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Abyss
第0016章 Abyss
Abyss,深淵。
這家酒吧的老板以前是陳禮延的高中同學,目前來說幹什麽都賠錢,開酒吧反而是賠的最少的那一個。陳禮延喜歡到他這裏來打發時間,不少調酒師和熟客都認識陳禮延。
“最近在忙什麽呢?陳禮延。”調酒師阿譚今天上班,對坐在吧臺角落裏的陳禮延打了聲招呼。
陳禮延低着頭,在快速地打字,頭也不擡地應道:“又是我的呆瓜租客,把熱水器搞壞了,我在找師傅過去給他看看。”
時間剛到飯點,對于喝酒來說還太早了。Abyss的燈只開了一圈,老板說先省點電。陳禮延染的那頭金發已經洗了好多次,發根也長出新的黑發,現在他每天都看着頭發不順眼,想着再去全染黑。
阿譚勸他:“別染,忍一忍,染的黑色不怎麽自然。”
陳禮延說:“我真的煩,之前挺好看的,現在變醜了。如果不去染,我就找個推子把頭發推了算了。”
阿譚在吧臺後面一邊準備冰塊,一邊笑得快要打鳴。
其實也沒有醜到難以直視的地步。只不過陳禮延對自己要求高,每天都認真地穿衣服,像只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
“歡迎。”門鈴聲響,阿譚習慣性地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有個穿着打扮很時尚的美女露了一張笑臉,往裏面看一眼,問:“是不是還沒開門?”
“還有一會兒。”阿譚說,“可以先來坐。”
陳禮延轉過頭,和那女生對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陳禮延對她燦爛地笑起來。長卷發的女孩坐到陳禮延身後的那個卡座,阿譚過去和她說話,給她介紹這裏的酒單和推薦。
過了一會兒,阿譚回到吧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陳禮延。
陳禮延吃痛,說:“嘶——有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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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譚把一張寫着微信號的便利貼放到他面前,低聲說:“加一加,美女給你的。”
陳禮延揚起眉頭,手指點在便利貼上,沒說話。
阿譚說:“你剛不是對人家笑了嗎?別以為我沒看見,不喜歡這個類型?”
“喜——歡。”陳禮延拖長聲音,把手機殼拆下來,再把便利貼放在裏面,“不過今天就算了,今天我要和我朋友喝酒。哎,阿譚,給我找個大一點的玻璃杯出來。”
“幹什麽?”阿譚一頭霧水。
“我去買杯奶茶。”陳禮延笑了笑,“我朋友想喝奶茶,什麽秋天裏的第一杯,也不知道他怎麽會想到這個。”
“哪個朋友——”阿譚在後面喊,“哪個朋友要來Abyss喝奶茶?”
彭予楓在外面吃了點快餐,從寶石山下來後天黑得快。已經不是夏天了,沒有那些漫長的白晝留給他在原地徘徊。他還是從北山街走,打算坐地鐵去陳禮延說的Abyss。
鳳起路,龍翔橋,定安路……中河北路、武林廣場、建國北路。再次走進地鐵,彭予楓從一片全然的陌生中逐漸熟悉。就像那個他待了四年的北方城市一樣,他會很快地認識這裏。
走路的時候,彭予楓也在和陳禮延說話。等到走出地鐵站,彭予楓擡起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兒抽煙。陳禮延的頭發長了,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個黑色的發箍戴着,有一瞬間,彭予楓誤以為陳禮延是一個五官英氣的女孩。
“彭彭!”陳禮延一眼就看見彭予楓,立刻吼了一嗓子。
好吧。彭予楓想。收回剛剛的想法,誰家的女孩有這麽粗的煙嗓。
彭予楓朝陳禮延走過去,陳禮延把煙抽完,從口袋裏掏出他經常買的薄荷糖吃,看着彭予楓含糊地問:“你怎麽好好地戴個帽子?”
彭予楓在他面前站定,把帽子摘掉,前面的頭發也垂下來,笑着對他說:“因為我不想戴你頭上的那玩意兒。”
“哦。”陳禮延愣了愣,開心地笑起來,“你頭發也這麽長了啊。”
“嗯。”彭予楓低頭,繼續把頭發塞進帽子,“我還沒找着機會去剪,等明天再去好了。”
陳禮延跟他走在一起,冷不丁地擡手把彭予楓的帽子摘掉,然後戴到自己的頭上。
彭予楓威脅道:“喂!”
“借我戴會兒。”陳禮延還在笑。
華燈初上,秋日之夜十分舒适。彭予楓和陳禮延走過路邊鱗次栉比的各式小店,在售賣龍井、絲綢和各種本地特産的店門前路過,穿兩條小巷,經過一只窩在牆頭休息的白貓,然後找到Abyss。
“Abyss……”彭予楓說,“為什麽叫這個?”
“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陳禮延主動伸手替他推門,“我猜是這個。不過也有可能是老板頭腦空空,只是覺得這個英文單詞有點酷。”
再次回到酒吧,已經和陳禮延離開時有了很大不同。客人們都來了,阿譚正在辛勤地幹活。彭予楓和陳禮延坐到吧臺的角落,阿譚走過來,笑着和他們打招呼:“哈喽。”
陳禮延說:“特調兩杯。”
“行。”阿譚說。
彭予楓還在看酒單,陳禮延問:“寶石山好玩嗎?”
“還行。”彭予楓回憶道,“人不算很多,沒有爬到頂的時候就能看見……西湖。很漂亮。”
“有照片嗎?”陳禮延說。
彭予楓點點頭,把手機放在兩人中間,讓陳禮延看他拍下的西湖。陳禮延一年四季都要去西湖,可就算他去過千萬次,每次都還是會停下來看別人拍的照片。
“有一句話叫做……”陳禮延說,“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不如雪西湖。”
“你都看過嗎?”彭予楓問。
陳禮延想了想,遺憾地說:“雪西湖見的少。”
彭予楓把手機收回來,說:“那以後多見見,會有機會的。”
阿譚給兩人小小地插了個隊,端着兩杯深紅色的特調來他們面前,說:“慢用。”
“謝謝。”彭予楓說。
酒吧的頂光燈打下來,阿譚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打量了幾眼彭予楓,看向陳禮延說:“陳禮延,你這個帥哥朋友我還是第一次見,那杯奶茶是現在上嗎?”
“哦,對了,看我這記性。”陳禮延拍了拍自己的頭,“上上上,加點冰塊。”
“什麽奶茶?”彭予楓迷茫地問。
陳禮延說:“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彭予楓猛地想起來,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陳禮延,低聲說:“我随便說的。”
“嗯,我随便買的。”陳禮延笑着看他。
阿譚得了指示,另外拿出一個大杯,悄悄地把外面買的霸王茶姬倒進去,笑着推到彭予楓的面前。彭予楓也只能無奈地笑了笑,說:“謝謝。”
“叫伯牙絕弦。”陳禮延說,“我讓店員給我推薦的。”
彭予楓還是第一次坐酒吧裏喝奶茶,阿譚又給他們上了點心和雞翅。陳禮延在一邊對彭予楓抱怨今天租客弄壞了什麽東西,彭予楓喝一口奶茶又喝一口酒,還算認真地聽陳禮延講話。不時地有人進來,不少人在聊天,Abyss的氛圍随着夜色變得漸入佳境。
酒的度數稍微有點高,彭予楓喝了一會兒,問阿譚:“這個有多少度?”
“二十幾。”阿譚忙裏偷閑地說,“還可以吧?”
“還行。”彭予楓對他笑笑。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個長卷發的漂亮女孩走到彭予楓和陳禮延的中間——她面向的是陳禮延,只留給彭予楓一個背影。彭予楓把臉轉到另一邊去,然後拿出手機,條件反射性地打開微信,但其實也并沒有人找他。
陳禮延看起來有些吃驚,但很快和這姑娘快樂地聊了幾句,推辭道:“……今天真不行,下次。”
“真的?”姑娘講話聲音脆生生的。
“真的真的。”陳禮延開朗地說,“阿譚——”
“哎。”阿譚從彭予楓的面前走過去,“要什麽?”
陳禮延請了那女孩一杯酒,阿譚說沒問題。過一會兒陳禮延回頭,看到她們那一桌,數了數人頭,又叫來阿譚:“再來幾杯,給她們每人一杯。”
“好。”阿譚又去幹活,“那就從你卡裏餘額扣了哦。”
“行。”陳禮延不在意地點頭,轉頭看向彭予楓,“剛才說到哪了,彭彭……靠,你都喝光啦。”
彭予楓已經在他們聊天的中途把酒喝完了,他面前的酒杯空空如也,也側過頭看陳禮延,想了想說:“說……你的租客弄壞了熱水器。”
“對。”陳禮延的眼睛盯着彭予楓,“你喝醉了嗎?”
彭予楓搖搖頭,笑起來:“沒有,怎麽可能。”
沒有醉。彭予楓想。他喝的不算很多,只是喝得有些急。剛才陳禮延和那女孩說話的時候,彭予楓被晾在一邊,那是他喝的最急的時刻,仿佛有一瞬間非常地口渴。此刻,進入他身體的酒精正在快速發生作用,他感到一陣很舒适的放松。
彭予楓說:“抱歉,我去下洗手間。”
他走進去用冷水洗了把臉,出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人指着他剩下一半的奶茶,想問阿譚這是什麽酒。阿譚哈哈大笑,說:“這是新品,還沒完成呢。”
彭予楓走到陳禮延的身邊坐下,陳禮延也喝完了他的那杯,忽然轉過臉來對彭予楓認真地說:“彭予楓,現在陪我去做一件事吧。”
彭予楓暈頭轉向,被陳禮延拉住身上背包的帶子,跟着他又走出Abyss。他回頭看了一眼,小巷中的“深淵”亮着迷離又閃爍的燈。彭予楓想,陳禮延做事情總是這樣先斬後奏嗎?可是他好像也不讨厭,還老是喜歡和他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