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灰袍人
第7章 第七章 灰袍人
天界碑下熙熙攘攘。
忽然不知是誰“咦”了一聲,緊接着,一道聲音在人群中炸開:
“丹霄聖君又回到九州第一美人的位置了!”
這道聲音一出,原本密密麻麻的一片人頭齊刷刷地轉去瞧天界碑的美人榜。一時間,龐大的人群如同炸開了鍋一般,讨論的聲音沸反盈天:
“丹霄聖君的名字怎麽又上去了?我記得一年多前,蝶影樓主曾經放話,必須見到本人才會重新排名,難道說……”
“丹霄聖君來過了?!”
“還很有可能就在你我讨論的間隙,丹霄聖君就從身後的廣場進了蝶影樓!”
“啊啊啊啊啊!這恐怕是我離丹霄聖君最近的一次!我也想見丹霄聖君!”
“誰不想見丹霄聖君?!就算不為他九州第一美人的名頭,這五百年前一劍斬魔君,一人定太平的傳說又有誰不想見?!”
“新任蝶影樓主眼高于頂,性情放浪,能讓他心甘情願更改自己定下的排名,我真不敢想象丹霄聖君究竟是何等卓然的風采!”
“……”
正當衆人在熱烈讨論時,人群中有好幾個眼尖的注意到廣場中央,吊腳飛檐的蝶影樓中往外飛出十數道流光。
“天衍城上空禁止修者飛行,就連蝶影樓主出城都坐車駕,現在怎麽會有人禦器飛行,還是從蝶影樓中出來?”
“這些應當是蝶影樓中的掌座。我曾經見過一次掌座禦器飛行,是因為某個城外鎮上空有修者打鬥,掌座前去啓動城外鎮的防護罩,避免城中百姓被波及。那次是兩位金丹修者起了龃龉,也不過只動用了一位掌教,這次怎麽出動了這麽多?”
“剛剛丹霄聖君的名字陡然升上天界碑的美人榜,說明他很有可能剛剛來過。這次的陣仗又這麽大,你們說,該不會是丹霄聖君吧?”
說話的人半是瞎猜半是玩笑,卻一語點醒了周圍的人。
這說法立刻一石激起千層浪,朝着周圍如同水波般傳遞開去。尤其是天衍城內開始傳音戒嚴,通知整座天衍城及城外鎮不準進出,附近的人群朝就近的城外鎮避難。
數道修者淩空立于天衍城的高空之上,手持法寶升起防護罩。
種種措施下來,原先對這說法嗤之以鼻的人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萬一,真的有人敢找丹霄聖君的麻煩呢?
畢竟世上的人這麽多,修者的數量也多如牛毛,總有那麽幾個敢想敢幹的人不是?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
天界碑下的人群中,更有膽大的人跑出來。傳音只叫他們不能出入城,并沒有說他們不可以到處看。
那人跑到蝶影樓下,一擡眼就望見高樓雕梁畫棟的露臺上,手持折扇的蝶影樓主正朝着高空觀望。
這人順着對方的目光望過去,就見一輛朱紅的車駕正在雲海中行進,而在車駕的後面,遠遠地綴着一道劍光。
他認為自己發現了戰場,高興地朝着身後的人群振臂疾呼:“快來啊!丹霄聖君可能在那兒!”
這一聲聲震全場。
天界碑下烏泱泱的人群立刻朝着這個方向移動,将觀看場地擠得滿滿當當。有些心思活絡的沒有往這邊擠,反倒跑出了廣場,爬到大街上商鋪樓閣的頂端,又或者家家戶戶的房頂觀看,享受絕佳視野。
像這樣的人不少,這消息就像長了翅膀,随着擴散的人傳播開去,一瞬間大半個天衍城都知道了丹霄聖君今日或将一戰。不僅天衍城,玄水鎮上圍觀過照陽宗掌門的人們也都猜到了一點。
一時間,天衍城及其城外鎮到處都是擡起的臉,無數雙眼睛投向天空中那輛朱紅的車駕。膽子大的,就站在街上,站在房頂上看。膽子小的,就趴在窗子上看。
似乎是為了回應民衆的熱情,很快,天衍城及其城外鎮各升起了一面巨大的鏡子,朝外投射着高空之上的影像。
這下更多的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高空之下,群情興奮。高空之上,暗流湧動。
靈鹿撒開細細的長腿,帶動身後的車駕輕盈地在天空之上滑動,穿過層層雲海。
不知何時,幾張又輕又薄的符箓飄到了車廂的附近。車轅上的映雪剛剛察覺,那符箓就似有感應一般爆炸開來,掀起滾滾濃煙。
“有人襲擊!”
映雪擔憂地朝着身後的車廂喊了一聲,那朱紅的簾子卻依然八風不動,唯有一道平靜的聲音自內裏傳來:
“繼續走。”
映雪跟在沈夕身邊時日已久,聽到對方的聲音後鎮定下來。他的小手輕輕往車轅上一拍,符箓接二連三的爆炸聲瞬間就像隔了一道水簾,變成蚊蠅般的小聲嗡嗡,雖然惹人厭煩卻不至于叫人心生害怕。
滾滾濃煙在車駕旁如影随形,彌散的灰黑色霧氣怎麽也碰觸不到這架華麗的車駕,仿佛隔了一堵無形的牆。映雪沉心靜氣,安撫剛剛受驚的靈鹿,成功将車駕駛出了灰暗的濃煙範圍。
等到車駕在陽光下顯形時,一抹灰影也破出濃煙,如梭如電,緊随而上。這速度奇快的灰影所攜的威勢直接震碎了車駕所帶的無形的牆,空氣扭曲震動,破碎的細音都清晰地傳入了映雪的耳中。
灰影目标直指小簾遮掩下的車窗,而就在它即将逼近之時,那朱紅色的小簾內忽然飛出了一柄火紅的小劍。
兩柄小劍相撞之時,一聲清脆的鳳鳴響徹天地,灌入人耳,叫在場的人精神都不由得為之一振。
底下的人群爆發出驚呼,五百年來口口相傳的故事終于在這一刻讓他們感覺到了實質:
“那是鳳凰羽劍!”
“是吧?應該是吧?”
“今日見到這一刻,此生足矣!”
“……”
高空之上,勢如破竹的灰影被猛地彈開,露出它的本相來——一把極薄極黯淡的小劍,連劍柄都已斷了一半。
而火紅的小劍立在陽光下,守在車窗前,劍身光亮,像鍍了一層鎏金,劍身微微顫動,仍在啼鳴。
映雪額上汗水岑岑,見到此劍才面露笑意,回頭看向車廂,忍不住喊了一聲:“聖君!”
車廂內傳來沈夕淡淡的聲音:“別停在這兒,到旁邊的山頭上去。”
映雪立刻坐回車轅,連忙架着靈鹿拉着車駕往旁邊去。
只是他不過剛駕駛了幾下,身後灰色的劍影就又追了上來。
這次那柄小劍已經化為長劍,被一位陌生的灰袍人緊緊攥在手中。對方淩空禦風,兔起鹘落,幾下就追上了車駕。
這灰袍人目光炯炯,亮得不太正常:“丹霄聖君!你為何龜縮在車內不出,只敢以一柄小劍與我對戰!”
灰袍人挽了個劍花,頭頂的雲層遮住了太陽,天光黯淡下來,那柄又薄又黯淡的長劍攜裹着風聲,竟然已經隐有風雷之勢!
車廂內無人應答。
唯有巋然不動的小簾似乎突然遭了風,輕輕地掀開一道縫隙。
一只手輕輕地搭上了小窗的邊緣。
這只手極白,手背上垂下來一方豔紅的衣角,在此刻黯淡的天光下幾乎是最耀眼的存在。
灰袍人的目光貪婪地望過去,就被早已飛躍而出的火紅小劍迎面襲擊。
這樣一柄小小的,還不到成年人手掌長的飛劍,在手持長劍,自帶風雷之意的灰袍人面前,看起來并不比一塊砸過來的石頭更具有殺傷力。
然而它速度之快,已成一道火紅的殘影,劍勢如虹,隐帶鳳鳴,在驟然灰暗的天空下劍身依然亮着一道熠熠金光。
不過眨眼的功夫,甚至灰袍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它便迅速穿過彼此間的距離,貼着對方揚起的手臂直搗黃龍,刺穿了灰袍人的肩膀,将對方的身形往後猛地一帶。
灰色的長劍不由之主地脫手,灰袍人咬牙一掐訣,長劍頓時又變作灰影小劍,如同飛燕一般攜裹着威勢直沖而去。
速度之快,肉眼凡胎幾乎難以捕捉。
在灰影沖撞到朱紅車駕的前一刻,車廂前的簾子忽然被風吹開,映雪只見一道紅影裹着一小團青影一閃,自己便被撈到了高空之上。
重金打造,朱紅鎏金,镌刻法陣的車駕被砍得粉碎,被一道靈力彙聚的清風一卷,就輕飄飄地被吹到了底下的山頭之上。
一點也沒落到周圍的鎮子上。
秦越被迫依偎在沈夕的懷裏,鼻端萦繞着一點很淡很淡的蓮花香氣。他下意識地低頭一看,就見他們正處在千尺高空之上,底下的城鎮星羅棋布,人頭濟濟,無數的臉正望向他們這邊。
灰袍人對此視而不見,而是緊緊盯着那從朱紅車駕中飄然而出的人影。
立于高空之上,受萬衆矚目的人紅衣烈烈,黑發如墨,額心的劍紋豔紅似火。
即使是從車廂裏逃出,他的神态依然不見半分慌張狼狽。鴉羽般的睫毛微微擡起,露出內裏琉璃般通透的眼眸。
望過來的目光十分平靜。
仿佛諸天之上活了千萬年不問世事的神明,随意地從雲層間偶爾投下的一瞥,那麽無動于衷,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