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喊的哪個杜川保
第59章 你喊的哪個杜川保
杜川保看着信中內容,神色逐漸猶疑。
鬓角的水滴滴濕在紙上,逐漸融化墨跡,正如內容所言,皇城又是一個月的風平浪靜。
但這種風平浪靜總讓他背後生寒,愈發像什麽暴風雨前的寧靜。
整整五個多月,沈清塵逃京,洛南脫管,足夠養精蓄銳,景行淵何以如此鎮定如初,好像無事發生似的平安度日?
既沒有集結軍隊的跡象,停了供給的亢金軍便是蟄伏的毒蛇,即便随時都能被再次喚醒,但當下卻不過一群機械裝飾罷了。
不敢多想,只是把洇花的紙直接丢進井裏。
杜川保擡頭遮眼,望起日頭。
想明日便是王室游獵的日子了,沈清塵說過,游獵怎都是真刀真箭的場合,他得帶着些兵跟着。
眼看才将落日,便尋思着不如放了大家提前回去,好好休息,當是養精蓄銳,明天也好多獵些動物。
想到這兒,杜川保不禁美美期待着今晚要不要也去沈清塵那兒睡了,正好明早好一同出發呢,就見着他的侍從背個小書囊颠颠走過來,略顯怯生地把書囊遞了過來,視線躲閃。
“世子說,今天就請您回自己宅上吧,游獵準備要事較多,沒什麽時間見您,不過這書……一定要奴交到您手上,他說要您手抄一遍,明兒一早給他看,抄不完……別、別去見他……”
……純純打擊報複。
翌日,寫了整宿字兒的杜川保仿佛沒了魂兒,大抵是被什麽書法喪屍給抽空腦幹了吧,頭暈腦脹,走路都打晃。
莫說什麽跑馬打獵了,喘氣兒都費勁。
幸虧現如今,洛南王給他家裏配了小侍,不用再自己穿衣束發,早起捯饬大半天也鬧不明白——否則今天真得跟梅超風似的去打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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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是勉強整兵,迷迷糊糊晃蕩到之前說好的林外,馬跟人全是魂不守舍的,叫旁邊副将看了,真怕他什麽時候一腦袋砸下去。
不過到了地方,杜川保揉了揉發澀的眼,大老遠便看見沈清塵難得地穿了一身豔紅,挂長劍背長弓,長發高束全籠在頭頂,由一根朱紅的發帶束了,風吹得飄飄搖搖,果真有了些許俠氣。
特別是這身裝扮緊致,完美契合地将他的身形輪廓修飾出來,無論是朗背,蜂腰,還是高筒羊皮靴上細長的腿。
這位将軍近乎呆滞入迷地看着他家世子騎在馬上,與一幫近臣侃侃而談,風光無限。
直到有人瞧見自己像傻子似的在站在後頭,給背對着自己的沈清塵使了眼色,他才驀然回首,絕世佳人的臉上,挂着比當下六月天還嬌縱盎然的笑。
杜川保一下子全精神了,傻呵呵地嘿嘿一笑沖他揮手。
雖然是自己媳婦。
他最近總是在想這個問題,但未免也太漂亮了,多少該是自己高攀了點兒。
不過待人禦馬過來,杜川保才注意他馬蹄子下邊跟了三只細犬。
一條純黑短毛,一條血紅短毛,跟一條純白長毛。
他從沒見過純種細犬,第一眼着實有些驚愕,原來這家夥長這麽大的,長腿細腰,肋骨分明,活像三匹餓瘦的馬駒子,皮毛綢緞似的流光溢彩。
特別是那只純白,背毛緊致細密不說,耳尖長毛垂下來,還有種說不出的仙氣。
不怪沈清塵喜歡,這誰看了不稀罕啊!
“你養的?”
“是啊,我不是說了,回來便養。”沈清塵翻身下馬,三條犬便圍了上來,連蹦帶跳,尾巴甩成螺旋槳。
唯那只白的還算冷靜,真跟長相似的端個高冷仙人範兒。
可杜川保聽過養軍犬的朋友說這事兒,平時越是冷靜的狗啊,出任務追兇的時候咬得越猛。
他沒敢擅自伸手撸狗,怕被咬掉手指頭。
“能摸摸嗎?”杜川保擡了頭,先争取沈清塵的意見,可剩下兩條還沒等主人同意,或許自己身上有他們主人的味兒,早就争相過來搖頭擺尾求摸摸。
诶嘿,狗,是狗。
沈清塵見他喜歡得厲害,歡欣笑笑,再示意繞在他身邊的白犬也去玩。
白犬得了允許玩耍的令,方搖頭擺尾,随夥伴一道過去找杜川保耍。
然而三只細犬真跟三匹小馬似的,真鬧起來,就杜川保這體格子都深感招架不住,再是舍不得,也還是拔起身,揉着白犬狗頭,問:
“它叫什麽名兒啊。”
“寶寶。”沈清塵眯眼抱着馬鞭,平靜道。
“寶……”杜川保一愣,再沒忍住噗嗤笑出聲,道:
“啥玩意兒?你給它就起這名兒?也太随便了吧哈哈哈哈哈寶寶哈哈哈哈還貝貝呢,不是,你們不是特會文绉绉的起名兒嗎,什麽玉龍,蒼猊,麒麟鳳凰的,幹嘛要叫人寶寶!”
杜川保口速吐得快了,再問,那這只黃黑相間呢?它叫什麽。
“川川。”
“川……哈哈哈哈哈沈清塵,你到底行不行事兒,糟蹋狗………呢?!”
在他猛然意識到什麽的時候,笑容一整個僵在臉上,擠成了褶子,整個面部都處于大笑和震怒之間,扭曲變形,再到發青龇牙。
“……沈清塵,如果老子沒猜錯,你剩下那只該不會,叫——”
“嗯,杜杜。”
“我看你是皮緊了!”
杜川保氣得腦門發懵,只想揍他,沒想到沈清塵就跟早意料到自己會暴走似的,從容不迫帶上淺笑,卻是眼神一凜,猛地搭弓滿箭,冰冷鋒利的箭尖直逼自己!
三條才剛戲耍着的細犬見狀瞬間頓住,再駭然弓背警惕,分明剛剛還對自己搖尾巴讨好,現下只剩龇牙咧嘴,為了護主,津液橫流的兇猛。
“杜川保啊。”沈清塵帶笑輕語。
杜川保氣得牙根發癢,但這場面也不得不服,只能捏拳壓聲,問:
“你喊的哪個杜川保!”
沈清塵險些沒繃住笑,揮身“嘭”地一箭射中百米外樹幹,搖得滿樹綠葉嘩啦作響。
眯眼蔑視道:“射箭會嗎?”
他把嘴一撇,陰陽怪氣道:“……哎呦喂。”
沈清塵不悅挑眉,“哎呦喂是什麽意思。”
杜川保靠過去俯身附耳,随便瞄了眼身後衆人,怕被聽見似的小聲道:
“小娘子怕死了。傳聞野山裏滿是山豬壯虎,野狼豺豹,會不會死啊。”
“咳咳……”沈清塵險些嗆着,但也配合地偏頭應聲道:“有相公護着你。”
杜川保自然是賞了他一個白眼,做了個被自己惡心到嘔吐的動作,瞥了眼那同名三條狗,突然故意扯大嗓門:
“杜川保!今天多抓點兒貨啊!”
沈清塵沒想到他能這麽野的,眼看四周熟人紛紛驚愕側目,意識到自家世子給狗起了和将軍一樣的名字,全都忍俊不禁地掩嘴竊笑,議論什麽情侶把戲呢。
——倒把他慌得滿臉一片酡紅,火燒雲似的漫到耳根,都快跟衣衫一個色了,連忙推搡着嗔他胡鬧。
洛南游獵的傳統持續了數百年,大官王族每年都會為奪三甲掙得不可開交,滿山雞飛狗跳,為的不只是名聲,當然從王室下來的賞裏,也格外豐富。
不過近年來,洛南王室拮據,外加洛南王本人并不喜這些打打殺殺的活動,怎說都是功高不可蓋了王,大家知道洛南王抓不了多少,于是多半都只是随便上山抓上一兩只牲畜應付了事,權當跑馬活動身子。
可今年自告奮勇要和世子一組的杜大将軍,沒那麽多避嫌的心思,沈清塵光從旁邊看他那狼似的眼神,就跟拴着鏈也要拼命暴沖的狗似的,比地上的三只杜川保都要精神,怕是一聲令下,山都該要他平了。
“沈清塵,要不要比劃幾下?”杜川保回頭咧嘴一笑,虎牙帶着濃烈的挑釁意味,
“看到底哪個杜川保更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