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壓寨夫人
第60章 壓寨夫人
沈清塵拔弓重新背到背上,将腳底的馬鞍踩實。
三條細犬在距離不遠的地方刨地挖土,看樣子筋骨是全活動開了。世子禦馬偏頭讪笑:“我這兒算四個呢,勝之不武。”
“呦,誰說你們就贏定了呢。”
杜川保猛一提缰,率先沖出數丈之遠。
二人自草場策馬,風吹衣袍獵獵震響,每一絲蕩起的發都是充滿自由的,放肆的,逍遙耀目得連那六月豔陽都要遜色幾分。
萬頃原野兔窟成千,沈清塵一聲令下三只細犬狂奔而出,川川跟寶寶盯緊洞口,杜杜就在另外一口刨洞驅趕,
趁兔子受驚自其他洞口躍出,另外兩只犬便極速沖出,眨眼間撲倒,叼進嘴裏,得意奔回。
杜川保見狀,自是不甘示弱,嘴裏吹起響亮哨聲,便見高空中游隼猛地俯沖下來,伴銳鳴驚乍原野上覓食的野兔,
利爪喀嚓鉗住兔子,再振翅時塵埃與草稈亂飛,野兔有同伴撲騰亂跳着逃命,他便舉槍不假猶豫,“嘭”地一槍斃命!
“呵,你倒也不是一個人?”沈清塵在奔馳的馬上兩腿夾緊馬腹,彎腰奪來狗口中兔子,丢進袋中。
“人之所以是高級生物。”杜川保一笑,擡臂接了游隼下來,道:“就是要會利用身邊一切道具。”
杜川保這不甘下風,連尿尿都要比誰呲得遠的的要強性子執着得可怕,自來洛南一路被沈清塵嘲笑連馬都不會騎,于是近來幾月百忙中也要抽時間來平原跑馬。
畢竟身體素質在這兒,剛不過看沈清塵做了示範,竟也能夾腿松缰,反手彎腰一把撈起中槍的兔子,毫不費事挂在馬背,還不忘回頭得瑟地朝沈清塵招手。
“這兒就只有兔子嗎!”
“游獵不過走個過場,四周可沒有像你我這麽認真的!”沈清塵離他甚遠,不得不大聲高呼:“節儉為上,官兵只圍了這片草場,往年還是可以上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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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川保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密林幽深漆黑,絕對是個适合野物生活的地方。
“沈清塵,去嗎?”
沈清塵驀地一怔,眼中晃過瞬間的期冀,但很快黯下光去,成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靜。
好像早就習慣将內心那個火熱驕狂的自己深藏湮沒,他身上背負的命運,身份,讓他不得不受困囚籠,瞻前顧後。
不是那條肉眼可見的金鏈,也不是身在皇城時的質子身份。
那些早就由自己親手替他拔除的,擺在明面上的東西去了,可身附神脈的命數,身為洛南世子的職責,太多東西絆着他。
他的手腳,到底還是放不開的。
沈清塵騎馬跑得離他近了些,不至于那麽費嗓的說道:
“官兵并沒有事前探查過山林內,保證不了安全。或許藏着野獸,或許有大鹘國的亡命山匪,亦或是地勢詭異,很危險。”
“就問你想不想去。”
杜川保到馬颠到旁邊,他頭頂的馬尾束得老高,交領随便扯開,輕松無謂的笑意莫名就會讓人覺得安心,生了後盾,于是叫做欲望的滋味開始在心頭逐漸膨脹。
沈清塵皺眉猶豫片刻,道:“想。可——”
“那就去!”
不等自己把話說完,游隼自杜川保肩頭一聲長鳴拔空直上,馬兒也箭似的瞬間沖了出去!
“喂!杜川保!你別……你真要去啊!”
沈清塵一慌,可那人早沒了影,就剩話音還在原地。
“怎麽啊,怕了不是?剛還誇下海口說要護我的小相公哪兒去了。沈清塵,不跟上就等着輸給我吧!哈哈哈!老子今天還非要扛頭豬出來了!”
“诶!”
沈清塵知道攔不住他,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再環視一圈身後悠哉悠哉騎馬暢談,并未将游獵放進眼裏的人。
秋月紅這時候也給他父王逮了只野兔,面無表情舉到老王爺面前,被他皺眉擺着手趕緊收走了。
誰知道呢。
誰知道我到底該活成什麽樣子。
“……走就走!”
杜川保回頭樂了,傲氣逍遙一甩辮子,道:“賭點什麽,今兒我贏了,你就半月不許逼我寫字如何!”
沈清塵不甘示弱,馬踏飛燕,應:“呵,若是我贏了,兵法手抄十遍!”
“成!”
林間枝茂,馬蹄破開荊棘。
麂子被狗追得亂撞,跑不過槍,杜川保也不知道這牛不牛鹿不鹿的什麽東西,滿心想勝,搶在狗前頭得了獵物。
沈清塵心急之下被躲閃不及的樹枝劃了下巴,無心在意地抹掉血珠,緊夾馬腹,趁杜川保綁獵物的須臾瞄緊遠處黑影,搭弓射箭一擊中的!
卻不想那黑影怒號一聲,背着箭反沖過來!渾身褐黑,青面獠牙,不正是只成人大的野豬?
杜川保趕緊上馬,見三只犬猛沖過去将野豬團團圍住,汪汪亂叫,僵持不下。
兩邊動物都知道貿然行動勢必兩敗俱傷,但抵不住野豬早已是個暴跳如雷——
“好家夥嘛,真有野豬!”
杜川保眼睛一亮,舉槍對準豬頭,沈清塵見狀急了,大喊:“我先尋見的!”
“講什麽先來後到,誰先弄死是誰的!”
言罷扣動扳機,卻只聽見“咔”一聲微弱脆響,放了個空炮。
不當是沒有子彈啊,出門前也分明檢查過沒故障的……
奇怪之餘,低頭一瞧,槍間傀儡心上竟繞着層紅霧。
再擡首,野豬已然悲嗥一聲跌倒在地不停蹬腿打滾兒,痛苦至極,眼睛上正中利箭,血如泉湧。
……是他控了傀儡心。
杜川保瞬間黑了臉,怨他耍賴犯規。沈清塵才沒搭理,滿意收弓,搓搓手指上殘餘血漬,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倒還覺得自己一張漂亮臉蛋被劃破了下巴,是個什麽大好的事兒。
杜川保憤懑不平地把沒了用的鐵棒子丢到馬背,想着既然他耍詐,那就一同沒皮沒臉到底,硬搶算了。
眼瞧沈清塵下馬直奔野豬過去,杜杜川川寶寶才圍到他身邊,正準備跑過去搶,忽然兩側大樹一陣亂搖,還沒看清個由來,
只聽林間刷拉一聲摩擦聲響,面前好端端的人成了個頭腳颠倒?
杜川保趕緊把邁出去的步子收回來,眼睜睜看着沈清塵帶着他的杜杜川川寶寶一并被捕獸的繩網兜上了樹!
……噗。
沈清塵大頭朝下跟三只狗屁股對頭地擠在一起,狗受驚掙紮不停,十二條大長腿可勁兒蹬踹着被擠在下頭的世子,踢壞了衣衫,再踹散發髻,別提多狼狽。
可他杜川保非但沒出手相助,反而撸起袖子徑直從下頭走過去,掏出繩子套在七竅流血的野豬脖子上,幸災樂禍,揚長而去,
要不是大鹘的山匪提刀下來,還真挺想難得貪心一次,聽一向聽恃寵而驕的沈清塵是怎麽張開尊口求自己救他的。
山匪一是個膀大腰圓,四處張望幾許:“大哥,怎麽有狗叫,咱不是抓野豬嗎?”
山匪二號麻瘦靈巧,率先疾跑下來,盯着吊網裏擠成一團的人和狗,呆楞了會兒,一雙賊眉鼠目忽地放光:
“呦,大哥!抓着人了!這小子好生漂亮吶!不如帶回去當壓寨夫人,免得隔山的六老大總嘲笑咱們是和尚廟的!”
“洛南的貴族吧,穿的不錯,犬看着也是好犬。”
被叫大哥的山匪頭子滿臉油膩絡腮胡,人高馬大,健碩得像石頭成精,走一路感覺山在都打晃。他過來打量了沈清塵,莫提那目光多猥瑣惡心,滿意搓起胡子,道:
“洛南人不是不上山了嗎,搞得咱們除了打獵謀生都沒銀子可搶,這票倒直接來了個大的。我說小老弟,大哥們放你下來,但你得管好你那狗別咬我們,否則這狗看着挺貴的,一刀一個,可惜。沒別的,下來陪哥兒幾個玩玩,留下錢財,就放你走,如何?”
這片野林位于洛南與大鹘的交界處,雖是鄰國,但與洛南的神脈風水相比,更多是戈壁紅土,刁民土賊。
在洛南落敗後,大鹘沒少打洛南的注意,不過出于交界山勢險峻,易守難攻,除了這般劫財以外,好像也沒鬧出過太大動靜。
沈清塵從狗腿中間勉強擠出腦袋,臉蹭的像個花貓,咬牙切齒地罵:“滾蛋。”
山匪一樂得歡實,挖挖耳朵,摳着指甲縫,把不知道什麽惡心東西彈飛出去:
“大哥,這美人兒脾氣還挺大吶?好興致。”
再向前走上幾步,覺得腳底一軟,低頭看見滿地豬血融在泥裏,忙張望四周,在亂草叢生中見着一只咽氣的野豬。
“呦,有點手段啊,看着細皮嫩肉的,野豬都能殺。今日可是賺大發了,良犬,美人,野豬,真是老天賞臉!回頭給哥幾個開酒!”
山匪頭子過來踢了野豬一腳,餘溫未散,分明是才死的。
趕巧發現野豬脖子上系着繩子,估計附近當還有馬的,急忙貪心順着繩子一拽——
拽出來了個勁裝皮靴,披甲帶槍,懶散挑眉,交叉抱胸,滿臉戲谑的壯漢。
山匪三人組:“……”
“哦,Hi。”
杜川保象征性地揚了下手腕,就當是打過招呼,客氣完了。
少頃。
“我說,慢點兒。磕着那四個一根汗毛,一人賞一個巴掌。”
山匪三人鼻青臉腫,哭聲連連,小心翼翼放着繩,比供祖宗焚香都虔誠,生怕手一抖磕着。
一個人加三只犬的重量不輕,好在山匪頭子壯如小丘,即便滿頭是包,但力氣夠用,費事降着繩網,
眼瞧還有個幾尺距離,犬們掙紮得厲害,敞開的網保持不了平衡,直接倒翻了過去。
山匪大驚:“哎呦祖宗!”
杜川保擡手吓唬人:“哎呦,快數數幾個巴掌。”
沈清塵一個扣翻跌了下來,穩穩落進杜川保懷裏。
山匪們趁機立即腳底抹油,瞬間逃得無影無蹤,杜杜川川寶寶是沒人理了,跌疼得趴在地上嗚嗷三叫,眼下唯有杜川保還是樂呵呵地颠着懷中人,壞笑道:
“壓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