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不想讓他輸啊
第18章 第 18 章 真不想讓他輸啊。
參加仙門大比團體賽的弟子住所都被安置在同一處,上交一定數量的靈石即可入住。
門口是寫着近三日的比試隊伍和比試時間的告示欄,旁邊還有一些入住的規定,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下面添了一條新規——
“嚴禁大半夜釋放光球術騷擾參賽選手休息。”
我平時路過門口都不會注意到這些,今日會注意到這個,也是因為聚集在告示欄前的人比平時要多。
“天殺的!不知道哪個缺德鬼大半夜的放光球術,老子眼睛都要亮瞎了,要不是及時去藥谷弟子那裏取了藥,我明天都上不了場了。”
“誰讓你一天到晚沒事就用‘千裏眼’偷窺別人在幹嘛,亮瞎了也活該!”
“這叫兵不厭詐!我憑本事打探到的消息,算偷窺嗎?”
我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告示欄的外圍,看向那個用白布包着眼睛的修士。
他會用“千裏眼”?
看來我們隊伍下次讨論對策的時候,要放結界了。
除了對新規的讨論,更多的是對比試隊伍的讨論。
“獨眼他們下一場的對手是尹問崖吧?”
“幸好不是我們隊!謝天謝地!”
“尹問崖他們隊好像沒有醫修吧?那碰上獨眼豈不是完蛋了?”
“獨眼的毒要有接觸才能下,只要不讓他近身還是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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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們小隊圍坐在一起,複盤今日的比試。
以防萬一,我率先給屋裏放了一個結界,屏蔽外界的窺探。
如果有人想要查探結界內,我會最先感知到,而他也查探不到什麽,看到的只會是一片漆黑,聽到的也只是一片寂靜。
百裏澤敲了敲我的結界,還有兩記回聲。
可惜我的結界範圍最多只能展開半個屋子這樣大,再大的話需要消耗更多靈力,而且也不穩定。
“蒼曉師弟,你這結界術厲害啊。”百裏澤自從接受了我比他強的事實,如今已經能放平心态誇獎我了,難怪尹問崖說他很擅長自我調節。
姜久思站在結界邊緣,反複橫跳,像是在測試我的結界穩定性,最後被從外面回來的尹問崖拎起後衣領,摁在長凳上坐下了。
我們四人圍坐在木桌邊。
經過我慎重考慮,我選擇在姜久思對面坐下。
不能讓尹問崖坐我對面,否則與他對視的次數太多,肯定會暴露我一直在盯着他看;也不能讓讨厭的人坐我對面,不然見了就煩。
尹問崖從腰間解開一個儲物袋,放在桌上,眉眼俱笑,說:“今天賺了一筆意外之財。先前大家為了這次比試購買的物資,比如丹藥,符箓,留影石之類的,算一下大概要多少錢,從我這裏出。”
“你還能有意外之財?不都花你的劍上了嗎?”百裏澤打趣他。
作為朋友,百裏澤确實很夠義氣,他的那些符紙、畫符的原材料、為了對策研究購買的留影石,不用想都知道得花不少錢,但他從來沒提過錢的事情。
看來他也很清楚,劍修哪有幾個錢的。
我的視線從儲物袋,轉移到尹問崖的身上。
尹問崖最常穿的就是現在這一身藍黑相間的交領長衫,衣服布料在燭光的映照下,暗紋似水波紋一般流動,細看便會發現是印刻在法衣上的咒文,手腕用黑色的皮革護腕束起,護腕上用銀絲線繡着雲鶴的紋樣,也是一件法器裝備,只是不知品階如何。
“這你就別管了。”尹問崖沒有解釋。
我和他對上視線,尹問崖對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心跳加速,低頭咳嗽了一聲,掩飾眼底的慌亂。
嗯。是那個一賠五十的賭局。
在百裏澤撸袖子,變出賬本開始算賬的時候,我也假裝在算賬,實則偷偷用餘光去瞄旁邊的尹問崖。
尹問崖雙臂環胸,身板挺得筆直,長發用發冠束起,垂落至他的身後,嘴角帶笑,修長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磕,等待算賬的結果。
我哪裏在算賬,我滿腦子都只有他剛才對我眨的一下眼睛。
他的眼睛真好看。
這算抛媚眼嗎?還是說尹問崖其實也會幻術?那種眨一下眼睛就眨到我心裏的幻術?
這個男人真是可怕啊。
“符紙就不用了,這個我之後也會用到。主要是留影石,先前我給你墊的醫藥費,比試後法器的維修,全部加起來是……”百裏澤報了一個數字。
對面的姜久思倒吸一口涼氣,捂住自己的心髒,似乎在滴血。
但不管百裏澤報了多少,尹問崖都從他的儲物袋裏掏出了足夠的靈石。
“師兄,你真的發達了!快告訴我你走的什麽路子?”姜久思雙眼放光,看向儲物袋的眼神無比熾熱。
尹問崖伸出食指,把她的腦袋推了回去,然後将這個儲物袋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疑惑,擡頭望向尹問崖。
尹問崖眼裏含笑,只動唇,不出聲,當着另外兩人的面,用傳音術跟我說:“其實本金是蝕骨石花的懸賞。”
我回想起他确實曾經提到過關于懸賞的分配,但是我在藥谷解毒的時候,藥谷沒問我要醫藥費,我便以為是尹問崖幫我墊了錢,要是真有什麽懸賞,光是扣醫藥費都扣光了。
“你倆說什麽悄悄話?我也要聽!”姜久思扯着尹問崖的衣袖,把尹問崖扯得晃來晃去。
尹問崖任由他師妹作亂,笑着豎起食指,抵在唇邊:“這是我和蒼曉的秘密。”
就連百裏澤也撐着腦袋,目光在我和尹問崖之間來回,勾起唇角,意味深長地說:“你倆關系真好啊。”
哈!百裏澤,你要是這麽說,我以後可就勉為其難地把你當朋友了!
我的臉頰有些發熱,身體變得暖洋洋的,莫名燥得慌。
但我不能這麽高興,畢竟我可是冷酷,嚴肅的無情道修士!
我将尹問崖給我的儲物袋收了起來,抑制住上揚的唇角,輕咳一聲,把話題拉了回來。
“來複盤今天的對戰吧。”
談到正事,大家一改剛才玩鬧的氣氛,變得正經起來。
我慶幸我所在的這支隊伍裏的人都是識大體的人。
要是換作其他人,說不定會覺得我很沒眼色,怪我在大家鬧得最歡的時候潑冷水。
以及,我不得不再次贊嘆尹問崖的人品和能力。
尹問崖并不會居功自傲,他更多的時候是在反思自己的不足,而且在別人提出他的不足之處時,也不會惱羞成怒,擔心會出糗,或是失了隊長的威嚴,反而冷靜下來,肯定隊友提出的建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那個魅惑幻術,對你來說,應該很好解的,怎麽會中招呢?”百裏澤也發現了先前在場上,尹問崖停頓的那一瞬。
百裏澤的意思是,孟绮和尹問崖同樣都是金丹期巅峰,幻術一般對比自己修為低的修士更有效,尹問崖又有實戰經驗,只要不走神,應對這種瞬發性的魅惑幻術應該說是輕而易舉。
我也忍不住好奇,尹問崖當時為什麽走神?
尹問崖看了我一眼,并沒有辯解,而是直接認了下來,說:“确實是我的問題,之後不會再犯了。”
他這一眼,讓我感到困惑。
總覺得……他的走神可能與我有關,否則他為什麽在說到這件事的時候,無端端看我一眼?
但接下來尹問崖都沒有再看過我,而是和往常一樣複盤對戰。
或許是我過于敏感了。
只是看我一眼而已,我又在自作多情什麽?
“下一場對戰毒修。”百裏澤憂心忡忡,眉頭都快擰到一起了,“我調查過他們隊伍,非常棘手。絕對不能讓他們近身,更不能讓他們的武器碰到自己。其中有個用弓箭的,箭頭塗了毒,只要受了傷就會立刻中毒,十息之內毒發。”
空氣安靜了下來。
我們都很清楚接下來的這場對戰有多艱難。
劍修不能近身對戰,威力會大打折扣,而且消耗的靈力也會更多。
最後,還是尹問崖打破了空氣的寂靜。
他沉聲道:“我們隊伍沒有醫修,無法延緩毒素蔓延。如果誰有了傷口,就認輸,立刻讓藥谷弟子上來救治,不要瞞着。
“寧可輸掉比賽,也不要輸掉性命。”
我其實無所謂,但另外兩人顯然很在乎輸贏,他們“不想輸”的表情都寫在了臉上。
“仙門大比常有,但太虛靈境不常有。”百裏澤攥了攥拳頭,站起身,“如果我不慎受傷,我希望大家不要因為我認輸。”
“我也不是那等貪生怕死之輩,我絕不會認輸,你們也不許為了我認輸!”姜久思拍桌子,桌上的燭臺被她的動作震起。
尹問崖垂眸看着搖晃的燭火,眉頭皺起。
我伸手握住燭臺,穩住忽明忽暗的燭火,暗自期望尹問崖能少點煩憂。
在一場讨論裏,如果有一半的人持相同觀點,再怎麽繼續下去,都只有兩種結果——要麽吵,要麽忍。
最後,大家不歡而散。
我站在院子裏,看着庭院前清冷的月光,腦海裏閃過各種雜亂的片段。
有百裏澤低頭掉眼淚的畫面,也有姜久思找我說他們不想輸的畫面,還有今日獲勝後他們呼喊着我的名字,把我高高抛起的畫面,但更多的是尹問崖。
今日比試的最後,尹問崖攥着穿心而過的劍影,單膝跪地,垂下握劍的右手,孤零零地跪在世界中心,仿佛天地只剩下他一人。
我會動容,并非當時的我以為他身受重傷,而是他為了救我,讓他的劍離手。
劍修啊。
劍在人在,劍斷人亡的劍修。
如果比試并沒有在那一刻結束……
我回憶起他朝我看過來的那個眼神,那個看見我還好好的,如釋重負的清淺笑容。
真不想讓他輸啊。
我做了個深呼吸,隐匿自身的氣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我可從來沒标榜我是什麽好人啊,正人君子之類的。
世人都知道,像我們這種無情道修士,入魔也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所以為了不讓自己入魔,就先掃清成為心魔的可能。
我看那個毒修就很可能會成為我的心魔,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我先把他解決了。
想要找到毒修的住所也是不容易,我到後半夜才摸到了那人的住所外面,蹲在牆角旁邊思索怎麽解開禁制。
風向變了。
連落地聲都沒有,自我的身後出現一道陰影。
能不被我察覺出現在我身後,想必對方的修為至少要比我高出一個境界。
我打了個激靈,正要轉過身。
來人沒給我看清她五官的機會,直接拎起我的衣領,提着我,幾個跳躍,最後把我放在交叉路口中間。
我因嗅到她身上的血腥氣味夾雜着熟悉的藥草味,認出了她的身份,畢竟在藥谷待了這麽久,受過前輩的關照,所以并未反抗。
“別回頭,也別說見過我。今晚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是顏婉前輩的聲音。
我在路口蹲了一會兒,給她充足的時間離開。
等得差不多了,我才站起身,猶豫是要回去看看那個毒修怎麽樣了,還是直接打道回府。
正巧在這個時候,我看見尹問崖拎着酒壺,身邊跟着他的舊友,三兩人說說笑笑的,從我來時的路走了過來。
被人圍繞在中間的尹問崖率先朝我招手。
他問:“師弟,這麽巧?你也散步嗎?”
到底是散哪門子的步,才會從我們的院子,散到離我們最遠的北邊院子呢?
我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是,不過我散完步了,正要回去。”我說。
尹問崖拍了拍我的肩膀,跟他的舊友們說:“那我和師弟一起回去吧。下次再和大家一起暢飲!”
舊友們拱手,和他告別。
轉身的時候,我察覺到有人碰了我背在身後的劍。
我轉頭,對上尹問崖不變的笑容,他将手蜷縮成拳頭,負在身後,說:“你劍上沾了一點髒東西,我幫你擦掉了。”
等我回到屋裏,把劍取下的時候,我才發覺“髒東西”是什麽。
是顏婉前輩身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