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第倒塌的你我
◇ 第28章 倒塌的你我
彭予楓從浴室出來,睡到床上之後又來了一次。
他觸碰自己的身體,腦海裏想到的是陳禮延和他坐在車裏,夕陽像是一個永恒的布景,金色的光,綠色的樹,白色的風。陳禮延的手修長、幹淨,他經常更換手上的飾品,有時候是戒指,有時候是手鏈。
彭予楓甚至又聞到那天薄荷糖和桃子汽水的味道,他微微喘着氣,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燈,那圓盤中寄居着昆蟲的屍體,黑色的輕紗朝他當頭籠罩下來。
片刻後,彭予楓去拿紙巾,擦完後又去簡單沖了沖澡。
他平複了心情,随之而來的是更大的虛無和內疚——誰會真的把朋友當做自己的性幻想對象。去他媽的。彭予楓痛苦地皺着眉頭,把毛毯拉過自己的頭頂,四周陷入安靜,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是飛過山間的飛鳥。轟隆隆的一聲巨響,他所立下的朋友界限石碑只是一個笑話,石碑在此刻倒塌了,彭予楓放棄了自欺欺人。
翌日,彭予楓難得主動去問印致遠要不要一起吃飯。
“彭予楓,這裏這裏。”印致遠沒拒絕,兩人中午沒去附近的餐廳,而是打車去了寶龍。
那家曾經“敬請期待”的粵菜已經開門許久,但生意不算太好,彭予楓和印致遠時隔将近一年,終于還是吃上了最初想要吃的餐廳。
印致遠談戀愛了,是隔壁公司的一個活動策劃,兩人是經常在一起打羽毛球時認識的。
彭予楓說:“那挺好的,離得又近。”
“這邊園區不是經常有活動嗎?你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參加。”印致遠說。
“好的,我會留意的。”彭予楓笑了笑。
他決定還是直截了當一點:“那你和你朋友的那個酒局……還有嗎?”
印致遠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哦,我知道你在說什麽了。”
“嗯。”彭予楓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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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致遠笑道:“當然有,你怎麽……怎麽忽然有興趣了?我以為……”
彭予楓随便說了些借口:“之前那段時間在忙項目,有點忙。現在項目結束了,我覺得認識一下新朋友也挺好的……我很久沒,談戀愛了。”
“好。”印致遠一口答應下來,“我看看他們最近有沒有空,要不要拉你進我們的小群?”
“也可以。”彭予楓想了想回道。
很遺憾,雖然彭予楓進了群,但印致遠的朋友們最近卻沒有空。時不時地有人發現彭予楓,都來加他的好友,想看彭予楓的照片。彭予楓的朋友圈幾乎是一片荒地,于是他發了幾張以前和周韬他們的合照。
有兩個人看起來對彭予楓挺有興趣,彭予楓甚至沒問他們的真名,還用微信名來稱呼他們。一個叫懶懶,一個叫Kris。之後的幾天,彭予楓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們聊着天,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不鹹不淡地聯系着。
彭予楓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搬家。
有次下班後他約了某個連鎖公寓的管家去看房,價格比他想象中要便宜一些,通勤的話需要坐公交車,不過只有四站,車站也就在公寓的門口。
單身公寓是個大開間,打掃得相當幹淨,朝南,雖然不帶陽臺,但窗邊仍然有可以晾衣服的地方。管家介紹說:“我們樓頂公共區域比較方便,也都可以晾衣服的。”
彭予楓覺得,就是這裏了,他還是先搬出隔斷房再說吧,于是便和管家簽了合同,預付了押金和租金。周末在家簡單收拾,彭予楓的随身物品還是很少,他甚至沒有叫搬家公司,只是自己拎了兩趟就結束了。
搬了新家,彭予楓只對周韬和妙妙說了一次,其他在杭州的朋友誰也不知道。
……陳禮延更不知道。
不過,說來也有些奇怪。那次他們六人去爬山,分開後的這陣子陳禮延不知道在忙什麽,很意外地沒有再來和彭予楓說話。
五月底的那次出游,仿佛就是他們之間一個微妙的分水嶺。彭予楓打算默默消失,一無所知的陳禮延也格外地配合起來。
但彭予楓沒有細想,他選擇讓新的社交和搬家來填充自己的生活,畢竟,他決定遠離陳禮延。
已經沒法做朋友了。
他和陳禮延,還是算了吧。
周六,Kris問彭予楓要不要一起出來吃個飯,彭予楓說好。另一個懶懶已經不怎麽和彭予楓說話了,彭予楓覺得這怎麽也算不上“背叛”。
兩人沒有跑遠,約在附近商圈的火鍋店,Kris說他有這邊的五折券。彭予楓說沒聽過有這麽好的優惠券,只知道在大衆點評上可以98代100元。Kris就說,其實是有一次他和朋友來吃火鍋,吃到一半爐子壞了,所以當時的經理特地給他的。
見面之後,彭予楓發現Kris跟他差不多高,五官有些平淡,但衣品還不錯,某些角度可以是氛圍感帥哥。
Kris很平易近人,笑道:“彭予楓,你跟照片上沒什麽差別。”
“有。”彭予楓說,“我比照片上胖了。”
“還好吧。”Kris說,“根本看不出來。”
彭予楓問了他的真名,但似乎還是習慣叫他Kris,這之後也就一直順着喊下來。兩人的五折券果真是神器,結賬的時候便宜一大截,吃到就是賺到。
而後他們去最近的星巴克喝咖啡,二樓還有不少空位,他們就在那一邊喝咖啡一邊聊天。
六月份的天越來越熱,彭予楓悠閑地喝着咖啡,看着玻璃反光中自己模糊的身影,想到去年夏天他剛來這裏,帶着很少的行李,一個人坐火車抵達。
“總有一天,彭予楓會離開這裏。”
那時候有個聲音是這麽說的。
但後來,彭予楓認識了陳禮延,他覺得自己好像漸漸喜歡上了這裏。只是如今,彭予楓很難說清楚,他喜歡這裏的原因,到底和陳禮延有多少聯系。
這天,彭予楓卻還在星巴克裏遇上了另一個沒想到的人——婉瑜。
“彭彭?”婉瑜手裏端着星冰樂走上二樓,彭予楓和她的視線對上,起先雖然愣住,但仍然很快地反應過來。
“婉瑜。”彭予楓對她打了個招呼。
陳禮延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彭予楓一下子握緊手,本能地去找婉瑜身後的人,但那不是陳禮延,而是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姑娘。彭予楓又不明所以地松了口氣。
婉瑜對彭予楓笑了笑,看看他身邊的Kris,說:“哦這是……”
“我朋友。”彭予楓接道。
“上次我們分開後好久沒見到你了。”婉瑜說。
“嗯,之後就忙起來了。”彭予楓說。
“有空一起去莫幹山呀。”婉瑜說。
彭予楓笑着點頭:“好,一定。”
一段小插曲,誰也沒在意。彭予楓和Kris沒待太久,就先離開了星巴克。彭予楓沒擡頭,自然也沒看見坐在二樓的婉瑜眼神暗下來,一直目送他和Kris走遠。
陳禮延什麽也不知道,他陷入了一段非常難以言說的混沌狀态。
不是他沒想過聯系彭予楓,而是他這陣子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
那天彭予楓和阿譚先離開,剩下的四人也去酒吧喝了幾杯酒。婉瑜喝得微微上頭,陳禮延送她回家的時候,兩人站在樓下,婉瑜勾着他的脖子,輕輕地試着吻了陳禮延一次。
陳禮延的身體僵硬,第一個反應竟然不是回吻,而是抓住了婉瑜的胳膊,帶了點抵觸性地把她往後推了推。
“怎麽了?”婉瑜問。
“沒什麽。”陳禮延安靜片刻,忽然在黑暗中笑起來,“你喝醉了,笨蛋,不要在喝醉的時候随便親人。”
婉瑜哦了一聲,沒再說話。陳禮延把她送回家,一個人心神不寧地站在樓下打車。車帶着陳禮延穿過夜晚的杭州,下來後走回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軟綿綿的雲朵上。
陳禮延想,他不開心,他真的不開心。為什麽。為什麽會不開心。彭予楓……彭予楓為什麽走了。他今天總是在走神,總是在想彭予楓,可是彭予楓卻很少跟他說話。下次還是他們兩人出來玩最好,這樣彭予楓就只能和他講話。
可是,為什麽?
陳禮延總是想不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彭予楓有這麽強的占有欲。這種強烈的占有欲好像只有陳禮延小時候存在過,幼兒園的時候有個他最喜歡的小朋友,如果她哪一天不跟自己玩了,那陳禮延的天就會塌下來。
但他現在不是小時候,他已經二十多歲了,怎麽還會這樣。
門鈴聲響,陳禮延神情恹恹地站起來去開門,發現是婉瑜。
“你怎麽來了?”陳禮延趕緊給婉瑜找拖鞋,橘貓聽見聲音,也跳到客廳中間,對着婉瑜喵喵起來。
婉瑜一臉無奈地看着陳禮延,反問陳禮延:“你不記得了?不是約好了嗎?我們約好一起來玩雙人成行。”
“哦。”陳禮延帶着歉意說,“對不起,我忘了,你先進來,想吃點什麽我點外賣。”
婉瑜坐在沙發上,說:“你又生病了嗎?最近怎麽一直待在家裏發黴。”
“沒。”陳禮延打開手機選外賣,“你想吃……”
婉瑜忽然說:“今天我遇見彭彭了。”
陳禮延的笑容僵硬在嘴角,說到一半的話又被突兀地咽了回去,他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餓了麽的藍色界面。
“嗯,在哪兒?”陳禮延別過臉。
婉瑜沉默好久,才意味深長地說:“我覺得彭彭可能是個gay,你覺得……”
咚的一聲。陳禮延不小心沒拿穩手機,讓它砸在了地板上。喵!不遠處正在自娛自樂的羅程秋警惕地回過頭,明顯被這個笨手笨腳的人類吓了一跳。
婉瑜其實沒有百分百确定,但陳禮延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又小聲念叨:“他果然是個同性戀。”
陳禮延把手機撿起來,嘴角的笑容消失,眼神也變得有些冷,他沉聲道:“你聽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