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第其實你也喜歡他
◇ 第32章 其實你也喜歡他
陳禮延的額頭縫了三針,他坐在醫院的急診裏,身上的襯衣和牛仔褲零星沾上已經變幹的血跡。
小沫不停地搖頭嘆氣,坐在陳禮延的對面抱着手臂,埋怨道:“陳禮延,你看你要破相了。”
“不會吧。”陳禮延有氣無力地笑了笑,“護士姐姐給我縫好一點就不會破相。”
給他縫針的護士戴着口罩,一副認真的樣子,似乎在半夜裏見多了他這種人,威脅道:“那不能保證。”
小沫來勁了,說:“你聽聽,你聽聽,讓你跟人打架。都不是十七八歲了,都二十多了,還學人打架。”
陳禮延的頭嗡嗡地疼,他告饒道:“放過我,不敢了不敢了。”
護士也在聲讨他:“小姑娘不會喜歡流氓,你不要做流氓。”
“我不是流氓。”陳禮延十分虛弱地哼哼兩聲。
後半段沒人說話了,陳禮延最後靠在椅子上,跟小沫兩人一起等張浩然過來。張浩然忙前忙後,把躺在醫院另一邊的傷患安撫好才過來,他嘆了口氣,坐到陳禮延的另一邊,跟女朋友兩人把陳禮延夾在中間。
“賠五千塊錢。”張浩然說。
“賠吧。”陳禮延說。
五千塊錢對陳禮延來說不算什麽,他周末買個衣服可能都不止這個數。
“轉過去吧,轉過去就私了。”張浩然拉着陳禮延的手,讓他輸轉賬密碼,“你下次心情不好不要故意到外面折騰我,好嗎?去Abyss,或者回家,你看看你蹦的什麽迪。”
陳禮延忽然笑出了聲。
張浩然板着臉,大怒:“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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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陳禮延的手捂着胃,臉上的笑容卻一點點加深,“我才想起來,我沒吃飯……我蹦的時候頭暈眼花的,是餓了。”
小沫默默地和男朋友交換一個眼神,兩人像看傻子一樣拎着陳禮延走出醫院。
他們把陳禮延送回家,給羅程秋鏟屎添糧,因為時間太晚點不到什麽外賣,只好小沫親自下廚,最後給陳禮延做了點東西吃下,服用止疼藥,睡了。
世界一片漆黑,意識終于抽離身體。
陳禮延就這樣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手機沒電關了機,開機後諸多消息飛進來,點掉對話框的小紅點就花了很長時間。陳禮延把幾個重要的消息回掉,習慣性地打開和彭予楓的對話框,卻發現兩人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說話。
彭予楓搬了家,沒告訴他。
彭予楓生了病,也沒告訴他。
彭予楓喜歡……自己?還是沒告訴他。
陳禮延的心陡然間沉到胃裏,昨天那股在他身體裏作祟的邪門勁兒已經蕩然無存。他收獲了什麽?什麽也沒有。除了和別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陳禮延還倒賠出去五千塊錢。
他躺在床上,只要一想到彭予楓,就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像是往下塌陷一塊,撲簌簌地往下掉皮,像是一塊早就變質、受潮、倒黴的脆弱餅幹。
陳禮延還是不知道要怎麽辦。
他想了一會兒打開手機,去找幾部GV,懷着一種複雜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觀看,甚至沒有拉動進度條。其實不看也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要怎麽做。陳禮延想。但他知道了又不會去做,這才是最關鍵的。
陳禮延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
他十八歲就交女朋友了,二十歲之前和初戀分了手。再往後所有暧昧的、有好感的、欣賞的對象都沒可能是個男人……他就是個沒什麽煩惱的、自由自在的直男而已。
初夏眨眼而過,杭州的酷暑再次來臨。陳禮延的心情持續低落,腦袋上的傷後來張浩然陪他去醫院又看幾次,好像真的留下一道淺淺的疤,不過是在靠近發際線的地方,不是特別明顯。
很快,小沫和張浩然都覺得陳禮延非常不對勁,并且已經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兩人擔心陳禮延是不是腦袋被人打壞了,想拉着他去做檢查,最後陳禮延定了一個豪華體檢套餐,結論是非常健康。
張浩然說,也有可能是精神方面有問題,現如今年輕人生活壓力大,容易陷入沮喪抑郁的情緒中不可自拔。小沫說,呸,陳禮延之前還活蹦亂跳,家住本地天天收租,他到底有什麽壓力?張浩然想想也對,于是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了。
最可怕的一件事是,陳禮延不再出門,朋友約他吃飯也不出來,喊喝酒也叫不到人。這放在平時,超過一兩天沒人找他玩,陳禮延就會在家悶死,這都多久了?小沫後知後覺,說天吶,陳禮延別是被魂穿了吧。
張浩然摸着女朋友圓滾滾的腦袋,嘆氣道:“我指望你能說出什麽高見,我也是傻。”
“婉瑜呢?”阿譚一邊幹活,一邊聽他們聊天,“你們就忘記她了?”
張浩然和小沫同時安靜下來,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對,婉瑜怎麽沒消息了!”
“你問問婉瑜。”張浩然喝一口水,對小沫說,“你打聽一下是不是她和陳禮延吵架了,我得走了……最近新店要開,忙完這一陣子再陪你。”
“好。”小沫對張浩然揮揮手。
阿譚重重地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成了同時掌握彭予楓和陳禮延兩邊情報的人,恐怕也只有他才會猜到陳禮延這段時間的反常可能跟什麽有關。
休息的時候,阿譚走出去抽一根煙,他望着天,在思考要不要和透露一些消息給彭予楓。
但又何必呢?煙霧在阿譚的面前升起,給他加蓋上一層保護色。
彭予楓是個比他冷靜的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認識陳禮延這麽久以來,彭予楓把那層僞裝維持得相當好,他是陳禮延的朋友,如果陳禮延還需要這個角色。
陳禮延決定一個人去趟西湖。
他還是開車,經過虎跑,再轉去楊公堤,這次沒有走錯紫薇廳的門。天氣很熱,花開得茂盛,山裏綠樹成蔭,彌漫着明媚夏日的悠閑氣息。
陳禮延把車停進去,想吃飯,卻要等位,服務員說這次要等蠻久,畢竟暑假來了,杭州又迎來一波新的游客。陳禮延沒耐心,再加上他只有一個人,便退而求其次去吃自助。
自助也不錯。陳禮延想。下次可以和彭……他端着盤子愣在原地好半天,最終還是在心裏接上,下次可以和彭彭一起來。
陳禮延坐在窗邊吃飯的時候想起了更多——去年中秋他去東站接彭予楓,彭予楓從南京給他帶了一包特産,挺好吃的,陳禮延吃完之後還在網上複購了。彭予楓那個行李箱被他朋友塞滿了各種零食,陳禮延笑着看他,彭予楓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說起周韬和妙妙。
今年年初他又送彭予楓去東站,他換了自己的行李箱,陳禮延當時沒覺得,現在才想起他的那個箱子看起來輕飄飄的,像是什麽東西也沒裝。初二那天陳禮延和張浩然出去吃飯,阿譚說今天碰見了彭予楓。陳禮延覺得不可思議,後來想,可能彭予楓其實根本沒有回家。
和彭予楓認識久了,陳禮延一次都沒聽過他聊到家人。他好像就這麽忽然出現在杭州,忽然到了一個新的世界裏,身後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陳禮延一開始沒有意識到,也是最近才慢慢想,可能他喜歡和彭予楓在一起玩,是不忍心看見他這麽孤單。
他還是對彭予楓的了解太少了。
他也沒問過彭予楓來杭州有沒有談戀愛,彭予楓在他這裏是一個可愛的朋友,仿佛彭予楓根本不懂得男女情愛。
不過,彭予楓應該也有過……男朋友吧。陳禮延想。那些人長什麽樣?彭予楓喜歡什麽類型?是要高一點?還是壯一點?他們怎麽接吻的?他們又怎麽擁抱?他為什麽……為什麽忽然就想知道好多。
陳禮延低頭認真地吃完盤子裏的食物,沒有和人聊天,也沒有玩手機。
他喝了點咖啡,讓微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之後,陳禮延走出餐廳,走到熟悉的西湖邊,遙望蘇堤,遙望山影,遙望掠過水面的白色水鳥。
他找到一處涼亭,在無人的風景框裏坐下。偶爾有游客結伴而過,那是一對老夫妻,雙方都有了白發和皺紋。他們來和陳禮延搭話,似乎對他這麽一個年輕人坐在這裏感到不理解。
陳禮延喜歡和人說話,于是很快地和這對老夫妻聊起天來。他們是從山東來的,以前是知青,現在也早就退了休,孫子去年在杭州找到工作,這次是趁着有空來探望他。
陳禮延和他們說了杭州的幾個好去處,老夫妻很耐心地聽,最後他們笑着道別。陳禮延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知道他這輩子應該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人和人的相遇大概都是如此。
無限的時間輪回中,有那麽一瞬間,該相遇的人就這麽遇上了。
大部分都很短暫,只是轉瞬即逝的擦肩而過。很少的部分稍微可以攀談,就像這對來自山東的老夫妻。還有極少的、極少的幾個,遇見之後會為陳禮延停留,會為西湖停留,會為這些山和水停留。他們凝望、交談、微笑,熟悉起來,成為朋友,一起吃飯,約定好明天再見,明天很快到了,竟然也真的見到那個人向他走來。
陳禮延走出涼亭,走到湖邊,讓山間微風吹過他,熾熱日光照亮他。
他很想彭予楓,心裏很難受,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覺得彭予楓一定很痛苦。他對彭予楓的感情是如此混亂不堪,好像從很久以前就變了,但陳禮延就是遲鈍地沒有去仔細想想。他想見到他,想抱抱他,想讓他別哭,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陳禮延是gay嗎?這個問題像是站在深淵旁,往下扔一顆石子,永遠不會有回答。
于是,他最終也只是看向西湖,喃喃地念着:“其實你也喜歡他,如果那個人是他,是不是其他的那些都不再是問題。陳禮延……你敢不敢再去找他?”
平靜的藍色湖水輕輕蕩起漣漪,西湖很溫柔,媽媽總是無條件地去回應陳禮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