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嫉妒
第24章 嫉妒
一頓午飯吃得味同嚼蠟, 薄青瓷低着頭幹巴巴去扒碗裏的飯,也不怎麽夾菜,這幅異常的樣子活像是鬼上身, 又像被抽走了魂。
倒不是食堂師傅手藝不好,她門清,是自己心裏出了問題。
邵清薇幾個有點擔憂她這個狀态會影響下午的考試, 又覺得是不是冷風吹多了, 感冒生病, 回寝室後立馬翻出支電子溫度計怼着她額頭滴了一下,強行量體溫。
結果就是特別健康。
“三十六度七, 還沒我的體溫高呢。”唐夢姿接過邵清薇手裏的溫度計, 往自己腦門上也滴了一下,三十七度。
薄青瓷哭笑不得:“都說了我沒事, 大概是昨天睡太晚精神不好吧, 一會兒我上床補個覺總行了?”為了安室友們的心, 她只好胡亂編出個理由來。
總不能說是因為闵奚。
莊菲咂咂嘴:“也行,反正下午考的那門你沒壓力。”
要說寝室裏四姐妹誰學習最好, 薄青瓷當之無愧。
從山溝溝裏考出來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除了學習, 沒有第二條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道路。
薄青瓷沒有臨時抱佛腳的習慣,也不需要。
趁着其它三個人都鉚足了勁抱着書本複習,她漫無目的, 像個游魂地在寝室裏游蕩。
先是去了趟公共陽臺, 把自己這幾天攢的髒衣服扔裏面洗,回來又把廁所和公共區域的垃圾袋綁好, 拎上,下樓丢垃圾, 盡量讓自己不閑着,這樣就沒功夫瞎想。
結果沒想到扔個垃圾,轉身回頭又遇上了中午那一對。
美術學院的學生也住這兩棟,兩個學院的人上下樓出門經常能夠碰見,這也是邵清薇為什麽中午在食堂門口能夠一眼将人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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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期初到現在,早都見過八百回了。
這回正面撞上,薄青瓷看得清清楚楚。
短頭發那個,确實是女孩子。
兩人親昵說笑,手牽着手,從宿舍樓的大門出來,其中那個短發女生注意到薄青瓷注視的眼神,特別奇怪地朝這邊看了兩眼。
就是這兩眼,讓薄青瓷回過神,腳步匆匆,轉身往樓裏走。
人到已經進電梯了,她才回想自己剛剛的行為。
太沒禮貌了,怎麽能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薄青瓷一面懊惱,又很好奇,其中還隐約摻雜點連自己都沒發覺的羨慕。
她們關系真好,光明正大在校園裏這麽親密,就不怕別人議論嗎?畢竟兩個都是女孩子。
這種關系,別說是在她老家村裏,即便是在更大一點的鎮上、縣裏也是不允許存在的,會被說成有病、變态。
可是同樣一個國家,在嘉水,濟大的校園裏,大家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都表現得都很平常。
諸如邵清薇那樣的顏狗,見人好看,還要張嘴誇上幾句。
“我剛剛在樓下又遇見那對了。”回到寝室,薄青瓷狀似無意出聲提起。
唐夢姿的床位裏門口最近,她整個人靠在椅子上,往後仰:“什麽?”
“中午那對情侶,拉拉?”薄青瓷舌頭有些打結,她還不是很适應用拉拉這個詞語來形容別人,這是個新鮮詞,“她們關系真好,走路都是手牽手。”
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唐夢姿“嘁”一聲,扭扭身子坐回桌前:“那有什麽,女孩子走路牽手不很正常嗎?這就大驚小怪的,要是讓你看見她們膩歪接吻還不得吓死。”
薄青瓷一時無言:“……”
還真讓唐夢姿說準了,她昨晚看見那一幕,确實有被吓到。
只不過是喜大于驚。
薄青瓷從室友們的态度裏再一次确認到自己的想法沒錯,在嘉水這樣的大城市裏,女人喜歡女人根本算不上事。
她兀自走到床前,通知室友:“那我上床午睡了。”
大家沒有出聲。
只不過在她踩着樓梯爬上床以後,幾個人都相當默契地放輕複習動靜,以免打擾到她午休。
下午的考試兩點開始,三點半結束。
沒什麽難度的試題,薄青瓷提前半個小時交卷走出考場,在姐妹花群裏通知一聲,說自己回家了。
今天是周五,連着接下來的兩天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通知完室友,同樣的消息薄青瓷也給闵奚發了一份過去,大意就是她考完了,今晚回家一起吃飯。
闵奚只請了半天的假,眼下這個點人在公司,正忙。
消息發過去以後許久沒有回複,薄青瓷也不在意,她背着書包,兩只手合着冰冰涼涼的手機一起插進棉衣兜裏,腦子裏已經在盤算着一會兒經過小區門口該要買些什麽菜。
她腦海裏全是昨夜闵奚唇無血色,疼得冒冷汗的嬌弱模樣。
姐姐昨晚剛犯胃病,今天估計都還虛着,得養,辛辣刺激可以直接排除。
炖個山藥雞湯吧。
養脾胃,還滋補,只不過炖湯是需要費些時間的。
薄青瓷心裏有了打算,腳下步子加快,趕着回家,像冬日校園一陣輕盈的風。
傍晚回家,闵奚的一只腳剛邁進門,就聞見廚房飄來的濃郁香氣。
家裏那臺有些年頭的抽油煙機又開始嗡鳴不止,賣力運轉,屋內燈火通明,連腳下的木質地板都照得發亮。
房子老舊窗棂連接陰沉的天,像要連同外頭的大片烏雲一同驅散。
什麽都沒變。
薄青瓷只是回趟家而已,卻跟着帶回一種她一個人住不出來溫馨的,家的感覺。
闵奚纖薄的肩不自覺向下塌落,神經松懈,整個人霎時處于一種很放松的狀态。
她一手松落脖子上的圍巾,低頭換鞋,往廚房過去:“小辭,我回來了。”
冬季,萬物蕭條,燕雀南飛,動物憑借本能相互奔赴結伴取暖,只有人是例外。
從前,闵奚堅持一個人就很好。
現在薄青瓷來了,她又改變想法,開始覺得兩個人也不錯。
薄青瓷去菜市場親手挑的雞,炖滿整整兩小時,還加了一些小補的藥材進去。
飯後,闵奚被哄着喝了滿滿兩碗雞湯。
“吃藥了。”稍晚一些時候,女孩端着水杯走進主卧。
她掌心攤開,只見四粒白色藥片安安靜靜躺手裏。
闵奚一顆一顆捏起,指尖撓過柔軟的掌心肉,勾帶起絲縷癢意。
薄青瓷将手收回後飛快藏到身後,在闵奚看不見的地方,不住用拇指用力擦弄掌心,直到肌膚泛紅,熱熱的灼痛感蓋過磨人的癢意。
她面上卻不顯聲色,年輕的面容沉靜,監督眼前的人一顆不落,把藥吃完。
“吃好了。”闵奚朝她晃晃手裏的空杯,心情很好的模樣,唇角牽起笑意。
她一手支抵住額頭往椅子上靠,打趣,“嗯……我發現你有很當小老師的潛質。”
“明天确實要去當小老師。”薄青瓷接過空水杯,習慣性同闵奚彙報自己的兼職行程,“這學期最後一節家教課了,下次再去,就是年後。”
“不耽誤複習嗎?”
“不會呀,該複習的都已經複習過了,而且就明天半天的時間。”
給對方送完藥,薄青瓷又捏着空水杯安靜退出房間。
在闵奚面前,她還是一如既往表現得乖巧懂事,即便心中早已生出不該有的僭越心思。
這份心思見不得光,還得藏好,藏深。
闵奚上午請假半天,白天留下沒完成的工作,自然就帶回家裏。
薄青瓷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家教用到的課本她帶回來了,明天最後一次上課,初中數學不難,但為顯尊重,她得提前熟悉內容。
不喜歡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女孩抱着課本,來到客廳。
從她這個角度擡眸,就能瞧見主卧虛掩的房門。
老房子空調制熱功能不好,入冬後,闵奚就把火桶搬了出來,她們常常靠在沙發上烤火,旁邊開着小太陽。
即便不開空調,人身上也是暖烘烘的。
薄青瓷覺得這樣就很好,比空調好,人與人之間互相依偎,縮在一處,就像一起過冬的小動物。
她專心備課,心無旁骛。
中途闵奚出來接水,路過客廳,沒多久,這人也抱着電腦從房間裏出來。
柔軟的沙發微微塌陷,身旁飄來淡淡的發香,闵奚挨着薄青瓷坐下,迎上她的目光,水眸盈動:“換個地方工作,你不用管我。”
薄青瓷沒有出聲。
搭過膝蓋的薄毛毯被掀開,寒風四竄,很快,毯子底下伸進來一雙白嫩的腳掌,帶着冰絲絲的涼意。
闵奚有個壞習慣,不管冬天多冷,在家都喜歡打赤腳。
老人常說,寒從腳起,腳不暖和,氣血就上不來,氣血上不來就會畏寒怕冷,手腳冰涼。
薄青瓷提醒過她幾次,無果,後來索性也養成了個習慣。
毯子底下,闵奚那雙冰冷的腳掌剛一伸進來,就被她用腳背勾了過去。
徹骨的寒意,沁透肌膚。
女孩視線落在還嶄新的課本上,目不斜視,兩只溫暖的腳卻已經和闵奚的緊緊貼住,幫人捂着。
闵奚怔了會兒,唇角彎起細微的弧度。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份關切與縱容,整個人往後,窩進沙發裏。
安靜的客廳,針落可聞。
兩人各忙各,筆記本鍵盤的敲擊聲和書頁翻動的沙響錯落有致。
倏爾,薄青瓷合上手裏的課本,側頭:“姐姐。”
闵奚敲鍵盤的動作一頓:“嗯?”柔順的長發随她偏頭的動作散落,女人半張臉被籠在小太陽照出熏黃的光裏,溫柔可人。
同樣的光,也将薄青瓷籠住,照得她身上暖烘烘的。
不知是緊張,還是熱的,她藏在課本底下的左手張張合合,手心冒出層細汗:“昨天晚上我出去找你了,找了一圈,沒找到,你去哪了?”
心裏揣着答案,卻還是要問。
薄青瓷醞釀許久,走出這一步試探。
只不過年紀尚輕,又是初次,在闵奚面前她難免緊張,也怕露出端倪。
沒想到昨晚的事還能再被提起,闵奚沒有立馬回答。
她食指落在鍵盤“esc”鍵上,退了兩格,曼聲道:“雲甸二樓有個露天的小陽臺,我喝多了,頭暈,在那透了會兒氣。”
成年人說謊,隐去部分事實,面不改色,滴水不漏。
薄青瓷從她臉上找不到半分端倪。
又問:“是和聞姝姐一起嗎?”
這次,闵奚有些意外了。
她直起塌陷的腰,連帶扯動蓋在毯子底下的小腿,腳趾輕輕蹭過女孩的腳背,歪頭,依舊在撒謊:“她不放心過來找我,怎麽了嗎?”
薄青瓷緩緩搖頭,沒怎麽。
她在此時擡起自己的腿,挪到另一邊,就像她們彼此上一秒還親昵信任的關系,頃刻瓦解。
手裏的初中課本被她抱在懷裏,人往後,倒在沙發背上,臉上不是不谙世事、幹淨的笑:“就是很羨慕呀,覺得你們的關系真好。”
好到唇齒纏磨,糾纏不清。
薄青瓷按在課本上的五指無聲收攏,指尖發顫。
她好嫉妒,嫉妒到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