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惡劣
第28章 第 28 章 惡劣
窗外的風雪越發大了。
這輛馬車也陷了進去。
仆從們推着車, 車內也跟着搖晃。
月溶低頭看着她。
膽小、怯弱、嚣張、執拗……這就怕了,這就想退縮了。
“青蘅,我只是你一時的樂子, 是也不是。”
青蘅閉上眼, 不答她。
月溶輕輕地笑出聲。
“我明白了。”他坐回了原位, 又是一副冷淡神态。
這馬車裏的另一個人, 似乎與他毫無關系了。
青蘅爬了起來, 乖乖坐在角落。
抱住自己。
瑾王妃比瑾王可怕。
她吓她,吓唬她。
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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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蘅不要再搭理她,連想一想都不要。
月溶靜靜地翻看經書, 心神全放字眼上, 這個字是……那個字是……
熟讀經書的他突然忘卻了這些字的含義, 非得一個個艱難辨認出來。
他驀然笑。
到底是心緒不穩了。
不知過了多久, 到了平坦官道,路途好走了些。
瑾王在車外問青蘅, 要不要出來騎馬。
他說:“雪小了,只是飄着些雪花,珍珠也念着你。”
青蘅意動, 馬車裏好不自在,瑾王正好給了她理由出去。
她剛想應答,王妃就把經書“啪”地阖上。
這樣大的聲響,青蘅不是傻子, 王妃分明是“啪”給她聽。
青蘅哀怨地瞪了王妃一眼。
又不理她,又不想她出去。
她憑什麽聽她的話。
青蘅天不怕地不怕, 怎會怕一個王妃。
她彎腰便要出去,卻被王妃踩住了裙擺。
她回頭,又惱又羞, 若是把她裙子踩掉了,她還見不見人。
瑾王在馬車外繼續誘惑她:“當真不出去騎一騎?”
青蘅蠻橫心起,怕寒風刮顫瑾王聽不清,大聲回了“要”,轉頭卻往王妃這奔,一口親在王妃臉頰。
“乖,”終究是她主動了,“踩壞我裙子,就要給別的男人看了。”
王妃長長的眼睫顫了下,他抿唇,想說什麽,沒能說出口。
只攥住了青蘅的手。
力氣好大。
青蘅可不管,她親她是為了出去騎馬,可不是為了繼續呆在這裏。
“好王妃,我就出去騎騎我的珍珠,又不是騎王爺身上,”她聲音放得低低的,生怕風刮小了被別的人聽到,“你就允我出去玩玩,好不好。”
王妃卻不被她的話迷惑,靜靜看她半晌,道:“青蘅不尊帝王,是想取而代之左擁右抱嗎。”
“王爺做你丈夫,我做你妻子,你才暢快。”王妃眼神清泠泠的,仿佛要看到青蘅心底去,攪渾心湖掀起許多塵埃。
青蘅心道:怎麽又吃醋了。
她故技重施要親她,親得王妃不能思考才好,但王妃不給她親了。
他扭過臉龐:“要去則去。”
“只別用你抱過他人的手,來抱我。”他驀然直直看向青蘅的唇,“也別用親過別人的嘴,來親我。”
青蘅生氣了。
真的。
她眼睫顫顫,淚珠就要掉。
她抿緊唇,不準自己哭。
眨巴眨巴眼睛,淚咽進去了。
她刺她:“清高啊。”
一邊諷刺一邊坐到王妃大腿上:“這世間再沒有你這般純淨的人兒了,你不該活在這裏,該拿個籠子給你罩起來。”
她撫弄王妃臉頰,掐她下巴,又去玩她的唇,王妃受着,面上毫無表情。
青蘅輕輕地扇了王妃一巴掌,力度太輕太柔,動作太緩,分明輕撫一般。
她道:“你輕賤你自己就好,輕賤我,我就叫你疼。”
王妃掀開眼眸,直直看她,眼裏的情緒青蘅看不懂。
不像不甘,沒有怒,無哀怨,就只是站在塵世之外靜靜平視她。
青蘅讨厭她這模樣。
她捂住她眼睛,不準這麽看她。
青蘅是裝死的能手,可王妃不是裝死,是真死到了雲霄之外。
青蘅眼淚滴滴掉,她忍不住。
她壓抑着泣聲,不肯哭給王妃聽。
瑾王還在喚她,青蘅已不想搭理。
她哭得傷心,心裏有點疼,止不住。
王妃不抱她,不摟她,不反抗,不親昵,不疏遠,只是受着。
青蘅心道,這樣的女人,不是她該碰的。
心在善惡之間,不顧世俗流言,無道德人倫束縛,這樣的女人,碰不得。
非要觸及,必得揪心扒肝、痛切心骨。
越深入,越痛楚。
還好她只是淺淺一嘗,及時抽身便罷了。
她要離開。
不再與她嘗情愛。
可在她抽身之際,王妃摟住了她。
青蘅聽到王妃極輕地嘆了一聲。
“又哭什麽,挨打的是我,哭的卻是你。”
青蘅止住的淚又有洶湧的沖動。
她不要再待下去了。
她不管不顧出馬車。
而王妃并未攔她。
青蘅心空了剎,可瑾王在馬車外抱她到馬背上,微微的暈眩填滿了空。
瑾王竟也上了馬,抱住她,教她握缰繩。
他說要教她騎馬。
又問她:“怎麽像哭過。”
青蘅連忙擦了擦,眼眶仍然紅紅的。
她道:“暈車,難受。”
瑾王不信,握着她手駕馬,馬兒不快不慢在雪地裏走。
不是珍珠,是王爺的馬。
他騙了她。
瑾王道:“王妃為難了你?”
瑾王說出口,卻也不太信,王妃向來不管塵事。
青蘅道:“我倒想為難她,可惜人家根本不搭理,靜靜看着經書呢。”
瑾王淺笑,欲說什麽,青蘅打斷他:“不管了,教我。”
她不想再提王妃,瑾王提她提都不要。
瑾王摟着她腰的手,突然撓了撓癢癢,青蘅被逼得笑起來:“幹什麽啊。”
馬上危險,她又氣又怕,靠在瑾王胸膛上:“你再胡鬧,我就生氣。”
瑾王低頭蹭了蹭她臉頰:“誰叫你一副哭樣,醜樣子,還是笑着好。”
青蘅氣笑了:“你才是醜樣子,這天底下男人與我相比,都是醜樣子。”
瑾王承認。“是,哪有男人如你,生龍活虎的,”又笑着添了個字,“美。”
“你損我。”青蘅道,“我的美醜不需要你,與你無關。”
瑾王又要撓青蘅癢癢,青蘅氣他,都是老大的人了,怎麽還玩小孩子的游戲。
她可不要當陪玩的媽媽。
可瑾王的手開始不老實,風雪天裏這麽多人,青蘅喘了下,按住他手,低聲道:“你——”
大氅雖厚,雖遮住兩人,但青蘅也受不了。
是她高看了瑾王,什麽孩子和媽媽,分明是淫.心起了,要她解渴呢。
她低罵:“你十八輩子沒碰過女人?見了我就走不動道,叫人看笑話。”
瑾王羞慚,卻不退怯,撫向青蘅小腹,大手冷冷的,冰着青蘅。
他說:“什麽時候給我生個孩子。”孩子?
青蘅聞言冷笑:“你怕是忘了,我早被灌了藥,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
瑾王想起這事,眉微擰,暗罵道:那死老太爺,讓他死得還是輕松了些。
瑾王又變回正經的瑾王,一絲不茍教青蘅騎馬細則。
青蘅的心神卻飄走了。
她望着這漫天的風雪,飄搖的蒼白,輕聲道:“是了,我生不了孩子。”
她自己都還是孩子的年齡,也從未想過有孩子的事。
可生與不生,她自己決定和被迫承受,是不一樣的。
這風雪越是落,馬兒越是往前,青蘅的心越是惱怒。
她突然抓住王爺的手,叫他摸摸她。
她帶着他的手撫向哺育孩子的山巒,壓住哽咽,笑着:“這是奶孩子的地方,便宜你了。”
瑾王的手卻一動不動,與其說碰她那兒,不如說貼着她心髒。
他感受到手掌下青蘅的心跳,強烈的急促的,原始的憤怒與欲望。
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一切的渴散去。
他幾乎虔誠地感受着她的心跳。
她仿佛成了他母親,成就無數人類的女娲神,他無法亵渎她,只能靜靜地聽着。
聽生命的脈動,聽她血色的川流。
他說:“青蘅,這世界沒有你,就不該存在了。”
他着迷、入迷、昏了頭。
他渴望她永遠靠在他胸膛上。
青蘅積聚的生氣不知為何,在言語與風雪裏散了。
她軟倒在他懷裏,大氅很大,很厚,很暖,遮住她和他的不堪。
她說:“再是想得聖潔,在塵世裏也是銀蕩之事。”
他摸她,再是情上風雅,欲也荒唐。
瑾王着迷地吻她,青蘅未躲。
哪怕周遭人都看見,那又如何。
妓.女與聖女,她都不稀罕。
再碰上之前,瑾王清醒了。
他惱恨自己如此不矜持,害得青蘅跟他一起胡鬧。
胡鬧麽?
他又覺出絲絲縷縷的甜蜜來。
“嫁給我,”瑾王再一次求愛,“在雪後。”
青蘅輕聲道:“那就等雪後,我再答你。”
她飄飄幽幽的心晃啊晃,她捉不住源頭,便不讓自己接受或否認。
只告訴他,再說吧。
漫天的蒼白,渾渾噩噩的冷,青蘅想,給自己挑一個新丈夫,或許也不錯。
她漸漸明白,一個人獨自出走,無人保護,她是走不了多遠的。
這個世界太亂,而她束手無策。
不會刀劍、不會武,一張嘴要吃飯,至少至少在此時,她需要人供養。
她開心地笑。
并不感到難堪。
富貴之人吃着農民的莊稼,可從來沒感到難堪。
她要再自在,再從容些才好。
在榨幹王爺的乳汁前,她不要走了。
喂飽她,喂得她健健壯壯能走天涯才算是她的好王爺。
乖寶寶。
她甚至希望自己更惡劣些。
更壞一點。
脫掉一切道德倫常的束縛,徹底解放。
做獸,做人,做神。
是畜生,是天神,是野鬼。
賤骨頭、大貴人、高高在上、踉跄倒下……她想象一萬個自己。
又最終歸于虛無。
暢快在她的心間.勃.發,她叫王爺抱緊她,随即自己持缰繩,馭馬——
“駕!”
馬兒狂奔起來,若亡,則亡。
瑾王并未阻攔,只是抱着她,護着她。
馬車裏,王妃聽到青蘅的笑聲漸遠。
他終究是掀開了簾,卻只見着兩人一馬的遠影。
再看時,拐了個彎,人與馬皆不見了。
唯餘茫茫的雪,依舊落。
無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