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第我們能不能和好?
◇ 第65章 我們能不能和好?
“你該剪頭發了,陳禮延。”
彭予楓的聲音宛若來自一個潮濕的夢境。陳禮延呆呆地看着他坐在西湖邊的某個長椅上,散發出暖黃色光芒的路燈照亮他的臉頰和湖水一般的眼睛。
“是嗎?”陳禮延緊張地快要順拐了,下意識地摸自己的頭發,“我很……難看嗎?”
他怎麽會這麽問?彭予楓有點兒驚訝地想。陳禮延怎麽會覺得自己難看?他很帥啊,一直都很愛打扮,怎麽還會懷疑起自己?
“不難看。”彭予楓溫柔地笑了笑,“就是頭發長了,遮眼睛……你以前不是還有個發箍嗎?”
“嗯,但是找不到了。”陳禮延還是很呆。
彭予楓卻忽然說:“我知道在哪兒。”
“哪裏?”陳禮延小心翼翼地走近一點。
“你把它留給那個tony老師了。”彭予楓發現自己的回憶就像是在昨天,“你帶着我一起去的那個晚上,你記得嗎?不,你肯定不記得了。”
那時候陳禮延還染着金發,來找他的時候彭予楓差點沒認出來。彭予楓察覺到自己對陳禮延的在意,心裏被他落下的頭發刺激得一陣陣心癢。
陳禮延安靜地聽着,随後在黑夜裏嘆一口氣,又笑起來:“我想到了,那時候你的頭發也很長。”
彭予楓從長椅上站起來。
他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對着四周漆黑的湖水望了望,看見遠處不甚明晰的燈光,決定和陳禮延告別。
可話到嘴邊,陳禮延卻搶先說:“你怎麽走?我送你?”
“我……”彭予楓抿了下嘴唇,慢慢地移開視線,看着地面說,“我打個車。”
“哦。”陳禮延也反應過來。
“你快回家。”彭予楓說。
“好。”陳禮延說。
下一秒,兩人卻又情不自禁地看着對方,就這麽看着對方,很久很久都說不出話來。陳禮延忽然心頭一痛,一陣陌生的窒息感籠罩着他,他裝作不經意地擦了擦眼眶,神經質地說:“今年冬天……好像沒下雪。”
“是嗎?”彭予楓的氣息也有點不穩。
他躊躇片刻,再一次地在長椅上坐下,但這次只有一半,另一半的位置空着,陳禮延也注意到這一點,試探性地、猶豫地走了過來。
“坐吧。”彭予楓還是很溫柔。
陳禮延如蒙大赦,坐在靠邊的位置上,他想和彭予楓說話,随便什麽都好,這一刻像是在夢裏,已經發生了無數次。可陳禮延還沒問出口,彭予楓就主動道:“我回家了一趟,老家……見了我爸一面,他老了,他跟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陳禮延看着前方,臉頰和耳朵被夜風吹得有些冰涼,他好像意識到這個畫面是什麽了——他和彭予楓幾乎坐過西湖邊上所有的椅子,無數的時光重疊起來,才會有這樣的糾纏。他又來到“選擇”的路口了,是嗎?陳禮延走神地想。
“你們有說什麽嗎?”之後,陳禮延問得很小心。
“有。”彭予楓笑了笑,“說了一些很早之前就想問他的事情……不過我爸的反應在我的預料之內,沒什麽回應,也挺正常的。”
陳禮延陷入了沉默。
彭予楓側過頭看着他,說:“你話忽然變少了啊,之前我以為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呢……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不!”陳禮延伸手按住彭予楓的膝蓋,一轉頭就紅了眼眶,“別走啊,再和我待會兒吧。”
彭予楓微微張了張嘴,看見陳禮延的鼻涕很不體面地流了下來,他拿出紙巾,本想幫他擦,但動作到了一半才反應過來,只好尴尬地停住,遞給他:“……你,凍的?”
陳禮延低着頭,說:“嗯,凍的。”
誰知道呢?
彭予楓把手縮回溫暖的口袋裏,這麽近的距離,他卻有點不忍心再看陳禮延一眼。是天氣太冷,還是和他在一起陳禮延會難過?他怎麽區分這兩者的區別?或者說,彭予楓才是最終的冷源。
想到此處,彭予楓忽然意識到,他和陳禮延的分手是他經歷過的、最奇異的一段。
如果是之前的那些人,彭予楓和別人分開也就分開了,不會再有其他。他一直是下了決定就不會後悔的那個,應該不會有再主動和前任說話的可能。
像是今天晚上,遇上陳禮延雖然是個意外,但彭予楓最正确的做法,難道不是幹脆走開,為什麽還要去喊陳禮延的名字?為什麽還要和他這樣坐在長椅上聊天?為什麽……
彭予楓絕望地想,他是不是還想和陳禮延在一起呢?哪怕他們之間的确出了問題。
思緒轉瞬之間,陳禮延拿着彭予楓遞給他的紙巾,擦了擦鼻子。彭予楓再次側過頭,看見陳禮延鼻尖都被擰紅了一片,看起來十分可憐。
陳禮延則感覺到彭予楓的眼神,躲閃地說道:“你別這樣看着我……我……”
“還是走吧。”彭予楓再次站了起來,“我還是走吧,我本來……對不起,我以為你想和我聊會兒。”
“啊?”陳禮延擡起頭,“我是想和你聊會兒啊!別走別走,再聊會兒。”
“很晚了。”彭予楓說。
陳禮延又說:“那還是讓我送你回家。”
一陣冷風吹過,彭予楓聽見熟悉的、輕柔的水聲。他在內心吶喊——不行,彭予楓,別讓他送。可現實裏的他站在原地,在那盞路燈下看着前男友憔悴的俊臉,也只是認命地說:“那……行。”
陳禮延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了。
很有一種“回光返照”的感覺……
他走上前要幫彭予楓拉行李箱,就像是彭予楓剛剛要幫他擦鼻涕一樣,全部都是身體下意識的行為,在思考降臨之前,身體就先行動起來。然後,又在某一個瞬間回過神來,意識到他們已經不再是戀人的關系,自然也無法做出這樣的事情。
彭予楓眼疾手快,自己把行李箱拖到身邊來,陳禮延也很快地、掩蓋性地在空中甩了兩下胳膊,尴尬地幹笑兩聲,胡言亂語地說道:“這天……有蚊子,我剛……我幫你揮揮。”
“現在哪有蚊子。”彭予楓無語。
陳禮延側過頭,一邊的耳朵根漸漸地紅起來,灼燒的溫度讓他心跳得飛快,他喃喃地說:“變異的蚊子。”
彭予楓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嘴角,很快說:“帶路,你車呢?”
“嗯,這邊。”陳禮延說。
彭予楓和陳禮延之間走得不遠,但仍然是陳禮延領先了半步。他們走過熟悉的街道,去地下車庫找車。彭予楓又有一種時光回溯的錯位感,仿佛是很久之前陳禮延去高鐵站接他的時候。
陳禮延裝作不經意地說:“你坐後面也可以。”
彭予楓舒了口氣,竟然真的坐到後座,說:“行。”
陳禮延:“……”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怎麽回事,小彭。
陳禮延有苦說不出,一路速度很快,導航也不用開,想要安全地把彭予楓送回家。他在那裏住了一年多,搬出來後未曾回去,但越接近目的地,陳禮延的心中反而浮現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感。
紅燈停下,陳禮延鼓起勇氣,借着外面的霓虹燈在後視鏡裏快速打量一眼彭予楓,卻正正好好撞上彭予楓的視線。
他也在看他。陳禮延口幹舌燥地想,他也在看他。
昏暗的夜裏不下雪,陳禮延失去感知時間的能力,紅燈慢慢消失,轉為綠色。
但他們還停在這裏。
空無一人的街道,彭予楓和陳禮延坐在車裏,透過鏡面注視着對方,緩慢地溶解在對方留戀的眼神中。
前不久你還是我的愛人,前不久我還在親吻你。
你從來沒坐過後座,現在卻離我這麽遠。
“開車。”彭予楓啞着聲音提示陳禮延,覺得他像是一個難舍難分的旋渦。
“好。”陳禮延微微一笑,笑容裏的感覺卻很難形容。
回到公寓樓下,彭予楓說謝謝,很有距離感地走下車,卻聽見另一側的車門聲響,陳禮延高瘦的身影也走下來。
彭予楓的行李箱不重,陳禮延想上前又後退回去,轉過頭看見熟悉的公寓大樓,泛着暖光的大廳裏還有人值班。
公寓管理員,有一個來自東北的小夥子,還有一個來自湖南的姑娘。陳禮延搬過來之後經常和他們打招呼,兩人是輪換制,對待住在這裏的人都很好,桌子上還經常放着巧克力。
陳禮延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他太熟悉這裏了,他甚至能想到彭予楓走進去需要邁出多少步,他會先用哪只手按電梯的按鈕。
彭予楓……彭予楓和他這麽親密地在一起過。
可是現在呢?
夜裏的冷風吹過彭予楓額前的發,他似乎覺得和陳禮延告別是一件多餘的事。于是,他也只是想要安靜地、快速地經過陳禮延的面前。
兩人錯身的一瞬間,彭予楓感到衣袖上有了阻力,陳禮延拉住他的袖口,接着又從身後猛地抱住了彭予楓。他溫熱的呼吸像是羽毛般刮過彭予楓的耳廓,他隐忍地呼吸着,千言萬語都來不及傾訴,卻又在陳禮延給予的、越來越緊的擁抱中令彭予楓感到疼痛。
他的肋骨很痛。
他的心很痛。
他的呼吸很痛。
陳禮延問他:“彭予楓,我們能不能和好?”
【作者有話說】
不會這麽快和好
後面還有蠻長一段,如果越看越絕望,就默念:這都是作者的詭計(逃竄.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