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要我承認殺了人,我就……
第19章 第 19 章 只要我承認殺了人,我就……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接下來肯定要出意外了。
天剛亮,就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請我移步雲霄宗的議事堂。
我走到院門口,便見百裏澤和姜久思兩人抱着手臂,一左一右像門神一樣站在兩邊,神情凝重。
百裏澤讓那位來傳話的雲霄宗弟子先回去,他和姜久思會帶我前往議事堂。
那位雲霄宗弟子看起來有些為難,支支吾吾地站在我跟前不願回去。
百裏澤從衣袖裏掏出了兩張上品符箓,塞進雲霄宗弟子的手裏,拱手道:“多謝道友關照,一點心意,務必收下。”
雲霄宗弟子意外地揚了揚眉,但并沒有退回這兩張符箓,而是微笑道:“那我先走一步,一會兒你們跟上來。”
“有勞了。”百裏澤禮貌拱手,目送人遠去。
我安靜地站在門口,想着他倆應該有什麽話要跟我說,不然也不會又是賄賂弟子,又是天一亮就守在門口等我。
待雲霄宗弟子的身影已經遠到看不見之後,姜久思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個儲物袋,塞進我的懷裏。
“蒼曉師弟,快逃吧!”
嗯?我為什麽要逃?我不解地看着她。
百裏澤回過身,握住我冰冷的手,我想要甩開他,卻對上他焦急複雜的表情,一時間忘了動作。
“別說了,我們都知道你昨晚去做什麽了。獨眼的屍體被人發現後,就立刻搬到議事堂去了。雖說修士因口角糾紛大打出手也沒什麽,但這次情況不一樣,比普通的糾紛要複雜得多。”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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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雖然擅長隐匿自己的氣息,但是平時足不出戶的我,突然無故失蹤一個晚上,他們就住在我房間的隔壁,沒理由察覺不到異樣。
“我沒有殺人。”我甩開百裏澤的手,把姜久思剛才遞過來的儲物袋又還給她,擡步往剛才雲霄宗弟子離開的方向走去。
姜久思快步跟上我,她緊皺着眉頭,說:“留影石拍到你路過獨眼的院子門口,而且時間正好是他死亡時間的附近。昨夜師兄和朋友外出喝酒,回來的時候也碰到你在北邊院子,有人說聞到你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氣味。”
“他撒謊。”我嗤笑了一聲,這種低級的謊言也會有人信,“他們既然是外出喝酒,自己一身酒味不說,腦子也不清醒,還能聞得出我身上的味道?”
在那群人裏,就尹問崖一個人清爽幹淨,我路過那群人的時候還被他們的酒氣熏到了,我有說他們什麽嗎?啧。
百裏澤按着太陽穴,似乎很頭疼的樣子,說:“現在已經不是殺不殺人的問題了,就算蒼曉沒有殺人,也有人會借題發揮。我們隊伍很強,能搞掉一個隊伍是一個,我們的對手巴不得我們互相殘殺。
“仙門大比雖然沒有規定不許賽前動手,但是在品德上,賽前動手,而且還是直接殺人,完全不占理,我怕他們故意搞心态。”
什麽叫就算我沒有殺人?
我沒忍住,瞪了百裏澤一眼。
他還是那個讨厭的百裏澤,果然我讨厭他是有原因的。
他們拗不過我,只能陪着我來到議事堂。
剛走近議事堂,就嗅到濃重的血腥氣味。
偌大的廳堂,站了數十人,都是我不認識的人,只能靠他們身上的衣服、法器、站位辨認身份。
穿白色的是雲霄宗弟子,穿黑綠色的是毒修,還有幾個是昨晚我見過的尹問崖的舊友,坐在上首的應該是雲霄宗的長老之類的人物,一臉嚴肅的模樣,周圍的人對他也十分恭敬。
上首另外一側坐的是我們玄清宗的二長老,一位笑容慈祥的紅發男子,他似乎眼睛有疾,總是閉着眼睛,就沒見他睜開過眼睛。
尹問崖站在二長老的身側,雙手抱劍環胸,看見我的時候,對我點了點頭,看起來比誰都鎮定。
可昨晚在北邊院子遇見我,又幫我遮掩劍上血跡的人,也是他。
我來的時候,裏面的人似乎已經讨論過一輪了,本來安靜的場子因我的到來又再次沸騰了起來。
“我原以為無情道修士只是冷漠,卻沒想到他會這樣殘忍,殺人也不給人留條全屍!”毒修這邊率先朝我發難,其中一個高個子指着地上的屍體,激動地怒吼。
我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向地上的屍體。
确實很殘忍,那人的胸腔幾乎都被搗爛了,鮮血流了一地,各種器官攪得亂七八糟,亂成一鍋粥,煮煮都能喝了。
“除了留影石拍到我師弟路過了你們院子,并無直接證據證明是我師弟動的手,請道友慎言。”尹問崖上前一步,攔住那個朝我靠近的高個子毒修。
身上背着弓箭的毒修雙手叉腰,無差別攻擊,指着尹問崖罵道:“別以為你人緣好我就不敢罵你,昨晚要不是有人替你做不在場證明,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繞路來到我們這邊的院子,好踩點之後動手!
“我們的院子一個南一個北,八竿子打不着一起,我還特地選了犄角旮旯作為據點,尋常人根本不會路過我們院子,說!你是不是居心叵測?!”
罵我可以,但你罵尹問崖就不行!
我正要開口,卻被旁邊那群尹問崖的舊友七嘴八舌地打斷了。
“喂!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說我們給尹兄做假證嗎?”
“老子很早之前就看你們毒修不順眼了!”
“不爽來戰啊!”
……
不知何時,尹問崖被人潮擠到了我身邊。
我忍不住緊張起來,下意識攥緊掌心。
他也會認為是我掏的人心窩子嗎?可我就算殺人,也會給人個痛快,不會這麽多此一舉,搞得血糊糊的。
我甚至不敢和尹問崖對視。
怕看見他對我的失望。
我當然希望在我的心上人面前是一朵美好的、純白的茉莉花,那樣才會更讨人喜歡吧,誰會喜歡烏漆嘛黑的爛泥呢?
蜷縮的小指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我身形一頓,洩了力氣,松開拳頭。
身旁那人用粗粝的食指勾住了我的小指,晃了晃,引起我的注意。
“我知道不是你。放心,我定會還你清白。”尹問崖說。
他說完,就收回了手,雙臂環胸,抱劍站在我的身旁,像我的守護者。
我依舊不敢看他,生怕讓他發現我的動搖。
在一片吵架聲裏,我環視一圈,見沒人在注意我,這才垂下眼睛,緩慢地再次握緊拳頭,試圖留住指尖的觸感。
“這根本就是栽贓!蒼曉師弟只是眼神不好,迷了路才會路過你們院門口。肯定是你們內讧,殺了人,然後才在門口裝留影石,随機挑選一個倒黴蛋栽贓陷害!”姜久思加入罵仗,但因為她一天只能跟外人說十句話,只能一擊脫離,剩餘的由百裏澤頂上。
百裏澤:“各位道友先冷靜冷靜,退一萬步來說,難道你們放任獨眼毒倒這麽多人就沒有錯嗎?如果不是他毒了太多人,又怎麽會天降正義,被人取走了他的心髒呢?”
不愧是百裏澤,一句話就能拉走全部仇恨,毒修們對他群起而攻之。
整個場面亂成一團。
但上首的雲霄宗長老和我們的二長老巋然不動,仿佛早已經看透真相,也知道底下這些弟子們在玩哪一套,根本沒打算插手,好像他們坐在這裏,只是礙于形式。
就在毒修吵架上頭,準備動手的時候,雲霄宗長老突然動了。
他擡起食指,在空中一壓,剛拿出弓箭的毒修瞬間被按倒在地,整個人幾乎都被壓進地裏,地板磚都裂開了。
“議事堂內,不許動手。”他說。
場面頓時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像是被冷水澆身,打了個哆嗦,站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還是尹問崖,頂着雲霄宗長老的威壓上前,繞着屍體轉了一圈,不卑不亢地說:“蒼曉師弟慣用的武器是劍,而屍體身上并無任何劍痕。屍體看起來更像是被人用重物砸中胸口,再用某種掌法挖開胸膛,取走心髒。你們看,屍體傷口的周圍都是淤青。
“再有一點,除了胸膛的傷,他身上再無外傷,說明他死前并未經歷過掙紮和打鬥。如果蒼曉是殺人兇手,需要正面襲擊對方,那麽在和獨眼見面的那一刻,獨眼必然會知曉他來者不善,和他打起來。”
衆人紛紛點頭,就連百裏澤和姜久思看向我的眼神也有了波動。
“你一不是醫修,二不是專業的仵作,你說的就一定對嗎?我不信。藥谷弟子來了嗎?”高個子毒修顯然不打算這樣放過我,申請讓醫修來做詳細的檢查。
我是無所謂他們檢查不檢查的,反正不是我殺的人。
只不過,我注意到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他身後那兩個一直沒說話的毒修互相對視了一眼,扯了扯高個子的衣袖,表情有異。
“那兩個人有些奇怪。”我用傳音術跟尹問崖說。
尹問崖順着我的話,看向那兩個人,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在雲霄宗弟子的帶路下,藥谷弟子背着藥箱過來了。
他看見地上的屍體,愣了一下,說:“我、我不醫死人的。”
“勞煩道友檢查他的致命傷。”百裏澤這會兒也有底氣了,扶着藥谷弟子來到屍體旁邊。
藥谷弟子只是掃了一眼屍體,就不動了。
衆人都看出他的不對勁了,有心急的,湊上去問他:“如何?你是不是知道兇手是誰了?”
藥谷弟子像是吓了一跳,連退數步,直到撞到我,他才停下,顫着聲跟我說抱歉。
“你別怕,無論兇手是誰,我們都會護着你,不會讓兇手殺你尋仇的!”圍觀的修士們自覺他們站在正義的一邊,無論做什麽出發點都是好的,所以問心無愧,看向我的眼神也大多是鄙夷,好像已經坐實了我是兇手。
氣氛都到這裏了,我想只要藥谷弟子說出一個名字,那個人就會在群情激憤下被“正義”制裁。
我的目光掃過堂裏的衆人,忽然感覺很沒意思。
擡頭看見上首的二長老,他似乎在“看”我的方向,雖然他閉着眼睛,我也感受到了他的視線。
他的唇角有個很小幅度的上揚,似乎對我笑了笑。
藥谷弟子站穩後,眼眶微紅,聲音因為激動而變了調,說:“我、我不知道兇手是誰,但是……今日我們收到了他的心頭血,制成了解藥,把先前那些被他毒倒的百位修士都救回來了。
“所以、所以我想說,不管兇手是誰,他一定是好心的!我希望大家不要怪罪這樣一個好人!”
現場鴉雀無聲,比剛才雲霄宗長老釋放威壓的時候更加安靜。
太諷刺了。
“哈哈。”我還以為是我笑出聲了,原來是那位紅發二長老。
衆人望向二長老,期望他能說點什麽緩解尴尬。
二長老只是笑眯眯地望着我,問:“蒼曉,是你為了救那些修士,所以殺了這個人嗎?”
無數道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不再是先前的鄙夷,而是敬慕中帶着慚愧,慚愧中又多了幾分豔羨。
就連尹問崖看向我的眼神,也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只要我承認殺了人,我就成了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