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丘之貉
第17章 第十七章 一丘之貉
“他們當初怎麽說的你,你現在就怎麽給我說回去。”
沈夕對跪在地上的人道。
一旁的昆侖山掌門道:“小師弟,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這樣對秦越也不好,我……”
“我的徒弟,跟你有什麽關系?”
褚桐一愣。
沈夕頭也不回:“掌門,你怎麽跟宮長老一樣,這麽喜歡嚴于待人,寬于律己,開始指手畫腳起別人怎麽管教徒弟來了?”
這句話就像無形的石頭,瞬間将褚桐的心髒砸出了一個窟窿。
涼飕飕的,往外淌着血,又像是挨着鈍刀子,慢慢地,鈍鈍地疼。
這句話他曾經也對小師弟說過。
在得知舒淩雲被沈夕點撥去了險象環生的梵天秘境後,他心裏諸多情緒湧上心頭,說過比這更狠的話。
不知道小師弟當時是不是也這麽難受呢?
褚桐心想。
都是他活該。
沈夕并不關心昆侖山掌門的想法,他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又重複了一遍:“現在就說。”
秦越跪得筆挺的身子動了一下。
他擡起眼,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師尊。
對方正垂着眼睛望着他,那張容貌昳麗的臉上面無表情,秦越卻能感覺到他的師尊正怒火滔天。
他不想讓對方生氣。
盡管師尊的語氣是如此直白,又充滿命令,但秦越也無法拒絕對方。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去,看向那已經縮成兩團,涕淚滿面的同門。
秦越深吸一口氣,道:“看看這兩個醜東西,哭得這麽醜,鼻涕口水糊了滿臉,真是讓人想吐。”
那縮成一團的兩位弟子睜大了眼睛,連忙伸出袖子去擦臉。
秦越繼續道:“用袖子擦鼻涕口水,糊得衣服上到處都是。這麽肮髒的人,怎麽還有臉出門?”
對面的兩位小弟子又連忙停下擦臉的手,滿面驚慌,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秦越道:“這麽蠢的人怎麽會拜入昆侖山門下?又蠢又壞,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負人,笑別人的時候也不怕舌頭爛掉,這樣的人竟然還有人收他們為徒?”
一旁的宮長老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怒聲:“這是在幹什麽?罵兩句就行了,怎麽,怎麽還……”
這是在罵他的徒弟嗎?這分明把他也罵進去了!
之前丹霄聖君罵了他一句也就罷了,一個毛頭小子竟然也要罵他?!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一道慢條斯理的聲音就在思過室內響起:
“宮長老的徒弟當初怎麽就能像現在的宮長老這樣随便罵兩句就行了呢?”
宮長老現在一聽到這聲音就開始頭疼,果然,下一刻沈夕又道:“還是說,宮長老認為自己的徒弟沒有做得這麽過分?要是宮長老這麽認為的話,不然我們徹底地将這件事查一遍?”
老頭子聽到這兒,額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感覺自己的吐息都變得困難起來,最後咬牙道:“是老朽魯莽了,還請聖君繼續。”
昆路山上為了門派安危着想,在特定的角落都會定期更換留影璧。他的兩個徒兒和秦越起沖突的地段是學堂通往膳食堂的路段,正好擺放的有留影璧。就算沒有留影璧,當時正逢下課時間,路上的人也不少,不可能瞞天過海的。
沈夕眼見這老頭子就像路邊的臭蟲,終于被自己按死了,這才轉頭對秦越道:“繼續。”
秦越吸了口氣,又轉回去,看着兩個面露驚恐的弟子道:
“現在這醜得爛到臭水溝裏的樣子是知道害怕了嗎?之前怎麽就敢那麽橫?別的人不敢欺負,就敢欺負我,真是下賤!”
“會識兩個字有什麽了不起?這也值得看不起別人,怕是除了認識兩個字,就再也沒有拿得出手的了!真不知道昆侖山怎麽會讓這種又蠢又賤的人進山門?”
“不理你們就蹬鼻子上臉,打了你們兩頓就哭爹喊娘,非要被打罵才知道害怕,真是一身賤骨頭,手拿的不吃偏要吃腳夾的。”
“……”
秦越一連罵了一盞茶的功夫,剛開始他還注意點自己的措辭,到後來可能半是因為學過的文雅詞語實在用光了,半是因為罵得上頭。
他越罵越來勁,後面的粗鄙之語不絕于耳。直罵得面前兩位平日裏識字讀書的小弟子哭都哭不出來了,只能張着嘴紅腫着眼睛縮着。
由于言辭太過粗鄙,一旁的宮長老和昆侖山掌門的面色幾經變幻,就像常年讀聖賢書的讀書人遇上了潑皮無賴當街撒潑一般,臉色十分精彩。
然而站在自己徒弟身後的沈夕僅僅只是皺了皺眉頭,卻一點制止的意思都沒有。
等到秦越越罵越慢,開始帶點喘息後,沈夕才開口道:“好了,站起來。”
跪在地上的人聽到這兒,身子晃了一下。但他一聲不吭,雙手撐在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秦越一條腿剛一站到地上,膝蓋一軟,整條腿仿佛千萬只蟲蟻在細細密密地咬着一樣,麻得厲害。
他整個人因為重心不穩一晃,朝着一邊栽去,然後就感到一只冰涼的手輕輕地拉了他一把。
豔紅的衣角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內,淡淡的蓮花香味萦繞在他的鼻端。
師尊的手不僅很冰涼,還很柔軟。
秦越正亂七八糟地想着,那只手很快松開,豔紅的衣角離去,連那點預示着親近的蓮花香味也消散了。
他的心頭有些空落落的,就見面前的師尊轉過身就朝外走。
秦越立刻顧不上自己的那點小心思,連忙跟上對方的步伐,就是腳下還有些從麻木狀态中剛恢複知覺的行動不便。
沈夕經過昆侖山掌門,一旁的宮長老已經氣得臉色發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沈夕道:“掌門,宮長老的兩位弟子是否應該得到處罰?”
宮長老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怒道:“還要懲罰?該打的打了,該罵的罵了。丹霄聖君,你不要欺人太甚!”
褚桐道:“小師弟,剛才的懲罰還不夠嗎?”
他也不太贊同小師弟的做法。在褚桐看來,孩子之間的恩怨,已經一報還一報了,再多的懲罰可能會将小師弟置于風口浪尖,有理也會變成沒理。
小師弟雖然是丹霄聖君,名滿天下,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他。門內像宮長老這樣的人有不少,大多都是年紀上來,卻修為沒有更好提升的人。
“怎麽夠?”沈夕一個眼風斜斜地飛過已經縮成一團的兩名小弟子身上,“我的徒弟不過只是罵了他們幾句,将自己所受的屈辱讨回來罷了。這也算懲罰?”
沈夕又道:“欺辱同門,還試圖颠倒黑白躲避懲罰的人,怎麽能不有所懲罰,昭告門內,叫其他有心思的人看看他們的下場?若是連以儆效尤都做不到,昆侖山內的歪風邪氣只會更盛。”
說完,他一雙含情目望過來:“你說我說的對嗎,掌門?”
最後兩個字,面前的人咬的又重又慢,面上的神色帶着冷意,又陌生又警惕。
褚桐握緊了藏在袖子裏的手,但仍然溫聲道:“小師弟說的是。那小師弟有什麽建議嗎?”
沈夕幹脆利落道:“逐出山門,并且在門內公告。”
一旁的宮長老瞪大了眼睛:“你!沈夕!你欺人太甚!不過是兩個孩子,還是初犯,你竟要下如此毒手!”
“我下了什麽毒手?”沈夕目光一瞥,寒光直射,“我一沒辱罵,二沒動手,留他們根骨,出去還能再拜其他的門派,我下了什麽毒手?”
“宮長老說話之前可要過過腦子,別随便給別人安什麽罪名。”
這一句語速又慢又沉,隐帶威脅之意。
老頭子登時住了嘴,有再多不甘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但他仍然不甘心,只能寄希望于昆侖山的掌門,看向了褚桐的方向。
沈夕也将目光轉回褚桐,似乎在等待他的回應。
被兩道目光注視,褚桐慢慢道:“小師弟說得對,就照小師弟說的辦。”
沈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毫不留戀地轉身往回走。
身後的宮長老聽到這一錘定音,幾乎要昏倒,他想找昆侖山掌門再論論理,就見面前的衣角一動,褚桐直接追了出去。
“小師弟!”
“小師弟!”
沈夕走得不快,畢竟身後還有秦越跟着,褚桐三兩步就追上了他。
直到走出學堂的大門,沈夕才停下來道:“掌門有什麽事?”
褚桐望着他,又瞥了一眼一旁的秦越,才道:“小師弟,你收的這個徒弟,該不會是……”
他沒有說完,眼睛卻盯緊了對方額上豔紅的劍紋。
沈夕大方地承認了:“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
能夠在這樣的年紀,承受住大乘期大能稍微洩露出的一絲威壓,擁有這樣強悍的肉.體凡胎,果然是一條小龍。
褚桐看了一眼一旁的秦越,眼前對方并沒有上前,這才湊進一步,壓低聲音道:“師弟,你真的要養他?龍族畢竟……”
沈夕打斷了他的話:“我的徒弟我自己知道,還輪不到掌門來教訓。”
“還是說,掌門只是看我徒弟體質特殊,就下了定論他将來一定會如何?”
“當然,我知道自五百年前開始,掌門也是這麽看我的。”
沈夕輕輕地咳了兩聲,擡起眼來,露出一個冷笑,輕聲道:“我知道你嫉恨我。可惜要讓你失望了,即便我死,也輪不到你來收拾我。”
“而在我真的入魔前,你就好好看着吧。”
他說完,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臉色發白的褚桐:
“你與那群老頭子,不過是一丘之貉。”
沈夕轉過身,看向一旁的秦越:“走。”
褚桐站在原地,久久地凝望着那道紅衣身影的離去。
從學堂裏跑出來的宮長老沒有看見對方的神色,喋喋不休道:“掌門,怎麽他說什麽你就答應什麽?你忘了我跟你說的了?你為門派辛苦這麽多年,怎麽能讓一個什麽事都不幹的人越了你去?我當初力保你當掌門,你可要……”
“閉嘴。”
宮長老一愣,就見一向在他們面前禮數周全的掌門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對方面容冷峻,冷下臉來的時候更是有些可怕:
“就按小師弟說的辦。”
“宮長老不适合帶徒弟,以後還是不要再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