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驚醒
第63章 驚醒
薄青辭的回答, 每一個字,都沉沉落在闵奚的心上。
她忽然釋懷。
塵埃落定,似乎是預料中的答案。
其實想想也是, 在不明真相的旁觀者眼裏,兩個人一起犯錯,那麽外界指責的聲音必然會更趨向年長的那一個, 這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
內心裏某處在悄然崩塌, 含沙射影, 雖本質不同,闵奚沒能逃脫這漩渦泥潭。她深吸一口氣, 松開握緊的手, 轉身往外走,将一切都撇在了身後。
派出所大廳太亂、太吵, 她待在裏頭憋悶得慌, 只覺得喘氣都有些困難。
外頭雖冷, 卻清靜。
她想一個人待會兒。
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擡頭就是寂暗的天,一眼望不到頭。榆林不比嘉水, 這條街道距離主城區稍遠,冬夜裏來往的行人不多,冷白的街燈下三兩路人, 行色匆匆。
闵奚想了會兒, 擡腳往停車的路邊走。
她人不見了,薄青辭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件事情。
彼時民警同志已經出手調解, 将雙方的情緒都控制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範圍內,準備将人帶進調解室。薄青辭身為中間人, 自然也要一起過去的。
只是她有些擔心闵奚。
人一聲不吭就走了,也沒打個招呼。
正準備摸出手機給人打個電話,就看見了微信上,對方提前發來的消息:
-闵奚:裏面太吵了,我去車裏睡會兒,你們弄完了來找我。
*
半夜行車不安全,九點的時候闵奚打開手機看了眼自己的微信,安安靜靜,沒有新消息進來,大致就猜到今晚得留在榆林過夜。
果然,半小時的後,車窗被人敲響。
搖下車窗,露出薄青辭那張布滿疲憊的臉:“姐姐,時間太晚,姨媽在附近的酒店開了房間,我接你過去。”
闵奚凝望着她,默默不語。
靜谧的街道兩旁,行道樹鋪落的樹影被風吹得搖曳,像從幽暗角落裏跑出來的怪物。
闵奚發現,自己似乎又走進死胡同裏,在鑽牛角尖了。
“姐姐?”見人沒反應,薄青辭又喚一聲。
是太累了,沒聽見嗎?
自從姨媽一家搬到嘉水來以後,接二連三的出事,幾乎次次都麻煩到了對方。
薄青辭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卻又不知道道說什麽好。
總不能說,別管了。
這時,車子裏的人終于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低聲答應:“嗯,走吧。”她拉開了車門。
是很常見的經濟連鎖酒店,距離派出所就三百米的距離。杜曉莉開了兩個标間,薄青辭和闵奚住一間,她和唐一諾住一間。
在前臺登記好身份信息,拿上房卡,薄青辭和闵奚一起上樓。沖個澡的功夫出來,杜曉莉正坐在房間裏的椅子上等她:“小辭,姨媽想,今晚還是你陪着諾諾行嗎?你們姐妹一起興許還能說說話。”
原來,母女兩的氣氛仍舊僵着。
所謂的和解,不過是表面上偃旗息鼓,實際真正的心結并未解開。唐一諾也并不想和杜曉莉待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說不上兩句就要吵。
薄青辭沒法不答應:“當然可以。”她悄然朝闵奚看了一眼,對方并未看她。
今晚的姐姐,感覺很奇怪。
薄青辭将想法藏進心裏,轉頭繼續回答姨媽的話:“那你等我會兒,姨媽,我拿上東西就過去。”
她離開後沒多久,杜曉莉和闵奚搭上了話:“闵小姐,今天又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這個“又”字說出口,是真真切切的難堪。
杜曉莉不是個厚臉皮的婦人,說這話,也是真心覺得不好意思。
真是這一連串的事情,她沒法。
闵奚微微一笑:“沒關系,能幫就幫。對了,諾諾的事情解決好了嗎?”
“說不聽,到現在了還在跟我撒謊,拼命為別人說話。”說起女兒,杜曉莉嘆口氣,滿面愁容,“她還太小了,哪裏知道社會上的險惡,随便一個人對她好她就信。說到底,還是以前家裏給的關愛太少……”
“要是她能有小辭十分之一懂事,我也就不用這麽愁了。”
有人問,就像是蓄滿的水池被打開一個小缺口,誰開始不斷往外流。
這邊的池子空了,那邊的池子越蓄越滿。
滿肚子的話有人願意聽,杜曉莉自然是言無不盡,闵奚問什麽她都毫無保留地答,盡管很多時候說出口的話帶有很強的主觀意識。
但闵奚将這些話語在腦中過濾一遍,得到有些效信息。
不多時,她就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沒錯。
這對母女之間的關系能鬧成今天這樣,杜曉莉的自我和獨斷占了很大原因。
她還試圖勸勸:“阿姨,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諾諾說的是真的呢。那個叫‘漠姐’的網友,确實沒有帶她去做不好的事情,只是陪着她纾解心情。”
“闵小姐,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杜曉莉覺得不可思議,怎麽大城市裏受過教育的文化人也會說這種話?
問句一出,闵奚便知道多說無用了。
她笑笑,識趣不再接話。
正如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看自己願意看到的事情,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牛角尖。
夜半,闵奚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她翻身的動靜很輕,而同個房間裏幾米外的另張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杜曉莉早就睡下,闵奚十分羨慕她的睡眠狀态。
黑寂的夜裏,時間流逝總格外的緩慢。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闵奚仍舊毫無半分困意,心中煩意更甚,她将手伸到枕頭底下摸到手機,解除了免打擾模式。
一條微信消息恰好在此刻彈出來,熟悉的卡通頭像。
消息的發送時間,是五分鐘以前。
-薄青辭:姐姐,你睡了嗎?
後面還跟着個可愛的貓貓探頭表情包。
盯着對話框裏這個圓頭圓腦的貓咪,闵奚腦海中浮現的是薄青辭那雙清澈的笑眼,心髒忽然痙攣,像被人拿起根針深深刺了一下。
她的情緒變化,薄青辭總是能在第一時間感知。
毫無疑問,薄青辭很喜歡自己。
不止是喜歡,還有依賴。
她說的話,薄青辭會聽,她不喜歡的事情,薄青辭從來不做,幾乎可以說是無有不依。
兩人同吃同住,幾年下來,不僅生活習慣,就連吃東西的口味、穿衣喜好、甚至薄青辭如今設計的風格裏,都隐隐約約能夠看見她的影子。
她存在,對于女孩來說類似某種标志物。
闵奚越想,心情越亂。
既然這些都能被影響到,那麽,性取向呢?
可以确定的是,薄青辭在來到她身邊之前是一張無暇的白紙,完全沒有任何感情方面的經歷,更遑論知曉什麽是喜歡。
房間空調溫度設定的是二十九,可此刻闵奚卻感覺有股寒意沿着四肢,一點點散遍全身。
宛若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徹骨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