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又動心了嗎?”
第28章 第 28 章 “又動心了嗎?”
我被尹問崖狠狠拿捏住了。
明知道他是裝的, 而且裝得一點也不像,可我偏偏就吃他這一套。
畢竟,尹問崖都為我裝可憐了。
況且, 那位蠱修姑娘也說,尹問崖幾次想拉住我,肯定是想和我道歉了, 他都不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就想和我道歉, 那禮尚往來,我也要給他點面子吧?
話說回來,我到底是因為什麽生氣來着?
算了,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尹問崖裝可憐也怪可愛……不,我是說,怪好笑的。
他一點也不可愛。
真的。
他還會惹我生氣, 我會狠狠記仇。
次日對戰蠱修, 我們隊伍提前進場, 做賽前準備。
這場比試很重要,按照賽程安排, 比完這一場, 下一場就能穩進前十了。
百裏澤面如菜色,坐在木椅上, 不知道昨夜在蠱修院子裏經受了什麽樣的折磨。
姜久思站在百裏澤身後, 給他按摩捶背, 還拉着百裏澤的右手,雙手像雞爪子一樣,在百裏澤的手臂上爬來爬去。
“別別別!”百裏澤像是觸電一樣, 從木椅上跳了起來,渾身炸毛,平日那個一本正經的老實人形象完全崩壞,“別這樣,我又要想起昨晚被蠱修的蜈蚣爬到身上的觸感了!”
姜久思立刻舉起雙手,一臉無辜地看向站在他對面的我和尹問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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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百裏澤實在難受的樣子,有點擔心今天的比試,擡頭看向尹問崖,用傳音術跟尹問崖說悄悄話,問他:“我們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
尹問崖本來雙手環胸抱劍,笑着看他們兩個,收到我的傳音時,身體肉眼可見地緊繃起來,但很快又放松了。
他瞄了我一眼,也用傳音和我說話:“只要不讓蠱修的蟲子靠近他,就不礙事。”
傳音術的聲音并不是出現在我的腦子裏,而是出現在我的耳邊,就像他貼着我的耳朵說話一樣,尹問崖的聲音比平時的聲音更加清晰,更加富有磁性。
就……聽得人耳熱。
我不太适應,摸了摸耳朵,确認我的耳朵溫度應該是正常的。
我轉向尹問崖。
尹問崖在我轉頭的同時,也看向我。
我對他點了點頭,表示我會盡快解決蠱修,這樣就不會讓蠱修的蟲子有機會靠近百裏澤了。
尹問崖對上我的目光,攥着劍的手也緊了緊。
我猜他的意思是說,他也會努力拉仇恨的。
這麽看來,我們還是挺有默契的。
“兩位,別說悄悄話啦,要上場了。”姜久思踮起腳尖,一左一右地将手臂搭在我和尹問崖的肩膀上,因為我們的身高差,她幾乎是挂在我們身上,像蕩秋千一樣,從我和尹問崖中間蕩走了。
她是走了,但我對隊友沒怎麽防備,猝不及防地被她帶得身形一歪,往中間倒去。
不是,她的重劍也太重了吧?!
我正要穩住身形,腦海一閃而過某個念頭,便任由自己倒向尹問崖。
為了和尹問崖有肢體接觸,我卑劣地倒向了尹問崖。
沒錯,我是故意不小心的。
但如果尹問崖沒有接住我,那我豈不是太丢人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我甚至還沒有想好如何優雅地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就已經被人“接”住了。
準确來說,是尹問崖往我的方向側走了一步,讓我靠在了他結實的臂膀上,借由他的身體,讓我穩住了身形。
我身體傾斜,腦袋靠住他,這個姿勢有些怪,稍微想象一下就很呆,所以我立刻站直了,非常懊惱。
這和我幻想的不一樣。我以為尹問崖會張開雙臂接住我,然後我就可以順其自然地倒進他的懷裏。戲臺上都是這樣演的,他為什麽不按套路來?!
尹問崖還是保持着雙手環胸抱劍的姿勢,帥得不動聲色,壓根沒有要松開手接住我的意思。
他并沒有發覺我的懊惱,還笑得春風滿面:
“不用謝。”
哈哈。
他是很帥了,就是我有點可笑。
萬幸的是,沒人發現我的小心機。
在我上場的時候,觀衆席突然響起了一陣激烈的琵琶聲,緊接着是一記唢吶乍破,全場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擡頭看過去。
就連平時只會關注尹問崖的我,也忍不住被這聲音所吸引。
觀衆席,為首的是那個穿紅衣,拿折扇的合歡宗修士。
他站起身,身後那些手拿各種樂器的觀衆穿着白衣,額頭系着紅色絲帶,看着不倫不類的,也不知道是誰的愛慕者。
合歡宗修士振臂一揮。
他身後的白衣觀衆從左到右,展開寫着大字的巨大卷軸。
這回我沒有再念出來了,因為前兩個字就讓我警惕起來了,看完整條卷軸的字,我的心也死了。
偏偏他們還渾然不知,齊聲念道:“蒼曉勇敢飛!我們永相随!”
為首的合歡宗修士展開他的折扇,上面寫:蒼曉,我愛你。
救命!
救命啊啊啊!
一陣熱氣上湧,我從脖子紅到腦袋,頭頂都要冒煙了。
但并不是害羞,純粹是被氣的。
不要喜歡我!
我最恨我不喜歡的人喜歡我了!
我要殺了那個合歡宗修士啊啊啊!
我殺氣騰騰,抓着手裏的劍就要沖上觀衆席。
就在這時,我被人鉗住了手腕,那個力道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回了他的懷裏,我的腦袋幾乎是砸向他的胸膛。
我擡起頭,看見尹問崖的下巴,滾動的喉結,剛才的殺意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打他反而讓他爽到,不值得。”尹問崖相當鎮定,眼神冷得像是萬裏冰封的雪國,“不要理會他,穩住你的心态。蒼曉,我相信你,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無情道修士。”
他垂下眼,與我對視。
我在雪國裏迷了路,風雪吹得我頭腦清醒了不少。
看來尹問崖并沒有因為有人對我示愛而有什麽波動。
意識到這一點,我更加冷靜了。
我做了個深呼吸,平靜下來。
盡管尹問崖不在乎也好,我還是要對尹問崖解釋:“我不認識他,我也不認識他後面那群人。”
就算有一丁點的可能,我也舍不得尹問崖因為我而不高興。
尹問崖點了點頭,下颌線緊繃。
“我知道。那些是有一半是千音門的修士,估計是為了孟绮欠你的人情,來支持你了。”
喔……原來他知道。
那我解釋也是多餘了。
像是和這邊的白衣觀衆對陣,隔壁也升起一團藍色的柔軟布料,展開後,上面用金絲線繡着一句話:
“亂花漸欲迷人眼,唯有問崖最耀眼!”
藍衣觀衆以壓倒性的氣勢呼喊尹問崖的名字,又是敲鑼,又是打鼓的。而白衣觀衆也不輸他們,一半的人吹奏喜慶無比的樂曲,一半的人跟着喊我的名字。
于是兩廂結合起來,就變成了:“尹問崖!蒼曉!咚咚锵!尹問崖!蒼曉!咚咚锵!”
我沉默了。
尹問崖也沉默了。
路過的姜久思:“知道的他們是來支持你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今日大婚,哈哈哈!”
我驚悚地看着她。
怎麽把我的心裏話說出來了?!
尹問崖用劍柄敲了一下姜久思的腦袋,笑着說:“別胡說八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語氣比起剛才要輕松許多,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我看向觀衆席那兩支合奏喜慶樂曲的隊伍,嘴角微微翹起。
嗯哼,好像這樣也不錯。
屏蔽觀衆聲音的結界落下,終于能安靜一些了。
我看向對面的蠱修隊伍。他們都穿戴着各種銀飾,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除了長短不一的發型和他們的性別之外,非常整齊,一看就知道來自同一個門派。
隊伍裏站在最中間的是昨日見過的麻花辮姑娘,她擡起手,對我揮了揮,笑容燦爛。
“你們之前認識?”尹問崖問我。
我看了他一眼,平時比試開始前他很少和我說話的,因為我會緊張。
“昨晚認識的,我替她付了賭資。”我誠實地說。
尹問崖揚了揚眉,似乎還想問些什麽。
比試開始的信號煙花“咻”一聲,飛上了天空。
尹問崖無縫銜接戰鬥狀态,在煙花炸開的同時就已經抽出寒霜劍。
我只感覺到一陣風拂過我的耳畔,餘光留下尹問崖的殘影,他人就不見了。
有時候真的會覺得尹問崖是個每時每刻都在備戰狀态的戰士。
當然,我在這一方面也不輸尹問崖。
我隐入風裏,朝着為首的光頭紋身蠱修靠近,我能感覺到,他給人的壓迫感是最強的。
他的手臂紋了一個蠍子,放出的蠱蟲也是一只巨大的毒蠍子。
毒蠍子行動十分敏捷,不斷朝着百裏澤的方向靠近,好在被姜久思的重劍擋住了,百裏澤畫符的手勢僅頓了頓,又繼續了。
尹問崖運起寒霜劍,迅疾的劍術瞬間逼近,比毒蠍子還要敏捷數倍,精準地刺向毒蠍子。
毒蠍子揮了揮它的蠍尾,竟然擋住了寒霜劍的攻擊,堅硬外殼沒有絲毫影響,甚至還擊出火花。
尹問崖變換了招式,用寒氣冰霜凍結了那只毒蠍子,一劍挑飛毒蠍子,朝着蠱修隊伍攻去。
光頭蠱修隔壁的寸頭蠱修雙臂一揮,召喚出無數飛蟲,密密麻麻的飛蟲幾乎要将天空的日光都遮蔽了。飛蟲大軍的陰影籠罩着半個擂臺,擋住了我的去勢,也擋住了尹問崖的寒霜劍沖擊。
嗡嗡嗡的聲音在我耳邊充斥着,我穩下心神,速戰速決,乘着疾風靠近蠱修隊伍。
我的長劍在擂臺的地板劃出一段火花,在即将靠近飛蟲大軍的時候,劍尖擡起,浩蕩劍氣揮出,一道半弧形的烈焰随劍氣一起揮出,燒掉了阻擋在我面前的飛蟲大軍。
那些飛蟲想要靠近我,我雙指一并,指腹擦過劍身,以劍氣為引,結合火球術,蕩開一道熾熱的紅色圓形弧線,頓時火光沖天。
飛蟲大軍成了香香脆脆的燒烤蟲子。
“啊啊啊!我的蟲!”寸頭蠱修可憐巴巴地捧着他的蟲子屍體。
但我使用了攻擊,也無法隐匿身形了,他的蟲子也算死得其所。
蠱修隊伍中,有個被所有人保護在中心的小孩蠱修。
麻花辮姑娘喊他“師哥”。
他笑了笑,手指在空中輕點,剛才被我燒烤過的蟲子居然死而複生,從地上又一次飛了起來!
我意識到,這個小孩才是最棘手的。
一擊不成,我準備退回隊伍,休整之後再來,卻沒想到身後的飛蟲大軍和毒蠍不去攻打尹問崖,反而追着我來了。
我看見隊伍裏臉色慘白的百裏澤,我這要是把蟲子帶進隊伍,恐怕百裏澤這輩子都不會給我好臉色了。
看在他是尹問崖的同期份上……
我調轉方向,停住了回隊的動作,将劍身橫擋在身前,使出一記防禦劍術,運起劍氣護在我的面前,無數朝我攻擊的蟲子都被攔截在半球形的劍氣防護罩外。
密密麻麻的蟲子阻擋住了我的全部視線,我聽到蟲子外殼被我的劍氣撕裂的脆響,也聽到毒蠍子揮舞蠍尾攻擊我的防護罩的咚咚聲響。
這些蠱修的蟲子很強,加上它們死了又會複生,斬都斬不盡,再這樣下去,我會耗盡靈力無法再運氣。
意識到這一點,我額頭滲出冷汗,想要再動劍攻擊,又不能取消我的防禦,因為一旦取消防禦,就會被将我圍得密不透風的蟲子大軍找到可乘之機。
以蠱修的養蠱能力,被蟄一下都非死即傷。
恐怕此時在外人看來,我已經兇多吉少,是個死人了。
“蒼曉!”
一道浩然劍氣揮出,勢不可擋,朝我逼近!
我曾經感受過尹問崖的劍氣,霸道且溫柔,但這一次不同,完完全全的不同。
這道劍氣帶着極寒的冷意,觸及到劍氣的一切都會被凍結成冰,于是我便眼睜睜地看着從地面長出的冰牆凍結住了圍攻我的蟲子大軍。
我完全被冰牆包圍了。
我好像住進了一個空心的冰球裏,冰牆裏的蟲子一動不動,時間也在此刻停止了。
我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因為使用了太多靈力,身體變得沉重疲憊,拿劍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我不敢過于松懈,只是收起劍氣,大口大口地喘氣,調整呼吸,哈出的氣變成了一陣白霧。
冷得要死。
一般來說,普通的寒冷對修士是沒什麽影響的,但是這次的寒冷不同,我能感受到空氣中充斥着無數外溢的靈力,這是尹問崖在時時刻刻維持着這面冰牆,以免蟲子從裏面掙紮出來。
在空心冰球裏面的我聽不清外界的聲音,也不知道外界的戰況如何,心焦尹問崖用這麽多靈力保護我,他自己怎麽辦?!
我恨我自己不夠強,如果我再強一點,就不會拖他的後腿,也不用他分心來保護我了。
但現在想這個沒有用。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盤腿坐在冰面上,一口氣吞了十顆靈丹,抓緊時間恢複我的靈力。
好冷。
我冷得牙齒打顫。
我周身的靈氣有了輕微的波動。
冰內的蟲子動了一下。
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尹問崖現在的情況有多危急,不去想這些蠱修強得可怕,不去想我的無能為力,我的不夠強大……
師父說過的,我的劍術像雲,弱的時候毫無殺傷力,但強的時候,雖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好歹是能殺敵。
我咽下喉嚨的腥甜。
空氣中的靈氣波動更大了,冰牆“咔擦”一聲,破開了裂痕,裏面的蟲子扭動着身體,馬上就要破牆而出。
我握住了劍柄,起身。
這記劍招只能用一次,會耗空我的全部靈力。
如果不成,等我的就是被蟲子蟄死。
但是。
無所謂。
我不會讓尹問崖輸。
就在冰牆破碎,蟲子飛出的那一刻,我腳尖點地,禦風飛起,身後跟着無數飛蟲。
我看向底下的衆人。
擂臺被冰層覆蓋。
蠱修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劍傷,外露的皮膚都凍得通紅,此時已經是勉力維持,但他們的蟲子沒有失去攻擊性,那他們就還有反撲的機會。
我們小隊比起蠱修更慘。
姜久思周身貼滿了百裏澤的符箓,強行抵禦尹問崖的冰霜劍氣和蠱修的攻擊。百裏澤在重劍背後,臉色慘白,畫符畫到靈氣耗空,空中那道用他指尖血所畫的符箓靈光閃爍,似乎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
尹問崖嘴角帶血,唇色發白,勉強支撐着身體,和蠱修繼續周旋。
在我飛起的時候,他分神仰頭看我,我看見他嘴角很淺地彎了一下,像是很高興看到我安然無恙,但很快又擰起了眉頭。
我身後的飛蟲大軍壓過了整個擂臺的天空。
或許,所有人都以為我死定了。
我飛到擂臺的正上方。
閉眼運劍。
無數飛蟲從我的四面八方朝我撲來。
心髒的跳動變得極其緩慢。
瞬息之間,我的世界為之一靜。
睜眼,劍指蒼穹!
“春回大地——”
劍氣蕩開,以我為圓心,覆蓋了整個擂臺。
所有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空氣裏的微弱冰霜氣息安然消退,擂臺邊上長出了不知名的小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那些朝我撲過來的飛蟲全都褪去了可怕猙獰的外殼,長出了色彩斑斓的蝴蝶翅膀。
它們扇動着柔軟的翅膀,悠然地在我身邊翩翩飛舞,毫無殺傷力,美得像是一場奇跡。
所有人都看呆了,怔怔地望着我。
小孩蠱修最先回過神,他搖搖頭,對麻花辮姑娘做了個手勢。
蠱修認輸。
一片喝彩聲中,我的靈力徹底耗盡,禦風也不成了,抱着“大不了摔死”的念頭,洩了力氣。
風聲蕭蕭,我疲憊地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從空中墜落。
然後,穩穩地落入一個帶着微涼氣息的懷抱裏。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望見尹問崖無比柔軟的眼神。
尹問崖的眼眸像一湖春水,光墜入他的眼眸裏,泛起漣漪,碧波蕩漾,柔情萬千。
也就只有這一刻,他的眼裏只有我。
我擡起手,用指背蹭掉他唇邊的血跡,沙啞着聲音,玩笑般問他:“又動心了嗎?”
尹問崖怔了怔,眼眸閃爍,啞然失笑。
鬧鬧哄哄的歡呼聲蓋過了他的笑聲,我以為不會聽到他的答案,卻見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的嘴唇上下一碰,聲音輕而又輕。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