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臨州大捷
第34章 臨州大捷
就在他以為康鎮安會對自己大怒出手時,不想老将嘴角一抽,竟是狂笑起來。
“好小子,就知道老子沒看走眼!”康鎮安仰天大肆笑過,毅然回身,厲聲道:
“那我康鎮安,今日就帶我一并出生入死半生的兵,為你掩護壓退三百步!不計代價,但求你能不負所望,一招制敵,為臨州三十萬大軍打贏這場仗!正如你說,此戰過後若能告病還鄉,說不定賣個牛肉面,看子孫滿堂,倒還安逸。”
杜川保捏着望遠鏡,并不清晰的粗制鏡片中,老将銀甲烈馬似箭,像極了老式膠片電影中的片段——
放映機咯咯吱吱的卷着膠片,畫面斑駁音顫,散布着星點。
他想起自己五六歲的時候,三線小城市樓下廣場上。夏日夜幕降臨前,社區的人會撐起一塊白布,将巨大的放映機推出來,周圍居民就會自己搬着小板凳出來吹風透氣,看看電影。
每次從樓上看到放映機,他總是草草寫好作業,纏着爸媽拿上板凳跑下樓去。也清晰地記得,在看過一場地雷戰後,年少無知被戰場激烈與大義震撼,夜幕下安靜的城鎮裏,電影中的槍聲總會傳得很遠很久。
無論是幾十年,還是幾百年,上千年。
人們在為守護大義,為保衛家國時,永遠是最強硬無畏的。
康鎮安所到之處士氣大漲,不愧為大帥,還反壓蜣越幾分。
神武長槍所向披靡,氣勢甚威,他騎在馬上倒也無需用腿,張德凡在不遠處見這般光景微微怔神,還當是那新人不行事兒,大帥帶傷上陣,心底暗自罵了幾聲,卻也容不得走神,即便擔心,但戰局更重。
杜川保隐在城上,手裏捏得一把冷汗。
眼看日轉漸暗,要是真的降下黑夜,那別提三百步,就是退他三千步,沒個路燈的地兒,敵我都分不清,更別提狙擊。
不安漸漸侵襲着精神,三十萬大軍的生命都賭在他一人身上,不能再這樣拖下去。
他把望遠鏡捏得生顫,心急如焚間,瞧見鏡片上圓弧世界間,康鎮安再痛快掃掉十幾人首級,将長槍白纓染得血紅,蕩平身周外敵後,在下一波沖過來的間隙背槍勒馬,微微擡頭望了眼天色,再忽地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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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鏡片後自己的視線撞了個緊密。
敵軍洪水般向他撲來,杜川保忽地心頭一顫,震愕掉下手中望遠鏡!
——“大軍之主,定當身先士卒。”
——“大帥!身後!”
他腳下的士兵駭然尖叫,也攔不住背後惡狼般頂盾躍起,從天劈下的刀刃!
老将置若罔聞,驀地閉眼。
“大帥——!!!!!”
——“臨州大帥已死,沖!!!”
臨州軍聞聲頓如群龍無首,潰不成軍!蜣越的刀在殺敵時毫無仁慈,悲鳴聲嗚嚎四起,刀起刀落鐵甲難敵,血染得落日刺眼殷紅,大軍背靠的是緊閉城門,毫無退路,被士氣大漲的外敵斬盡殺絕般屠殺!
城門上的弓箭手頓時緊迫,只等敵軍殺到射程之內,放箭最後一博。
再近一點……
再近……
杜川保在這般哀嚎中止不住的手抖,鷹目盯緊遠處愈發顯現出輪廓的山雞尾翅,眉頭壓緊,死死按住自己手腕。
杜川保,有能不能點兒骨氣!抖個蛋啊!
當下臨州軍為他每退的一步,踩得可都是千人死屍!
他閉目深吸最後一口氣,舉槍,裸眼瞄準。
“——嘭!”
布羅戈大抵怎麽都想不到,自己遠在長弩射程千步之外,又是天衣無縫的玄鐵護甲,竟會被一槍穿透腦袋。
張德凡剛還在絕望與憤恨中挨了好幾刀,回神時忽地聽又一聲巨響之後,蜣越大軍中間高聳的山雞翎竟然歪栽了下去!
他居然……
這戰略,居然是真的……!
張德凡咬牙夾緊傷痕累累的馬腹,聽戰馬一聲嘶嚎。
“蜣越布羅戈已被我軍處決!當前乃是北安境內,來犯必誅!臨州城大軍再此,豈容異族造次!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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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時日輝铄铄,前些日落的薄雪經幾日陰寒終見日,從屋檐上淅淅瀝瀝如同小雨。
年輕小将百裏外取敵将首級一戰成名,今日得許于大軍之前領兵歸京受封。
一路随大軍徒步過來,杜川保如今還混得一車乘,多少該趾高氣昂的事兒,卻是怎麽都高興不起來的。
百姓自發臨街歡送,大軍前他引得不僅是兵,更是在護隊伍最前方的一樁紅木棺。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成就,是踏着多渾濁的血河走來,多少士兵舍命鋪的路,算不了心安理得,但戰争也就是如此。
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就是開心不起來罷了。
杜川保嘆了口氣,擡頭時也是不動聲色,他這張臉嚴肅起來就很兇煞,極少百姓敢好奇擡頭瞧一眼他的真容。
隊伍本該有條不紊出城去,前持旗引路的兵卻忽然減緩了速度,兩側百姓議論聲也愈發喧雜四起,吵得他眉頭直蹦噠。
“前面可是康大帥的棺椁,誰敢鬧事?”
張德凡話還沒說完,杜川保已經從車裏跳了出去,弄得人一愣,趕緊招呼跟過去。
杜川保剛快步上前,就看見徐恪帶着一幫人馬堵了出城的路,拉棺的馬車不得不減速,幾乎被逼停。
他冷目灼灼,居高臨下睨向徐恪一張奸笑着的醜惡嘴臉,還不忘抱懷勾手,叫人強行截停為首的拉棺車。
“杜川保,答應好的。我可在這兒等……”
“——啪!”
張德凡帶着一衆将領緊趕慢趕追上來的時候,入眼就是杜川保一手背後,單手舉槍,不帶半分猶豫的直接爆了徐恪的頭!
頓時全都傻了眼!
他……他再讓人看不順眼,可到底也是臨州城總鎮啊!
杜川保蔑向地上屍體,毅然道:
“康家軍入城時不予協助,大敵當前龜縮不出,拒戰避戰,致使這一戰傷亡慘重!如今膽敢當街阻攔功臣棺椁?先斬後奏罷了,臨州駐軍若有人不服,可來一戰!”
自然是沒人敢動的。
張德凡在後邊看着,也就是愣了那麽個片刻,忽地哧哧佩服得暗笑出聲。杜川保說完這堆說詞,才算徹底松了口氣。
鬼知道他其實為了給自己殺徐恪想說詞,想了整宿翻來覆去的沒睡好呢。
果然咬文嚼字,文绉绉的東西不适合自己。
呸。
一句“狗東西該死”就完了的事兒,非得說得義憤填膺,才好不引火燒身。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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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陽光總不會刺眼,和和煦煦破不過薄霧。
晨光才剛剛泛白,交織拉扯的地平線撲朔朦胧,靜得微風吹柳枝的聲音都是飒飒。
耳邊簌簌的掃把聲在這時顯得格外突兀。
十幾歲剛出頭的男孩子個子總是竄得很快,好像才換新沒多久的黃麻布衣已經露得出腳踝,在這般冷冬凍得通紅,也并未在意,只是往手裏哈哈氣,繼續埋頭掃起地上前夜落的薄雪。
這種雪化得總是很快,再遭風一吹就成了冰,自家主子身子弱,可遭不得滑。他這麽想着,也就心急慌慌地待天還沒全明,就趕緊跑出來清掃。
兜兜轉轉掃到池塘旁邊,小孩稍微擡了擡酸澀的腰,視線內撞進個坐在池邊,裹成一坨的毛絨絨白影,忽地一怔。
“主子!天多涼呢,您在這兒坐着,該染風寒了!”
毛絨絨聞聲緩慢湧動幾下,回過頭來,略帶倦容的笑笑,像極了一只昏昏欲睡的野兔。
“阿蠻。”沈清塵的聲音飄飄揚揚的,就好像這轉瞬即逝的積雪,輕輕一碰便化了。
他把面前男孩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驀地笑道:
“長得真快,再過幾日怕是要超了我,衣物又不夠穿了。我替你去說吧,免得你又不好意思,叫他們縫件新的。”
“還有心思擔心我!”叫阿蠻的男孩憤憤将掃把擱在枯柳下,小跑過去試圖将人攙起來,卻被一個手勢止在半路,只得憂心道:“又做噩夢了。”
“嗯……睡不着,出來吹吹風。”沈清塵淺淡笑笑,再扭頭朝向結冰的池塘,拍拍身邊,說:“過來陪陪我。”
阿蠻松了眉頭,無奈聽話靠了過去。
“回頭叫方總管來逮您回去。”他嘟囔着:“小的可是拗不過您。您把我們兄妹二人從街邊兒撿回來的,實在說不出忤逆的話。藥喝了嗎?”
“苦。”沈清塵垂着眸,悶悶不樂。
“又不是小孩子。”阿蠻自己都是個半大小孩,都還忍不住出口責備:“樂兒七歲都不會跟我矯情這個了!主子,回去吧,我去給您熱藥……”
“你看那兒。”沈清塵把話打斷,指着結冰的池塘水。世子府的下人大多是他從流民堆裏尋回來的,懷着感恩的心思,手腳都麻利得很,自然池塘也不會生苔的清澈。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凍結的薄冰下頭,滿池錦鯉還在悠然自得地穿梭游蕩。
“今冬格外的冷,天再寒上幾分,就當凍到底了。都還不知道自己活不了幾日,游得倒是歡快。”
阿蠻沉默幾許,小孩子聽不出他話中話,但知道這總不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兒。
“不行了,我去叫總管過來。天太冷,我都坐不住,更何況您!”
他拽不住少年衣角,光滑的料子總是會溜走。于是湖邊唯剩只身孤影,他知道自己總是什麽都留不下。
作者有話說:
作者是96年的,我小學左右?那幾年家裏樓下每到夏天,就會有那種撐一張布,老式膠片的露天電影放映,不知道有沒有同齡人有這樣經歷……并不是歷史很悠久的故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