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想起
第52章 想起
窗簾拉開, 一片澄藍的天。
突來的亮光些許刺目,薄青辭眼眸半眯斜側着臉,目光垂落的瞬間, 也發現了沒關緊的窗戶。
大約三指寬的縫隙,有風徐徐經過。
薄青辭的關窗習慣固定,要麽大開, 要麽緊閉。
所以, 昨晚是姐姐進來過嗎?
不經意的念頭一閃而過, 她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伸手将窗戶又再開到合适的位置, 長長伸了個懶腰。
等身上筋骨舒展得差不多, 薄青辭趿着拖鞋擰開卧室房門,走出去。
房子很安靜, 廚房窗外傳來清脆的鳥啼。
薄青辭張望了一會兒, 沒發現闵奚的人影。
還以為對方是出門了, 她端起空水杯往客廳去,拖鞋踩在陳舊的木地板上“噠, 噠”地響,猝不及防, 一道清柔的嗓音從陽臺上飄來:“醒了?”
萬向輪摩擦地板的動靜,闵奚從陽臺隔斷後方走了出來。
封閉式的陽臺,從前被用來堆放放雜物的地方, 後來被闵奚改造一番, 弄了張小書桌放在這,偶爾陽光好的時候, 她喜歡坐在這曬太陽看書。
在家的嗎?未免太安靜了些。
薄青辭腦子裏那根松弛的神經瞬間繃緊,腳步定在了原地, 她幹巴巴地應聲:“啊,嗯。”
闵奚朝她走來:“頭還暈嗎?”
薄青辭輕輕搖頭。
她看着對方從陽臺走到自己身前,身上仿佛還沾染着陽光的氣息,幹燥,溫暖,是一種很舒服的味道。
闵奚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眼波閃了閃,神情微妙。
薄青辭捏緊手裏的玻璃杯,指節發僵,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開始莫名緊張。
好在,片刻後,闵奚收回了視線:“那你坐一會兒就去洗漱吧,我熱熱飯菜,吃飯。”
“還有,多喝點水。”
她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多喝水?
薄青辭愣在原地,等人走遠後也沒想明白對方這句話的意思。
飲水機“咕咚咕咚”地響,水杯很快灌滿,嘴唇碰到杯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唇幹得過分,有些起皮,想是昨晚酒喝太多了。
薄青辭恍然,難怪姐姐提醒自己要多喝水呢。
不知不覺一杯清水見底,渴意不減,她又接了一杯。
廚房裏,闵奚将外賣包裝盒打開挨個送進微波爐,簡單加熱,有些心不在焉。
餐廳送過來的餐到了有一會兒了,她掐着表點的,估計卧室裏的人差不多這個時候醒來。眼下不過十一點剛過,吃午飯還太早,但薄青辭從昨晚到現在十幾個小時滴米未進,倒沒必要去計較這些細節。
闵奚在意的不是這些。
她在回憶方才女孩看見自己時候的反應。
緊張和局促做不了假,只是這樣的表現倒不像因為昨晚那個失控的吻,反而更像做錯事情後在心虛。
所以,是不記得了嗎?
昨夜醉成那樣,不記得也不是沒可能。
闵奚咬住下唇,齒尖輕輕磨過傷口,一陣細微的刺痛感,舌尖仿佛還殘留極淡的甜腥味。
她一會兒有些悵然,一會兒又有些慶幸。
神情淡淡的,心情矛盾。
說不清楚自己此刻是種怎樣的想法,是希望對方記得,還是不記得。白皙的纖手搭在臺面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目光空散,落在某一處角落,沒有聚焦,等到微波爐“叮”一聲以後都未曾回過神。
這時,門口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探進來:“姐姐,菜熱好了。”
闵奚醒過神來,轉頭。
門口的人沖她揚起張笑臉,主動走進來:“我洗漱好了,我幫你。”
三菜一湯,薄青辭手腳利索。
空了許久的胃被濃郁的香氣勾起饑餓感,迫不及待地将菜送上餐桌,同時,也沒忘記主動交代昨晚的事情:“昨天周宋生日叫我出去玩,我不知道去的是拉吧。”
含了一口軟糯的白米飯在嘴裏,薄青辭邊說,邊觀察闵奚的神情,握緊手裏筷子。
她有些別扭,以為至少會被對方好好說上一頓,不想闵奚反應淡淡,還順手給她盛了碗湯,晾在一旁:“嗯,下次去這種地方玩不要喝那麽多酒,不安全。”
話音落地,闵奚又開始說一些其他的事情,有意揭過。
女孩未曾發覺。
只不過閑聊間多次擡眸,不免注意到闵奚下唇那處明顯的傷口,紅紅的,芝麻大小,破了皮,突兀又顯眼。她不記得姐姐嘴唇上什麽時候多了這樣一個傷口了。
至少昨天以前,是沒有的。
薄青辭沒往深處想。
闵奚卻注意到她的眼神,呼吸一沉,睫羽輕顫,手中舀湯的動作頓住,朝人看去:“怎麽了?”
三個字,又緩又慢,就連呼吸也不自覺跟着放輕。
薄青辭擡手示意,大大方方,歪頭笑:“姐姐,你的嘴怎麽受傷了?”她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清澈幹淨,無法藏納半點污垢。
靜默片刻,闵奚忽而彎起唇角,眼睫低了下去,随口道:“吃東西不小心磕到的,快吃飯。”
*
今年國慶調休從三十號放到六號,七號正式開工。
企業如此,各大高校也是如此。
假期最後兩天,闵奚一反常态,詢問薄青辭想不想出門游玩。
嘉水市挺大,兩年多前女孩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被領着去了幾個标志性的景點打卡游玩,但也只是走馬觀花。如今幾年過去,闵奚倒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應承過的事情了。
她曾經說過,有機會要帶薄青辭在嘉水好好玩。
這句話說出口後就被遺忘塵封,眼下忽然翻出來,薄青辭自然沒什麽意見。
能和闵奚待在一處,她就開心。
只是臨時的出行決定算不上明智,和國慶大部隊撞在一起,人如潮湧。
景點裏,闵奚伸手向後越過人潮,緊緊牽住她的手。
說了些什麽薄青辭沒聽清,但有那麽一瞬間,她恍惚覺得自己的喜歡得到了回應,盡管她知道,這樣的可能微乎其微。
心動便是如此,細枝末節,深夜獨自的狂歡,見不得人的秘密。
闵奚嘴唇上的小傷口敷了藥,沒兩天就好幹淨,七號上班的時候塗口紅也不大看得出來痕跡。
薄青辭也回學校。
幾天假期下來和闵奚的高強度相處,除了睡覺,兩人幾乎時時刻刻都在一起,乍一下分開,她有些适應不過來,回到寝室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唐夢姿調侃她是不是晚上在夢裏被男妖精吸走了陽氣。
薄青辭很想說是。
不過不是男妖精,是女妖精,還是一個自己朝思暮想,觊觎已久的女妖精。
何止是陽氣被吸走,魂都早被勾走了。
老話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連着幾天,她睡前失眠,總是會想到那天晚上的那個夢,只要一想到,就會覺得口幹舌燥,身上仿佛被火燎過一般,燥熱難耐。
不怪她,夢境太真實了,夢裏舌關被入侵的感覺讓她印象深刻,時常恍惚。
薄青辭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事情。
只是越回憶,那晚的記憶就越模糊,像蒙了層厚厚的大霧,揭不開神秘面紗。
不是沒有懷疑過那天晚上後來發生的事情,只是有些猜測未免過于大膽,薄青辭不敢想,也不敢問。
一周時間過去,迎來期中課程設計。
兩周時間,分組進行,成果答辯。
考驗學生功底的時候到了,模拟設計,不再是紙上談兵。
闵奚也恰巧在這周出差,她需要跟随領導飛往南邊的總公司去開會。
走的那天是個周日,陰雨天,臨出門前還特意叮囑了薄青辭,晚上記得要關好門窗,免得雨大了飄進來泡壞地板,順便告知對方自己的歸期。
人一走,薄青辭就收拾東西準備提前回學校。
課程設計很忙,争分奪秒。
且闵奚一走,整個家就變得空蕩蕩,不管做什麽都覺得安靜得過分,她還是回寝室和室友們待在一起。
最近幾天降溫厲害,将電腦書籍收拾完畢,薄青辭又去翻找厚一點的衣服準備帶走。
來往倉促間,不小心挂掉書桌上的夜燈,掉落在地,發出暖黃色的光。
是個軟趴趴的大白鵝,拍拍夜燈,去年生日的時候莊菲送的,很方便,充滿電放在床頭,晚上夜起伸手一拍就會亮,就像此時。
薄青辭彎腰,伸手去撿。
只是不知為何,燈被放在了書桌上,自己的拍拍夜燈向來是放在床頭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電光火石間,某些畫面在腦海中閃過,她想起一些事情。
薄青辭伸出去的手僵半空,呼吸也跟着亂了——不止是夜燈,她回憶起那天清晨醒來,自己房間裏同樣被關得只剩點點縫隙的窗戶。
宛若拾起一把潘多拉魔盒的鑰匙,那些被大霧封存的記憶,齊刷刷地湧來。
姐姐低聲痛呼的動靜,紅唇溫熱,舌尖滾燙,以及在唇腔內漫開的血氣。
這些,都不是夢。
那天晚上,她們親了很久。
不止是自己在主動。
胸膛起起伏伏,薄青辭大腦空白一瞬。來不及思考太多,她拿起手機就往外跑,甚至來不及換鞋。
電梯上上下下,她着急地按着按鈕,手裏電話撥出去是無人接聽。
好不容易下到一樓大廳,天像漏了個洞,外頭暴雨如注,頭頂是沉沉烏雲往下壓,攔住薄青辭的去路。
久久不通電話也在這時被人接聽。
女孩匆忙接起:“姐姐,你上飛機了嗎?”不太均勻的氣息起起伏伏,落在那進那頭,闵奚耳朵裏。
心裏也不知道自己這番莫名的舉動是為了什麽,只是迫切地想要聽見姐姐的聲音,想要見到對方。
“剛過安檢,怎麽了?”闵奚聽出她聲音裏的不對,溫聲問詢,“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女人的聲音如同一針鎮定劑,注入她的血液。
薄青辭浮躁的心情頃刻變得平靜,像一雙手溫柔撫平褶皺,她聲音忽然變輕:“……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有話,想要當面問你。”
電話那頭,陡然變得安靜,背景音是來來回回報不停播放的起飛廣播。
屋檐外,雨水滴滴答答砸落地面,薄青辭聽見自己逐漸變沉的呼吸聲。
她耐心地等。
倏爾,闵奚接上她的話,嗓音含笑:“不是說過了嗎,要去四天。”她沒有問薄青辭是要問自己什麽話,也沒說讓人在電話裏問,只是給出回答。
興許是猜到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薄青辭在心裏默默計算。
四天,四天後是十八號,周四,當天的課表應該是滿課。
不過沒關系。
心裏有了決斷,從這一刻開始倒計時。她抿緊唇瓣,絲毫沒發覺自己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染上些許顫音:“好,那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