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古道戰場
第30章 古道戰場
杜川保将他從懷裏捧出來,兩手捏着他的肩,生怕自己呼出的酒氣染了他,于是連呼吸都是盡量憋着的。
門夾角內隔絕街外喧雜,又是适當的隐匿,很快能叫他在對視中,淪陷于沈清塵那一雙明亮清澈的鳳眸。
于是不可控地低頭下去,狠狠将人吻住,糾纏,喘息。
“我是來告別的。”杜川保沉聲道:“你都不跟我說一聲兒,說走就走。”
“我想的。”沈清塵眼中帶着沉淪的朦胧,“可我不知該去哪兒找你。”
“那就我主動點兒呗,誰叫我媳婦兒這麽金貴。”
“……王八蛋。”
“你能叫你那小白臉回避一下嗎。”杜川保朝他背後壓了眼,道:“他都快給咱倆盯漏了。”
沈清塵這才意識到方朝寧還在這兒,他甚至指不定還是景行淵的眼線。想到這,忙伸頭出去,喊他退下。
方朝寧回了愣着的神,猶豫再三,把手裏的靴子跟外衫擱在了地上。
“您……有需要再叫我啊。”
“不需要!”杜川保撒氣似的喊。
“走了。”沈清塵直到人消失在視野裏,才回頭問,“你有什麽要說的。”
杜川保的視線不可控地順着沈清塵不整的領口望下去,若隐若現的誘人。
他覺得自己肯定哪兒壞掉了,不然怎麽每當面對他的時候,無論酒醉與否,五髒六腑都是不受控制的胡亂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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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來祝賀你。”
“就完了?”
“還有……照顧好自己。”
杜川保說着,把他往牆邊再擠了擠,四下擁擠得幾乎容不得氣息流動。
杜川保的吻幾乎帶着侵略性,把人壓得毫無退路,他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樣霸道不講理的人。
在對于想要守護的東西,屬于自己的東西,占有欲強大到自己都害怕。
沈清塵被他擠得發不出聲,只能死死捏着他健碩緊繃的手臂。
夏夜的泥灰牆原來還是涼的,磨得他蝶骨生疼。
再就是一只大手墊在了後頭,連這點兒委屈都不肯再叫他受。
沈清塵木然擡頭望天,眼中水汽将星辰割裂。
于是滿目玲琅皆成交錯,碎星成了銀河,九天之上肆意流淌,延伸向無邊廣闊,忽想起他曾說過,以前難見這般星空,他來的地方永遠有煙霧遮擋,不見星辰,可這分明就是平平星夜。
今夜卻似乎格外的美。
“好好過,不用太想我。”他說。
滾燙的鼻息落到肩上,燙得幾乎留下永生不磨得烙印。
沈清塵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颔首,打着顫,局促地吻上他的額頭。
為什麽要自己不要想他。
或許直到兩年後他才想明白這個問題。
自那日一別兩年有餘,他都再未曾嬉皮笑臉地醉着酒出現在門外,再在喧鬧街市上口無遮攔,浪蕩肆意,大聲爽朗的,喊自己一聲“媳婦兒。”
他把自己丢在了那個仲夏的夜,順帶騙走了自己的心。
他是誰啊……
後來他終于想開了。
沈清塵,他可是杜寶川啊。
他永遠有一萬種方法把你毀得一塌糊塗,從身到心,體無完膚。
——“清塵啊,走,國宴時辰快到了。”
景行淵将那望而悚然的燭日六駕馬車停到世子府前,依舊将滿頭白發束得一絲不茍,銀冠鑲玉,青衣紋龍,黑狐大氅,端正站在門前。
王爺神色冷漠,眼神深邃得足以吞噬光芒的漆黑,薄唇微抿,擡手扶上一只白嫩纖細,帶着鑲着彩寶金飾手鏈的玉手。
伴随一陣悅耳配飾撞響,在他攙扶下登上車架的人身披薄紗,低開的領口裸露出大片白嫩肌膚,一條純金镂花項圈下,挂着數條金飾細鏈,裝飾得領口不顯空蕩。
紗衣下擺墜着無數銀片,随動作撞擊出清脆奏響,高開叉的細腿若隐若現。
初冬的天張口便生寒氣,景行淵将自車駕內帶來的錦鼠裘替他搭在肩上,裹了個嚴實。
本就是在暖爐升旺的馬車裏掏出來的裘子,自帶熱氣,他半眯着眼,将臉埋進白絨毛裏,像極了只妄圖藏進雪地裏的白狐。
真是個極致的漂亮,華貴。
編着幾條小辮兒的長發披散整潔,連發絲間都扣着一顆顆寶珠,銀扣,處處無不顯露着他的高貴身份。
他安靜坐在景行淵身旁,櫻唇紅潤,細眉鳳目,瓷娃娃似的無暇。
是啊。
好一個賞心悅目的,瓷娃娃。
***
臨州野山,古道戰場。
“哎呀,康師傅,夠帶勁兒!”
杜川保靠在山石下頭,朝旁邊氣喘如牛,滿頭大汗的将軍舉大拇指咧個大嘴哈哈地笑,笑得人戰死前,煩先煩死了。
于是箭再離手,嗖地刺倒一個遠處嗚嗷三叫沖來的蠻敵。
“康師傅,幾個人頭了?”
“誰記這個!”康大帥到底忍無可忍,真不知道上輩子犯了什麽大罪,這輩子要跟這麽個話痨精新兵陷進絕境,出生入死,還多了個莫名其妙的外號。
就說老子他娘帶的只帶了百十個兵出來日常巡查,遭突襲埋伏被逼絕路就算了,反正馬革裹屍早做了覺悟,就說一堆人裏怎麽偏偏非剩了這麽個玩意兒還活着。
康大帥拖着傷腿跳到他邊上,方才意識到這人多半是躲得好,這位置選得極佳,高處,又是個戰壕似的能成遮掩。
好一個貪生怕死之徒!
“人他娘的都要死了,還有心思開這玩笑!”
康大帥再拉弓翻身,猛射一箭,随之砰地一聲,敵軍附贈投槍一枚,正插在兩人之間。
“哎呦我靠,夠險。”
杜川保還咯咯笑個不停,好像威脅的不是他的命似的,道:“你們這兒打仗可真夠勁兒,真刀真槍上的,血性!”
開德七年,蜣越來犯。
外敵養精蓄銳十四年,在被先皇大敗後懷恨重整旗鼓,這次五十萬大軍幾乎以蝗蟲之勢,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屠城,俘婦女兒童,無惡不作。
皇帝指派柱國将軍康鎮安挂帥率領六十萬大軍前來迎戰,先遣三十萬駐紮臨州城內,後派的三十萬還在來的路上。
然而情報不知哪裏出了誤,本當七日後逼近的蜣越大軍不知為何出了隊暗影似的千人奇兵,趁着康鎮安領個軍營裏長跑比賽選出的百人探查小隊,外出尋山勘查地勢的時候,早前埋伏其中,直接蜂擁而上,試圖施以擒賊先擒王。
康鎮安一生征戰無數,康家乃是三代武将,連名都是父親以“鎮守北安”為意而起。
他打了一輩子勝仗,卻沒想到一時疏忽大意,怎就在這兒崴了腳。
比起絕望,他更是憤恨,恨自己無能,對不住皇恩封賜,他折在這兒,臨州城內三十萬大軍無首,心腹副将還在帶着另外三十萬悠哉悠哉來的路上,後援根本來不及。
敵軍這般趁機突襲,打得必定是場敗仗。
倒不是憂心家國淪陷,攝政王手中還有百萬可翻天滅地無堅不摧的亢金大軍,不過動用一次那群機關獸可是要大量傀儡心,因此也便禁锢了亢金大軍的遠程支援能力——
皇城外百裏內作戰無人可敵,但在蜣越攻進那個範圍內之前,自己的三十萬大軍,還有沿途百萬百姓,豈不是要遭滅頂之災。
操他娘個腿的!
康鎮安将長弓挂到背上,接上三截長槍。他的左腿被一根飛弩穿了個透,血染得銀甲半身腥紅,虎視眈眈着百尺外林間竹葉簌簌,是隐匿其間,逐漸逼近的大批敵軍。
果不其然,生在密林間的外族蜣越格外擅長林戰,竹影搖曳間,數根飛索牽人從天而降,将竹葉上前夜降的一場薄雪鋪天揚下,迎面而來!
康鎮安翻槍游龍,電光殘影如雷神耀世,頃刻卷倒大批敵軍。
杜川保定睛一看,原來他手中槍矛頭鑲有一小顆傀儡心,乃是出征前皇帝所賜,他一直沒舍得提出槍用,怕是擔心待傀儡心能量消耗殆盡,手中長槍也就成了把普通武器。
怕是本想留着決勝之戰時肆意下場殺敵,如今卻要浪費在此處。
他再輕易挑斷幾人脖頸,奈何腿腳不便,躲不完全,察覺背後暗刀卻不能及時回槍,咬牙接連撥開面前十幾人,正待遭人背襲瞬間,耳畔“嘭”一聲巨響,再見一束紫光貼面而過,速度快得如同殘影!
康鎮安駭然回頭,就見剛剛刀已經幾乎砍到自己跟前的敵軍頭頂霍地是個爆炸開的血窟窿,觸目驚心,連一聲悶哼都喊不出的直接斃命,着實可怕!
這到底是什麽暗器!
不容驚愕,遠處敵軍似乎意識到并未得手,直接群起攻來!
“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