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第不會醉也不會發瘋
◇ 第66章 不會醉也不會發瘋
陳禮延今天來公司辦離職手續。
有一些單子要簽字,還有一些東西要歸還,他按照指示一點點去做,像是在玩一個現實中的游戲。最後一步是去hr那裏——陳禮延長相出衆,引來一些目光。他也習慣了,順勢在等待的時候和hr們說話,問起之前幫他辦入職手續的那位。
“她也離職了啊。”陳禮延得到了答案,倒是沒想過自己當初有過交集的人早就不在了這裏。
“好了。”hr姐姐對他微笑,“以後有機會再見。”
陳禮延也笑了笑:“……再見。”
他人生中的第一段工作就這樣結束了。來到這裏,最初完全是簡單地想和彭予楓在一起,擁有更多的相處空間。然而,真的在這裏待了一年,陳禮延收獲的也不止那些。他到真實的世界中來,面對職場和同事,不再完全待在爸爸的保護之中。
可惜,陳禮延只存了很少的一部分錢。
大部分時間他都是月光,還要經常往裏面貼錢上班。
想一想也很好笑。陳禮延走到公司大門,知道這一次走出去就不會以一個員工的身份進來,但他沒有回頭,他只能這麽不回頭地走出去。
求複合失敗。
陳禮延說不上非常難受,他感到是一種僵硬的麻木。因為好像在那個晚上,在公寓門前他忍不住抱住彭予楓之前就有了預感。他只是想試一試,失敗了也不會怎麽樣。
陳禮延回到家,閉上眼睛,這幾天都在夢到那個晚上——他來不及對彭予楓說更多,他怕他一說話就要哭出來。他看見彭予楓的側臉被燈光照亮,他抿緊了嘴唇,雖然沒有掙脫開陳禮延的懷抱,雖然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但已經做出了防禦的姿态。
“我……”陳禮延如夢初醒般松開了手。
彭予楓平靜地回頭望向他,幾秒後對他笑了笑,再也沒有回頭看過陳禮延。
陳禮延想,又沖動了。
他是不是就是學不會?是不是就是天生如此?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靠着一鼓作氣,陳禮延錯過太多的時機,說出口的話也好像根本沒有經過大腦。
陳禮延躺在沙發上,恢複了無業游民的身份,想了很久打電話給張浩然,說要去Abyss喝酒。
他又變成了一個人。
只是這一回,陳禮延失去了太多。以往的那些朋友們還躺在他的列表裏,如今一個個看過去,陳禮延卻覺得他們每個人都變成再簡單不過的符號。
君子之交淡如水,酒肉朋友卻來來往往。
陳禮延很乖地去剪了頭發,tony老師說他瘦了很多,捏捏他的肩膀,說咯手。陳禮延對着鏡子看見自己的頭發掉落,餘光瞥見身邊的座位,卻想到以前彭予楓似乎就坐在這裏,和那個陌生的姑娘一直說話,把人家說得臉紅起來,彭予楓也沒發現。
後來呢?
陳禮延繼續想,哦,後來……彭予楓就去坐在那張小沙發上等他,陳禮延看不見他了,卻只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就很安心。
“好了。”tony老師給陳禮延吹好頭發。
“謝謝。”
轉頭去Abyss,陳禮延卻看見阿譚靠在吧臺前,和一個穿白色襯衫的男人笑着聊天。兩人越靠越近,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陳禮延一走過去,阿譚的笑容随即淡了下來,不冷不熱地對陳禮延點了個頭。
他還在怪他。陳禮延無奈地想。阿譚為彭予楓的事情看他不順眼,阿譚顯然更喜歡彭予楓。
“老樣子?”好在阿譚仍然具有服務精神,招呼陳禮延坐下。
“老樣子。”陳禮延點了個頭,只是沉默地往那一坐,也不和其他人說話。
先前和阿譚聊天的男人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陳禮延毫無知覺,還是阿譚為他做介紹:“……我們老板的朋友,經常來……最近剛剛失戀……對,曾經有過一個很好的男朋友……”
陳禮延手裏的玻璃杯輕輕碰在桌上,阿譚還在“介紹”他,回頭驚訝地說:“你他媽牛飲啊,喝這麽快,醉了又要發瘋。”
“不會。”陳禮延笑得燦爛,“不會。”
“不會醉還是不會發瘋?”阿譚斜着眼睛看他。
“都不會。”陳禮延搖頭晃腦。
實際上都做了。不管是喝醉還是發瘋。
陳禮延中途清醒過來的時候察覺到自己被人按在車後座上,不是他的車,他最近都沒開車。張浩然一身的汗,小沫開車橫沖直撞,吓得張浩然一邊按住陳禮延,一邊要發出求生嚎啕:“女俠!我拜托你開慢點……陳禮延要吐了。”
陳禮延安靜片刻,掙紮起來,說:“我要……吐……”
小沫說:“等等。”
她一個急剎車,讓陳禮延差點滾到夾縫裏。張浩然大吼一聲,小沫快速打開車門,陳禮延把腦袋伸出來,吐了一地。
都是液體。
小沫說:“豌豆射手啊你。”
張浩然說:“給他拿紙巾。”
小沫說:“你怎麽吐不出其他的來,你沒吃飯是不是?”
張浩然說:“你先別研究他到底吐了什麽,快點拿紙巾和水給他擦擦。”
陳禮延頭暈眼花,被張浩然和小沫圍着,張浩然把他架到錢塘江邊,還未開花的櫻花樹下有一張長椅,昨天剛下過雨,椅子上濕漉漉的一片。張浩然把陳禮延丢上去,小沫說:“我還沒擦!”
張浩然說:“沒事!”
陳禮延吐完了,蜷縮在樹下,感到晚風從江面上吹來。他好了許多,醉意都吐完了,人也舒服了。張浩然和小沫像是在研究人類失戀多樣性的專家,蹲在陳禮延的身邊看着他。
“他好像一條狗。”小沫說。
“黑的……”張浩然笑了笑,伸手拽了兩下陳禮延的頭發,“黑色的拉布拉多。”
“他什麽時候能好起來?”
“不好說。”
“現在辭職了,跟彭予楓更是一刀兩斷了。”
“之前遇上一次,把人家送回公寓樓下,想複合卻失敗了。”
“好可憐啊。”
“老婆,以後我們買了豪宅留一間傭人房給陳禮延吧。”
“只能這樣了……”
陳禮延閉着眼睛一直在笑,一邊笑一邊咳嗽起來,喃喃地說:“少爺我不至于。”
少爺。
誰這麽喊過他。
他哪裏是個少爺。
他就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
陳禮延再次睜開眼睛,覺得胸口傳來一陣難以言說的沉重,在夢裏掙紮着喘不上氣。
橘色的胖貓蹲在他的被子上,宛如一座小山。陳禮延拍拍貓屁股,示意它走遠一點。貓叫起來,尾巴來回地掃動。
陳禮延說:“你一回來就不聽話,你喜歡他我知道,但現在也沒辦法……”
貓繼續叫。
陳禮延努力地把被子拉過頭頂,悶悶的聲音繼續傳出來:“我沒辦法!你走吧!我已經……我現在已經自顧不暇……”
貓生氣地走了。
陳禮延又睡了一會兒,在床上摸索着沒電關機的手機。沒過多久,他的枕頭上濕了一小片,昨天去理發店吹出的發型也全都毀滅。
今年冬天是個暖冬,不怎麽冷,自然也沒有下雪。陳禮延就這樣繼續渾渾噩噩地過着日子,沒有每天好好吃飯,像個陰暗角落裏暗自生長的蘑菇。
他時不時地把從前給媽媽畫的那些畫像拿出來看,漸漸地想起更多關于她的事情。陳禮延恨過的,在她走之後。陳禮延也愛過的,那些落在他臉頰上的吻,女人教他畫畫時的神情,他全都想起來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電視機裏在播放春晚的回放,陳禮延才意識到這一年又即将過去。
和去年的幸福相比,這一年,陳禮延像是做了個徹頭徹尾的噩夢。
他給手機充上電,手機在一瞬間進了很多消息,陳禮延把消息全都看完,發現彭予楓也給他發來一句:[新年快樂。]
陳禮延坐在床上愣神,後知後覺地回複他:[新年快樂。]
他想起在西湖邊見到彭予楓——他從家裏回來,但仿佛他的身上有些東西被解開、被卸下……陳禮延活動着肩膀,卻仍然察覺到自己身上枷鎖的重量。
“彭予楓,我們能不能和好?”
的确是沖動了。陳禮延難受地想。他其實什麽也沒有解決……難怪,難怪彭予楓那個晚上只是看着自己不說話。
什麽叫和好呢?他們本來就已經分開了。要怎麽算和好……
陳禮延打起精神,進去浴室梳洗一番,出來後給他爸打了電話,說:“爸,有時間嗎?我們聊聊?”
“嗯,我去找你。”
“嗯……新年快樂。”
“我有很多想對你說的事情。”
如果彭予楓還能聽見的話,他就會知道陳禮延終于第一次在父親面前說出了他的名字。
他說,自己愛上的那個人叫做彭予楓,是個很好很善良的人,只不過他們現在決定分開了,但自己還沒有放棄。
他說,愛上一個人的感覺不會錯,他感受到失去彭予楓所帶來的、最要命的恐懼,在失去面前,其他的事情變得不再重要。
他說,爸,我不懂的東西太多了,我一直都沒真正的長大。爸,讓我長大吧,我也開始想要學着做一些事情,你能幫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