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搞對象可真難
第52章 搞對象可真難
再硬的漢子也不是鐵做的,誰能在大雪地裏打赤腳光膀子幹站得住。
冷風貼着皮肉一吹,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頭皮都跟着發麻,無奈怎麽喊,屋裏頭的人都跟鐵石心腸似的,一聲不吭。
“诶,別,我錯了,我錯了行嗎!你先放我進去啊!冷死了!”
“沈清塵!”
“要死人了!”
“救命啊!!!”
玉珉在身後掩口胡盧,輕喚一聲“二位好興致,”卻也不好意思擅自靠得太近,畢竟杜川保當下只穿了一條薄袴。
杜川保頓時覺得自己臉都丢舅舅家去了。
“哎呀沈清塵,這別人家呢,你讓我光着晾外頭多不好是不是,聽話,乖,給點面子,開個門——”
裏面猶豫片刻,啓了個縫隙。他趕緊得活似的哆哆嗦嗦搓着胳膊往裏沖,但覺面前黑影撲面,來不及躲,被裏頭飛出的一件羊毛大氅拍蓋得險些仰摔,不等邁上門檻,再就咚地重新關了。
“……………”
玉珉站在遠處笑得打顫,杜川保尴尬得像被百根刺撓着後背,萬般無語撿起大氅,真空裹在身上,腳凍得都沒地方踩。
小兔崽子,真他娘的夠狠心啊!
“二貍随他爹去郎中那兒了。”玉珉走近,将手中包裹遞給杜川保,“想着二位今天就走,沒時間準備些什麽。大恩大德實在無以為報,只好随便裝了些路上用的,幹糧什麽在裏頭。順便還想見上沈公子一面呢,怕是……”
杜川保接過來道了聲謝,再瞥了眼屋子,使着眼色道:“等這大少爺消氣的吧,總會出來的,反正不心疼我,陪他耗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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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玉珉垂眼看着自己局促雙腳,眼中憋不住的笑意都快溢了出來,搖了搖頭,,主動過去敲了門:
“好啦沈公子,到時候凍壞了人得不償失,還得您照顧不是。攤上這般直腸子一根筋的,就算咱倒黴,多少消消氣,權當行善積德吧。”
杜川保耳朵一抖。
啧。
這話聽着怎麽這麽難聽呢。
尴尬地掏了掏發癢的耳廓,不想少許片刻,沈清塵還真就把開了門。
不過渾身全濕漉漉的,像頭掉進水溝裏的圓眼鹿,賭氣帶着一身的雪,也不抖幹淨便把自己關回屋裏,肯定是要融滿身雪水。
美人兒雖啓門,也只是目露兇色地翻了一眼,讓步招呼玉珉進去——
順手把自己的棉靴也丢了出來。
杜川保:?
看着再次被拒之門外的自己,碰了一臉的灰,揉揉鼻子,把凍出來的鼻涕抽了回去。
……搞對象可真難。
——
杜川保在馬廄底下抱團蹲着,琢磨着給馬編了第十六根歪扭小辮兒的時候,終于點亮古代生活必備技能點之——編辮子。
沈清塵沒事兒總喜歡繞自己頭發編小辮兒玩,可能是因為發絲比別人硬些吧,一覺起來腦袋上總要多幾個串串。
開始覺得啥玩意兒啊娘們唧唧的,後來習慣了,倒還覺得有幾分外邦的異域風情,晃來晃起,有點意思。
他擡頭端詳了自己編的馬辮兒一會兒,那馬也滴溜個大眼睛看着他。
不過為啥沈清塵給自己編的辮子就纖細漂亮,整潔得讨喜,自己折騰出來的就好像那什麽半個月沒洗頭的西海岸雷鬼髒辮兒。
……肯定是毛質上的問題。
馬被他看得煩了,低頭啃進去一大口草料。
杜川保也不知道怎麽了,心裏憋屈的慌,非要找個人聊聊不可。
“天浪啊,我好像惹你主子生氣了。”
天浪頂着一腦袋粗制濫造的辮兒,沒搭理他,扭頭埋臉吭哧嚼着幹草料。
“可我也沒做什麽啊,是他說喜歡雪,我就陪他玩雪了呗。不就是把他扔進雪裏埋了,打雪仗呼了臉,往脖頸子裏塞了雪……那,那不鬧着玩兒的嗎,咋就急眼了啊,我想不明白!”
——嚼嚼嚼嚼嚼嚼
“我以前跟人打雪仗的時候,那都拿鐵鍬揚的,嗯?雪捂成冰往人腦袋上砸,兩個連的兵對着幹仗,打得五迷三道人畜不分,扒光衣服往雪堆裏塞,雪球丢得比手榴彈都認真,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咋就生氣了呢,實在理解不了。”
——嚼嚼嚼嚼嚼
“……我這意識不到自己錯在哪兒,回頭道歉還要被他罵應付了事,不誠心,又得生氣,惡性循環,真他媽好難。”
到最後煩得頭頂生煙,裹着大氅坐在馬廄的草甸子上,往天浪前腿上再靠了靠,跟依偎着什麽酒肉哥們兒似的。
“你說這時代,也沒個什麽買包兒賠罪的說法,哄個對象怎麽這麽費勁。老子才不可能死皮賴臉纏着人耍賴賣乖,男子漢大丈夫……所以怎麽樣才能算得上堂堂正正,不卑不亢的道……”
——“你在這跟匹馬自言自語些什麽。”
杜川保聞聲條件反射似的遽然跳起身,沈清塵不知何時起早已站到了馬廄前面,神色古怪地瞧着馬廄裏一人一馬。
他當下換了件男主人的衣衫,稍微寬大了些許,總不至于跟穿着杜川保衣裳似的肥大,且那水青的棉袍倒也襯他。
昨日被二貍尿的衣衫洗完還沒幹,備用的早上又被杜川保丢進雪裏濕了個透,沈清塵覺得自己跟着他,就算備上十件八件,怕也是早晚要落個沒得衣服穿。
“我……”
沈清塵此番出現得突然,都還沒想通自己到底怎就惹了他不悅,自然也就組織不好賠罪的話術,一時間支支吾吾,只能站在馬廄裏幹撓頭。
“牽馬,出來,上路。”
“哦……”
他聽得出沈清塵的語氣裏全是怒氣,多一字都不願同自己說,總之悻悻聽話是把馬先牽了出來,再一聲不吭地将衣衫穿好,不至于大氅裏頭真空上路。
杜川保不願意這氛圍就這麽冷着,這讓他渾身都不自在,悶着聲絞盡腦汁想了會兒,忽擡頭提道:
“那啥,你不是想去白陵城周邊游玩嗎,正趕大雪呢,絕景肯定難遇的漂亮。紀書昀昨天跟我說了,就在離這不過兩三裏的路程外,蒼河……”
杜川保牽着馬跟着他走,又不敢靠得太近,連問句話都是小心翼翼。
“不去了。”沈清塵沒容他講話說完。
“……別介啊。”
沈清塵連步子都沒頓半下,走得幹脆。
“沈清塵……”
“別叫我。”
“……對不起嘛……”
“……”
眼見世子似乎滞了下步伐,以為道歉多少起了作用。
不想他默然将嘴角一勾,舒出口氣,神色全埋進碎發遮面的昏暗中去。
“你哪兒錯呢。杜大将軍曉勇之士,以一敵百。是我區區亡命質子,體虛多病,藥罐子一個,不配與您一道同行了。”
杜川保後背一緊,入耳聽得出不是什麽好話,眉頭更皺得像團廢紙,無可奈何道:
“我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
沈清塵佝了兩肩,聳肩冷笑。
而後跟被拔了逆鱗似的霍地回頭,雪色反得日光灼灼落進眼眶,面色僵白,嘶聲喊了起來。
“你不知道?不知道講什麽道歉的話,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是我在逼你!杜川保,你若是膩了煩了我了,覺得我難伺候,難生養!你昨夜可是親口說了受不住我脾氣差,那你大可就此別過,用不着委曲求全,白瞎一身才能,擺到面前大将軍不做,榮華富貴不享,跑來陪我亡命,看我眼色。”
世子幾近失态地捏着袖口咬唇,渾身細微打顫,竭力憋着自己那哭腔。
“我去找白道謹,他領的是皇命,護我回洛南是職責所在,互不相欠的關系,倒也自在。”
杜川保聽了這話,驀地僵在原地。沈清塵眼中咬牙切齒忍着的霧氣,到底化成二人間隔着的那薄膜,捅不破,暖不化。
一剎恍然明了,他哪兒是生了自己的氣。
倒還不如是真生了我的氣。
那是他的惶惶難安的自卑,是曾為洛南風光無限,威風八面的問天世子,策馬禦劍,逍遙灑脫。
可皇城這麽多年的囚禁,馴化,比起磨滅的尊嚴,傲骨,生不如死的更有荒廢已久的身法,與一身痼疾舊病。
以往不用也就罷了,可如今真的上了路,動了手,才赫然明了自己究竟廢成了什麽樣子。他不說,只在心裏藏着,漚着,隐着,久而久之,到底熬成了心疾,成了卑微。
自己不過無心一句玩笑,只是嬉笑打鬧,或許他心裏也清明自己并無那層嘲弄的深意。
可這一切到底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發出來好。
發洩出來,才有直面傷疤,取藥愈合的機會。
他心裏疼的仿佛被切開道豁口,血汩汩地往外奔流,潰耳欲聾。不知如何勸解為好,何以揣測共感他這麽多年的折磨苦熬,莫知他人苦,何以勸得人放下,勸人釋懷。
幹脆攏身上去,狠狠将那可憐人按進懷裏。
沈清塵一驚,随即瘋了似的往外掙,怎奈力道不夠,那熊似的憨人又跟要把自己揉進身子裏去的使勁,卻叫他更氣自己是個無能廢物,連這點都反抗不了, 幾乎在破口大罵,撕心裂肺的邊緣——
“我不知道,不懂,我笨,我傻的,我遲鈍。沈清塵,你教我就是,我說過,我學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