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碎發掉落進衣領
第0017章 碎發掉落進衣領
等待彭予楓的是——曾經在陳禮延朋友圈,點贊打九五折的tony老師。
“陪你做的事情是剪頭發嗎?”彭予楓恍然大悟。
“嗯。”陳禮延得意地晃晃腦袋,“你不是說一直沒找到時間剪嗎?正好我可以和你一起。”
陳禮延伸手把那黑色的發箍拿掉,微長的頭發一下子從額前墜落下來,他的眼睛被遮住,但看向彭予楓的時候卻還是如此明亮。彭予楓沒有拒絕,是該做這件事,明天或者後天都可以,但陳禮延說“現在”,彭予楓覺得也沒問題。
他們并排坐在一塊兒,陳禮延開玩笑地說要把頭發全部推掉,和他相熟的tony正在嚼口香糖,驚到差點把口香糖吞掉,說:“你不是認真的吧?”
陳禮延在鏡子裏仔細看自己,深沉地說:“我應該是個圓頭。”
“這不是圓頭不圓頭的事。”
“我應該能撐得住吧?”
“你這樣我不給你剪了,拜拜。”
“哎——”陳禮延拉住對方,“不推了。”
彭予楓好笑地聽了半天——給他剪頭發的是個年輕女孩,兩人只說了幾句便達成一致,陳禮延那邊還沒開始,彭予楓都快要剪好了。
“我給你修修,讓你的尴尬期不要太難熬。”陳禮延的tony拉過椅子,在他身邊坐下,嘆了口氣。
彭予楓結束得早,女孩給他仔細撣掉脖子和衣服上殘留的碎發,又拿發膠幫他簡單弄了個造型。
“謝謝。”彭予楓說。
“其實我感覺,你留長也挺好看的。”女孩細聲細語,用手在彭予楓臉頰兩側比劃一下,在鏡子裏對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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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予楓也笑了笑,說:“太麻煩了,平時我連發膠都不用……早上起來洗完臉就直接去公司。”
“是嗎?你是程序員嗎?”女孩又問。
彭予楓說:“不是,但也在科技公司搬磚。”
他多和這姑娘說了兩句話,還坐在椅子上沒起身,卻感到此時鏡子中另有一道視線對他望過來。
這家理發店在晚上依然生意很好,彭予楓聽見室內音響沒有在播那些燥熱的抖音神曲,而是一首Damien Rice的Delicate。
光線整個朝他們照過來,把室內照得纖毫畢現,也把鏡中陳禮延的眼睛再次照亮。
彭予楓收回視線,幹脆站起身,站到陳禮延的後邊,看tony靈活的雙手擺弄他的頭發。
陳禮延難以置信地說:“你又好啦?彭彭。你怎麽每次都這麽快。喝酒那麽快,剪頭發也那麽快。”
一聽到這個,那tony冷笑一聲,忍不住說:“你剛不跟我廢話這麽多,你也早就好了。”
“我廢話多嗎?”陳禮延更加難以置信。
彭予楓笑了一下,去到休息區的沙發,對陳禮延說:“我等你,我去那邊看會兒雜志。”
他沒有等陳禮延回答,便徑直地朝沙發走去。手邊的雜志都是時尚雜志居多,也不是最新的。彭予楓坐下來,後頸處仍然時不時地發癢,他知道碎發不可能真的被掃幹淨。
癢。彭予楓打開雜志的第一頁。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神卻又望向陳禮延的方向。陳禮延在鏡子的另一面,彭予楓看不見他了,但他還能看見陳禮延的雙腿,以及那時不時掉落在地上的金發。
有人走到他面前,還是給他剪頭發的那個女孩,遞一杯茶水過來,彭予楓又說謝謝。
等到陳禮延的頭發剪好,兩人終于不再是一個需要帽子,一個需要發箍的野人。彭予楓提前付了錢,陳禮延發現後回過頭看他,認真地說:“你怎麽這樣。”
彭予楓無奈地笑道:“不是,這裏好像也沒有貴到離譜。我來付吧,之前好多都是你付的錢。”
“反正你不能偷偷付錢。”陳禮延說,“你這樣我的積分卡沒積上。”
哦。原來是這個。彭予楓一下子被逗笑起來,心想這才是陳禮延。
陳禮延果真又走過去,和人讨價還價半天,終于把那一星半點的積分重新積到他的卡上。陳禮延滿足了,春風得意地拉着陳禮延走出去,面無表情的tony老師又在後面喊:“陳禮延!你之前頭上戴的那玩意兒不要了嗎?”
“不要了!”陳禮延回頭笑道,“你留着吧!”
“誰要你這破爛!”tony老師又喊。
彭予楓跟着陳禮延走出去,夜變得更深,快要将近十一點,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漸漸變少。彭予楓忽然意識到,他其實很少有這麽晚還在街上亂逛的時刻。從前學校有熄燈時間,他只會從圖書館回宿舍,後來上班了,也只是從公司走路回家。
彭予楓做事情需要一點安排與計劃,比如他決定今天洗衣服,明天去理發店。但陳禮延則是跟他完全相反,沖動購物和心血來潮占據他大部分的行動指南。
所以這樣才會有新鮮感嗎?彭予楓暗自分析。所以這樣和他在一起玩的時候才會感覺很開心?
彭予楓走着走着,對陳禮延說:“我要回家了,再見。”
“這麽早?這麽快?”陳禮延不太能理解。
彭予楓擡手指了指前面,說:“我坐地鐵回家。”
“那我去找車,順便喊個代駕。”陳禮延猶豫地看着他,“你不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了。”彭予楓找新的理由,“我還……有點事情要做,就不和你一路了。”
“好吧。”恢複清爽發型的陳禮延陪着彭予楓走到地鐵口,彭予楓一腳踏上下行的電梯,緩慢地下降,他回過頭看陳禮延,看見陳禮延站在夜色下對他揮揮手,彭予楓也朝他揮揮手,然後轉過頭。
可是沒過幾秒鐘,陳禮延的聲音又從他背後傳來,說:“彭彭,忘記跟你說一件事!等下你看微信!”
“什麽——”彭予楓已經看不見陳禮延了。
只能先往地鐵裏面走,彭予楓拿出手機,陳禮延給他發來消息:[想問問你最近是不是還失眠?]
陳:[完了,好像不應該喝奶茶。]
失眠。的确。彭予楓這陣子和陳禮延閑聊的時候無意中提過一句,但和奶茶也沒什麽關系。
這只是夏天過去,天冷下來之後,突然找到彭予楓的一個壞毛病。他有問過周韬和妙妙,這兩人說天冷下來之後反而睡得更多了,經常有要冬眠的跡象。
“你是不是坐辦公室坐久了,試試運動?”妙妙給彭予楓出主意。
彭予楓試過跑步,但晚上還是睡不着。前幾天他去問同事,同事讓彭予楓吃點褪黑素。
“不過也不能老吃。”同事叮囑,“可以先試試看。”
褪黑素有效果,不過吃完之後睡醒人會變得很難受。彭予楓試過幾次,沒有再嘗試。
他過安檢,進站,坐上開往家的那趟車,剛剛好是末班車,車廂內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彭予楓低頭給陳禮延回:[嗯,還有點。]
陳:[別吃褪黑素了,下周你有空嗎?我帶你去試試另外的方法。]
彭予楓:[什麽方法?]
陳:[現在先保密。]
彭予楓:[要帶我去看醫生嗎?]
陳:[那不是,反正很無痛。你把時間空出來吧?]
彭予楓慢慢地打字,先打“到底是什麽”,覺得語氣太僵硬,删掉。再打“周六還是周日”,看了半天,還是沒有發。最後糾結很久,彭予楓只是說:[應該有空吧。]
陳禮延又給他回了一個胖橘的貓貓頭表情。
無人的地鐵。
彭予楓收起手機,他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可以看見對面模糊又漆黑的反光中,他的人影有點頹喪地坐着。癢。彭予楓又想。好像有根碎頭發掉落在他的衣服裏。
陳禮延成為彭予楓在杭州的第一個朋友,這之後的很長時間,陳禮延會變成彭予楓很重要的一個朋友。
彭予楓有時候會想這樣對不對,但每次他還沒來得及真的去思考和猶豫,陳禮延總會笑着喊他一起去幹這幹那。
于是,彭予楓有段時間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節奏。畢竟,和陳禮延做朋友,是一件真的蠻開心的事情。他又開朗又大方,性格很好懂得又多,跟他在一起玩似乎永遠不會感到膩味。
下周轉眼就到。
彭予楓這回沒有洗衣服,打着哈欠起床的他,忽然也期待着陳禮延要怎麽“治療”他的失眠。
吃完午飯彭予楓休息一會兒,有人在敲門。周六,住在這間屋子裏的上班族都會習慣性地補覺,彭予楓猜測是陳禮延,跑去開門果真是他。
“走嗎?”陳禮延好奇地往裏面看了一眼,但是卻沒進來,“今天和你一起坐地鐵。”
彭予楓有點吃驚,卻也沒多問為什麽。他回房間裏拿上自己的包——他也買了個運動斜挎包,出門裝點零碎的東西,比雙肩包方便許多。
陳禮延站在門口等他,今天他穿了一件藏藍色的寬松衛衣,運動褲和球鞋也搭配得恰到好處,耳朵、脖子上戴着不少亮閃閃的飾品,像是可以直接去拍男生穿搭雜志。
“怎麽忽然不開車了?”彭予楓問。
“停車煩。”陳禮延說。
“到底去哪兒?”彭予楓又問。
陳禮延的語氣聽起來有點複雜,緩緩地說出三個字:“龍翔橋。”
“呃……宇宙中心嗎?”彭予楓脫口而出。
“是的。”陳禮延看着彭予楓笑起來,像是找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共鳴,“說起來無論我什麽時候去龍翔橋,那地方的人流量都讓我有點吃不消。彭彭,你知道嗎?有一年我和朋友在龍翔橋,我們說,這裏的人集結一下,可以直接把江對面給攻打下來。”
彭予楓和陳禮延走出樓道,腦中真的可以想象到那種“人人人人人人”的絕望感,彭予楓深有同感地笑道:“讓他們直接打過來吧,最好能把我公司炸了。”
陳禮延笑得肩膀顫抖起來。
彭予楓無意中說:“但是你最近怎麽不約其他人一起玩了。”
陳禮延笑了半天,什麽都沒意識到:“什麽?哦……沒什麽,就約你玩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