臨下地看着姜念遙。
他看到的是蒼白的面容和平靜的目光。
她看起來毫無畏懼,堅定地守着那份在險境中的平靜。
不,不是平靜,更像是麻木,仿佛已經習慣了命運的無常,面對生命中的任何波折,她都會毫無怨言地選擇接受。
謝久淮面無表情地收刀入鞘,翻身下馬。
“謝久淮。”姜念遙望着他,終于開口,身子瞬間脫力倒在地上。
謝久淮上前一把扶住她。
“受傷了?”
“沒有。”姜念遙想要借着謝久淮的力站直,卻發現對方那雙手一直緊緊扶着她,她掙不開。
“不會騎馬?”謝久淮低頭看到了她手心中的傷痕。
那是她在無措中緊緊拉住缰繩磨出的傷痕,加上在馬車上受到過撞擊,她的手在顫抖。
姜念遙看着他,慢慢搖頭:“不會。”
謝久淮将她抱上馬,自己又翻身上馬,坐在她的身後。
謝清韻也被侍衛扶上馬,高興地看看阿嫂,又看看阿兄,怎麽都看不夠似的。
不過,他們得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謝久淮帶着他們離開這片樹林,繞道往府中趕。幾個侍衛緊緊跟着他,其中一人護着謝清韻。
待到了人煙多的地方,姜念遙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是哪來的馬?”她輕聲問。
她認識謝久淮與她共乘的這匹馬,這句是問那幾個侍衛騎的馬。
謝久淮的聲音也很輕,說這話時似乎還帶着笑意:“自然是那些刺客送的。”
兩人共乘一匹馬,自然離得極近。姜念遙幾乎被他擁進懷裏,聽到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還能隐約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髒震動。
她不由得想起北地的江不回,想起那夜她在驿站的窗口往下看,看到江不回騎馬離開的身影。
騎馬時的江不回不再那麽冷傲,也不再像是北地的冰霜,少年将軍像是一團火,直直燃燒進人的心中。
那團火融化了心中的冰層,直到這一刻,姜念遙才感受到自己有多麽的害怕。
她也說不清緣由,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直到淚水滴到謝久淮的手上,被他發覺。
“怕了?”謝久淮低聲問她。
姜念遙輕輕搖頭不願承認,用手指輕輕抹去他手背上的淚水。
“謝久淮,你讓我帶謝清韻走,我做到了。”
“嗯。”謝久淮的聲音很認真,“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要更好。”
姜念遙慢慢笑了,笑容很淡,仿佛轉瞬即逝:“那你願不願意答應我一個請求?”
“什麽請求?”謝久淮問。
姜念遙輕輕地問:“待你閑時,能否教我騎馬?”
對方毫不猶豫:“自然可以。”
他們順利回到定遠侯府,侯府還未得到他們路上遭遇刺客的消息,一切如常。
待到了門口,謝久淮将姜念遙扶下馬。
因為此前的逃跑與躲藏,姜念遙的衣服上蹭了許多灰塵,她見拍打無用,索性不管,想等回了院子再說。
謝久淮拉住她。
他凝眸看着她的發間,擡手将她發間已經歪掉的發簪重新插在發間。
這支發簪樣式簡單,沒有其他裝飾,可謝久淮還是心中一跳。
他松開手,看着姜念遙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格桑花?”
姜念遙下意識否認:“那是什麽?”
“是北地的一種花,會在夏日盛開。傳說若是被鮮血澆灌,格桑花會盛開更久,顏色更動人心魄。”
“我知道這個傳說。”在對方驚詫的目光中,姜念遙繼續說道,“我在那本北地風物志中看到過。”
聽到這個回答,謝久淮嘴角上揚:“那本書果然在你那裏。”
兩人說話間,姜念遙眼神餘光看到侯夫人正在快步走來。
她緩下語氣:“夫君若是需要歸還那本書,找我來取便是。只是醫師說過,你不能再接觸北地的事。”
謝久淮聽到她換了稱呼,轉頭一看,看到謝清韻飛撲到母親懷中大哭。
趙清哄了幾句,又看向姜念遙和謝久淮二人,眼神很是驚恐:“這是發生了何事?”
姜念遙還好些,謝久淮身上有許多血跡。
“無妨,只是遇到幾個小賊。回去再說。”
衆人回了府中,謝久淮陪在姜念遙身後,一直将她護送到院中。
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中,兩人一時無言,站在院門口。惜竹和念竹見姜念遙滿身塵土,急忙想要過來看是怎麽回事,卻看謝久淮站在旁邊,正在認真地與姜念遙說話,一時間沒敢過來。
惜竹更機靈些,悄悄拉着念竹:“先去燒水,待會兒二娘子肯定要沐浴。”
“我待會換身衣服,要去別處。”謝久淮說。
姜念遙點點頭,她知道謝久淮肯定要查刺客的事。
這是正事,她不欲耽誤時間:“世子去忙吧,我先回房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謝久淮卻還沒有離開的意思:“怎麽這麽着急?”
姜念遙看着他,神情有些無奈:“我身上很髒,想先去沐浴。”
謝久淮點頭,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又安慰道:“家中有府衛。還有我留下的幾個侍衛,不必擔心。”
姜念遙點頭。
“還有,”謝久淮說這話時望着姜念遙的眼睛,“遇到危險,先護好自己。”
姜念遙看着他,心中的那絲恐懼終于找到出路:“那世子呢?若是再遇到危險,世子會先保護好自己嗎?”
謝久淮一怔,随即笑了。
“你之前還叫我謝久淮,怎麽如今又叫回世子。”
這是不願回答她剛才的話。
姜念遙移開目光,不再看他,臉上竟有了幾分寒意。
“這不合禮數。”她生硬地說。
“你我夫妻,講什麽禮數。”
謝久淮說完這話,自己也覺得這話奇怪。
他這是怎麽了?
“罷了。”他輕輕嘆氣,“你先去歇息吧。我還有事。”
雖說了這話,雙腳卻像釘在地上似的,一動不動。一直等看到姜念遙,他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