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已入魔道
第8章 第八章 你已入魔道
“丹霄聖君,你終于肯出來了。”
灰袍人貪婪地望着對方,喃喃道。
沈夕微微皺眉。
他不認識對方。
而且對面人的目光十分放肆,如同一條毒蛇緊緊纏在他身上,令他心生不喜。
因此沈夕并不理會對方,只對牽着的小童子道:“映雪,帶秦越下去。”
依偎在沈夕懷裏的秦越下意識地握緊了對方的肩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下看去,千尺高空令他有些頭暈目眩。
秦越從來沒有像這樣無遮無攔地身處高空過,恐懼讓他本能地依靠抱着他的人。現在對方即将把他交給別人,秦越下意識地不想離開。
沈夕卻像沒察覺到這一點,手上一轉,就要把懷裏人放下來。
胳膊被猛地攥緊,之前悶葫蘆一樣一聲不吭的人忍不住擡頭去尋對方的臉,低聲道:“師尊……”
“丹霄聖君!我在同你說話!”
一聲怒喝當頭劈來,黯淡的灰影小劍鋒芒畢露,呼嘯着斜刺而來。
抱着的手臂猛地一甩,豔紅的衣角揚起,大片的紅色遮住了秦越的視線。他被身後的人拽了一把,感覺自己踩在了一樣東西上,然後就迅速遠離了那道紅衣身影。
“站好了,我們下去,別給聖君添麻煩。”
稚嫩又嚴肅的聲音響起,卻像風聲從秦越的耳邊吹過一樣迅速消散。他久久凝望着那道越來越小的紅衣身影,腦海中始終是對方毫不動搖的冷凝側臉。
連蒼白的皮膚,扇子似的睫毛都歷歷在目,在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铮”地一聲。
淩空而來的灰影再一次被彈開。
火紅小劍當空而立,守在主人的面前。天光暗淡,這柄小劍的劍身卻依舊雪亮。就像它的主人,只要站在這裏,就是這天地間最耀眼的一道風景。
沈夕道:“你是誰?為什麽襲擊我?”
對面人的目光終于輕飄飄地瞥過來,這仿佛施舍般的眼神落在灰袍人的身上,直叫他興奮得渾身發顫。
“你不記得我了。”
對面的灰袍人喃喃道:“也對,丹霄聖君怎會記得區區一個無名小卒。”
“不過今日,我會讓丹霄聖君永遠記住我!”
随着這一句響徹天地的發言落下,那灰影小劍陡然變作長劍,被灰袍人攥在手中,一個兔起鹘落便刺到沈夕的眼前。
速度之快,不過瞬息之間。
在天衍城上空巨大的鏡面中,這一瞬的動作已經快成殘影,令人目不暇接,引起底下衆人一陣小小的驚呼。
呼嘯的風聲卷至眼前,磅礴的靈力攜帶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勢壓下來。
雲色黯淡,暮色蒼茫,風疾呼嘯,樹影搖動。
立于高空之上的人卻面不改色。
他伸出一只手,蒼白的指尖一點,火紅的小劍極速飛躍而出,“铮”地一聲響,這不到成人手掌長的小劍就抵住了灰影長劍劍尖的攻勢。
蒼白的指尖再輕輕一搖,火紅小劍猛地一彈,一道刺耳的“刺啦”聲在長空劃過,灰袍人手腕一震,差點拿不穩手中長劍,不得不連着退了十數步。
只是他剛剛落定,便又沖了上去。
這一次,來勢更快。
一時間,無數團灰影在天地間來回,襲擊着高空之上的紅衣身影。與此同時,也有無數點火紅影子在紅衣身影的周遭連成一片!
看得底下衆人眼花缭亂!
好快的劍!好淩厲的威勢!
兩兩交鋒,鳳聲長鳴,金石交接,劍光四射!
灰暗的天空上永遠有劍光劃過,前面的山頭上永遠被靈力沖擊,頭頂的防護罩永遠因大能交鋒而震顫!
天衍城及其城外鎮的泱泱人口都觀望着這場交鋒,即使防護罩被重重沖擊,即使山頭的參天樹木被齊齊削去了一半,依然有無數雙眼睛從房頂上,從小窗內,從樓閣裏探出來。
灰紅的影團纏鬥了數百下,最終只聽一聲尖銳的驟響,一樣東西閃了一點光迅速掉落,灰紅的影團猛地分開。
灰色影團接連退好幾丈才停下。
從巨大的鏡面看去,灰袍人急速喘息,額角汗如雨下,手上的長劍已然折斷,狼狽不堪。
而方才與他鬥成一團的火紅小劍卻依然劍身光亮,不見一絲劃痕,鳳鳴陣陣,守衛在主人的身前。
小劍的主人,一身紅衣的丹霄聖君從一開始就沒有變換過位置,不管那團灰影如何動作,他面上的神色都沒有任何變化,姿态勝似閑庭信步。
“好,好,好!”
敗退的灰袍人不但沒有因此被挫敗了戰意,反倒眼睛愈亮,連道了三聲好。他聲音激昂,目光緊緊鎖住對面的人:
“不愧是丹霄聖君!”
“真想見識一下五百年前,丹霄聖君拔玄冥離火劍的英姿。”
灰袍人無意識地舔了舔嘴角,喃喃道:“那一定很好看。”
何止是很好看!那從血肉中抽出來的本命劍,一定還帶着主人的骨血。因為拔劍而臉色蒼白的聖君露出難得的,片刻的脆弱,那雙含情目透過變色的天地,雲層間的電閃雷鳴和呼嘯的狂風望向自己。
只望着自己!
光是想象,灰袍人就感覺自己全身都燃燒起來。
丹霄聖君只拔過一次玄冥離火劍,第一次是為斬殺魔主,如果有第二次,一定要是因為他!
這念頭一出,就像火星燎着了荒原。
天空忽然黑得厲害。
厚重的烏雲壓在天衍城的城樓上,透不進一點光亮。
明明是上午,此刻卻暝色四合,仿佛太陽落山。城鎮中的人們感覺巨大的黑暗包圍住了他們,卻只在一開始有人驚叫了兩聲,到後來就再無一人出聲,安靜得仿佛整座城市都沉睡了。
但實際上城市中無一人睡着。
城鎮空中升起防護罩的蝶影樓掌座手持各路法寶,嚴陣以待。城鎮中的修者已經紛紛拿出了各自趁手的法器,預備随時的惡戰。就連城中毫無修為的百姓們也本能地減輕了呼吸,繃緊身體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陰風刮過。
沈夕看着前方的人,眉頭緊鎖。
不過兩息之間,這灰袍人的修為就節節攀升,暴漲了整整三個大境界,竟然一路從金丹漲到了化神。
能在瞬息之間修為就暴漲得這麽快,如果不是服用了秘藥,或是門派中的特殊手段,那就只有可能是……
“哈哈哈哈哈,丹霄聖君!來,與我一戰!”
灰袍人從前的速度就快得只見殘影,這次的速度更是快上一倍!
風聲呼嘯,夾雜着陰風鬼氣,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火紅小劍得令而起,又與那團灰影纏鬥了數十下。正在酣戰之際,忽然一樣毛茸茸的黑東西從那團灰影中猛地激射而出,直沖沈夕的方向而來。
“啊——”
底下衆人已有眼尖的望見那黑東西毛發旺盛,隆鼻白牙,竟是那灰袍人的人頭!
人沒了頭就會死,那灰袍人的人頭卻雙目炯炯,咧嘴狂笑,面目猙獰,俨然還活着!
火紅小劍立刻往返,卻被身後的無頭人身拖住。
人頭桀桀怪笑,目标直指丹霄聖君。
他本以為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一絲慌亂,驚愕,又或者是憤怒,再不濟也會将目光投向他。
然而沈夕卻在此刻輕輕閉上了眼。
他的臉色似乎更蒼白了點,額心的劍紋卻更加紅豔,好似一團燃燒的火焰。
一道清朗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你已入魔道。”
人頭睜大眼睛,咬牙切齒,想要沖過去将那顆美貌的頭顱擰下來,在那白皙的脖頸上咬上一口!
然而人頭明明已經奔至對方的眼前,卻怎麽也無法再靠近一步,就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丹霄聖君!”
那人頭一聲怒吼,在底下衆人的驚呼聲中,遠處那無頭人身忽然生生撕裂成數塊,四肢斷開,軀幹被攔腰截斷。
然而這四分五裂的身體卻沒有完全分開,各處肉塊都有模糊的血絲相連。肉塊越分越開,血絲卻越扯越多,逐漸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血網,鋪天蓋地地朝着沈夕的方向襲來。
天空黑暗,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陰風刮過,聲音像夜枭長鳴。山頭的參天樹木搖動,無數的枝丫在暗夜裏仿佛魔鬼伸出的爪牙。
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線層層攀附到丹霄聖君的周圍,沿着他靈力所構築的“牆壁”遮得密不透風,甚至開始一點點收緊。
玄水鎮上的秦越緊張地注視着這一幕,一旁的映雪也攥緊了小手。
今日之前,他就是個乞丐,幾乎沒有見過修者,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看着沈夕一點點消失在視線裏,被包裹在那惡心的,黏膩的,腥臭的血線中,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朝前邁了一步。
身旁有人攔了他一下。
這人是個修者,身量很高,劍眉星目,背負長劍。他并沒有看秦越,而是仰望長空道:“不用擔心。”
這一聲聲音沉穩,氣定神閑,與周遭慌亂的衆人格格不入,叫秦越和映雪心裏都安定了些。
語罷,那人又低低道:“他如果連這樣的局面都應付不了,他就不是丹霄聖君了。”
高空之上,血線層層收緊,整個圓球越來越小,似乎随時都會将其中的人絞碎。
人頭趴伏在血紅的圓球上大笑:“丹霄聖君,你怎麽還不拔玄冥離火劍?”
他來此之前吸了無數人的功法,練就的血絲不但韌性極強,還能吸收其中人的靈力,非一般的神器才能撼動他這張網。
除非有人能看清這密密麻麻的血絲網供應魔氣的所在!
誰也想不到,他将這個地方藏在……
突然,一道清脆的鳳鳴響徹天地!
厚重的雲層間直射下一道燦爛的陽光,整片天地驟然一亮。
“不!不!這不可能!這……”
人頭睜大眼睛,然而他話還未完,一點光亮從密不透風的血球中透出。
繼而火紅的金光猛地破開逐漸縮小的血球,整個血球應聲爆炸,血污和肉塊消弭在耀眼的光芒中。
山河震動,天光乍洩,樹影婆娑,微風拂面。
在徹底化為齑粉消散在金光中前,人頭聽見一道淡淡的聲音:
“你不配。”
人頭恍惚想起那年,他陪同族中長輩去為神秘的貴客捧上珍貴的靈食,門開的一瞬間,他驚鴻一瞥,從此就将那人記在了心間。
血肉盡數消弭無形。
高空之上的人閉着眼睛,額心的劍紋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
他手執一柄火紅的長劍,劍身在陽光下金光熠熠,清晰地反射出鳥類翎羽般的紋理。
明明對方一動不動,也并未睜開眼睛,全場人卻感覺有一道目光将他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還有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