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披馬甲的第15天
回來晏鴻堂,晏鴻音前後轉了一圈都沒找到阿玉的身影,問了人也說沒見到他出去,便擡步朝着竹林走去。
“篤、篤篤——”
輕微的砍竹子的聲音響起,晏鴻音眉梢一挑,朝着那方向看去,便見一襲深青色衣袍的郎君席地而坐在竹林中,身邊還堆着歪七扭八的幾根翠竹。
“阿玉?”晏鴻音挪過去蹲在玉羅剎身側,側頭問他,“這是在做什麽?”
玉羅剎故作沉吟,笑着對晏鴻音道:“鴻音也來猜猜看?”
晏鴻音端詳了那些長短不一的竹子好一會兒,才開口:“阿玉你不會是想拿這個做秋千吧?這不行的,秋千得用結實些的木頭才能承重。”
玉羅剎搖搖頭,饒有興趣般地對晏鴻音展示:“你看,這些竹子若是連接起來中心挖出幾個空洞,發出的聲音還挺有意思的。”
晏鴻音接過玉羅剎手中的東西打量了一下,湊到嘴邊試着吹了一下,發出的聲音陰恻恻的就像是平白鬧鬼一樣。
若是楚留香在這,定然能認出這就是他在北郊酒肆院子裏聽到的鬼魅聲音。
玉羅剎本來也只是想給晏鴻音一個自己一直在這的借口而已,便說道:“我只是看院子那邊空着,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晏鴻音卻想到阿玉每天待在家裏想必也有些無所适從,便說道:“那我想要一個秋千,就放在池塘邊上!回頭讓木匠那邊送些木頭過來,阿玉這幾日服藥後便來院子裏曬曬太陽做做秋千,好不好?”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玉羅剎:“……好。”
原本他只要避開晏鴻音活動便可,現在他卻還要再搭一座秋千出來?
晏鴻音看着笑得溫和內赧的美人,想起前兩日她做的心理建設,伸出手握住玉羅剎的手,感受這人手不自覺顫了下,心頭更軟:“對了,藥堂和商會的事我都安排妥當了,你用藥的這七天裏我就在這陪着。”
她現在這樣逃避與阿玉的接觸并不好,既然決定了要接納阿玉成為自己喜愛的人,那麽就應該要全身心投入這段感情才可以。否則她自封內功的意義又在哪裏?
師父當初突破境界便是在斷情絕愛情緒波動巅峰之時,不懂情愛便無法斷絕情愛,她永遠也無法突破宗師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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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遇到阿玉這樣牽動心神情緒的人已經是幸運,錯過了契機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等到下一個。
宗師雖少卻不難得,宗師之上才是真正的話語權。
若是無法突破境界,她的地位在皇權面前永遠不值一提,父皇退位,新皇登基,她這個前任帝王留下的心腹暗衛首領便是第一個要被奪權解決的棄子。
她一定要在這幾天裏熟悉阿玉在自己身側,并且開始嘗試體會紅塵情愛帶來的情緒變化,進一步去理解運轉心法才可以!
“以後……”晏鴻音暗自下定決心,“以後我不論多忙,每晚也都會回來陪你,你且安心養好身體便是。”
玉羅剎有些強顏歡笑:“……其實也沒有必要因為我……”
晏鴻音皺眉堅持:“就這麽定了。”
玉羅剎:“……好。”
在這一瞬間,玉羅剎重新燃起了想要掐死這個女人的念想。
“對了,今日的藥可服下了?”晏鴻音問。
玉羅剎搖了搖頭,從懷中将藥丸取出來。
晏鴻音替玉羅剎把了脈,道:“我去倒些水過來,阿玉你便在我身邊将藥吃了吧。”
晏鴻音進去院子裏倒水,玉羅剎低頭看着手中無意識間用小刀削出的尖銳,當即手下一用力将尖端一刀削平了棱角,變成了平平無奇的模樣。
丸藥的味道還算正常,玉羅剎就着水服了藥,感受着丹田處傳來的溫吞熱流,心下一喜。
晏鴻音牽着猶自沉浸在藥效裏的玉羅剎走進院子,将人按進了院中的搖椅上。
心中默念着數字。
一、二、三……十六、十七……
玉羅剎在猛烈的藥效中陷在搖椅裏沉沉昏睡了過去。
晏鴻音也打了個哈欠,在午後的陽光下靠坐在躺椅邊,枕着玉羅剎的膝蓋合上眼閉目養神。
這幾日折騰來折騰去的,竟是一個囫囵覺都沒睡成。
……
玉羅剎醒過來的時候,竟有一種破天荒的不知今夕何夕的隔世感。
竹林邊緣與天際相接的地方已經染上黃昏的顏色,玉羅剎動了動,感覺膝上沉重,低頭一看,是晏鴻音靠坐在他身邊睡得很是香甜。
這藥的藥效好生霸道,竟然讓人近身到這種地步都沒有興起絲毫異樣戒備的警惕。
玉羅剎大致算了算時辰,發現自己竟然因為藥效昏過去三四個時辰,不過好在要辦的事已經在早些時候吩咐下去,這幾日沒有消息傳出的話他也不必冒險再度出去。
他糾結地看着靠着自己膝蓋睡得沉沉的晏鴻音,眉頭皺起又松開,松開又蹙起,最終還是看在接下來七天服藥期限上,伸手彎腰将人橫抱在懷裏,起身朝着屋子內走去。
實際上在玉羅剎剛醒動了一下之時就醒過來的晏鴻音閉着眼,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均勻緩慢的吞吐,靠在阿玉的懷中感覺到一種陌生而奇異的悸動。
她從未被人如此呵護過,被這般護在懷中的姿勢擁抱。
幼時她身份低微,父皇不會來,諸位皇兄也同樣不會,師父修習功法講究無情道,雖拜師之後待她如親子,但卻一日比一日冷,一日比一日不似凡人。
阿玉雖然因為傷病體弱了些,但卻陰差陽錯給了晏鴻音一種溫暖的歸屬感。
晏鴻音總覺得,哪怕她隐瞞了阿玉如此之多的秘密,但阿玉卻是比任何一個知道她身份的人更懂她。
恍然間,晏鴻音似乎明白了一分為何一生清冷無牽無挂的師父,也會在臨終前念念不忘一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大抵是師父對這個紅塵最真摯的留念了吧?
所有情絲寄于一人卻被辜負,能令師父突破境界卻餘生心如死灰的,會是怎樣一種悲哀而憤恨的無助絕望?
她将來……也會如此嗎?
玉羅剎将人放在床榻上時,手臂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抽回手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什麽東西?
玉羅剎下意識彎腰朝着剛才的那個地方伸出手——
晏鴻音在這個時候猛地睜開眼,朝床榻內側滾了一圈,像是被玉羅剎吓到了一樣,然後轉瞬恢複平靜:“是阿玉啊……”
玉羅剎理解晏鴻音作為一個女醫師,外出行醫必定有所警惕,也沒起疑,只是道:“方才我只是想從你身上把飾品取下來,免得睡不舒服。”
“不能再睡了,再睡的話晚上恐怕就要失眠了。”晏鴻音擺擺手,從床上飛快蹭下來,右邊的袖子擋在腰間,“阿玉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前院廚房拿些吃食過來。”
玉羅剎見晏鴻音離開,倒也正合心意,坐在床邊開始試圖運轉內功心法。
晏鴻音跑出院外,将別在腰間的銀色九節鞭拽出來攥在手裏,這才長舒一口氣。
方才從錦衣衛那邊匆忙過來,身上的東西竟然沒卸幹淨,差點被阿玉發現。
九節鞭這種暗器可不是一個尋常大夫身上該有的物件。
嗯……得藏到暗房去。
***
聽到晏鴻音走進院子時的腳步聲,玉羅剎的手指微動,幾個吐息間便收了功,從盤膝的動作改為自然站在床側。
晏鴻音拎着食盒推門進來的時候,恰巧看到玉羅剎拉開外袍的系帶。
晏鴻音下意識看了眼外面的月色,道:“這麽早?”
玉羅剎的動作頓了頓,用無奈的眼神看了眼晏鴻音,道:“下午在竹林裏沾了灰,時辰還早,我就想着換下來洗一洗。”
晏鴻音眼神飄忽着看向一邊,道:“今日是中秋,廚房做了月餅和蒸蟹,要不要出來坐坐?”
玉羅剎站在原地晃神了一瞬。
他并不是中原人,西域沒有中原那麽多的節日節氣,但是中原的月亮變成圓月的時候,大漠的月亮也是一樣的滿月。
他的族人們會在圍着堆得高高的篝火唱歌跳舞,清脆的鈴铛聲和歌聲,迎合着火光直沖天際。
那是屬于大漠的浪漫,是他曾有過的……
“阿玉?”
女人疑惑的聲音打斷玉羅剎恍然間陷入的回憶,他不自覺看向晏鴻音,眼神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幽深而沉遠,像是凝望着已經遙不可及的圓月。
“沒事吧?”本來站在門口的晏鴻音見玉羅剎的臉色很不好,往裏走了兩步擡手要去探玉羅剎的脈搏。
玉羅剎反手先她一步握住了晏鴻音的手腕,然後側身從她手中接過沉甸甸的大食盒,低聲道:“沒事,去賞月吧。”
晏鴻音順着玉羅剎的力道往外走,頭卻微微側了一下。
院子裏之前立着晾曬的藥櫃已經被挪進了房間裏開始使用,那片地方便空了下來。
晏鴻音這院子裏沒什麽高大的樹木,一眼望去盡是連綿的綠與天相接,托着看起來仿佛近在咫尺像是要掉下來的皎皎圓月。
玉羅剎的外袍原本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見狀便直接脫了下來鋪在地上,盤膝而坐後擡頭朝着看過來的晏鴻音笑道:“反正已經都已經髒了,回頭洗一件便是。”
晏鴻音倒是沒說什麽,只是轉身走回了房間裏。
玉羅剎從一層一層的食盒裏取出最下層一直溫着的螃蟹和一盤桂花糖芋艿,上一層模樣精致小巧的糕點,最後竟然還在食盒最上頭的蓋子裏摸到了一把幹果。
待到玉羅剎将東西都擺出來之後,肩膀忽然一沉,厚實的暖意順着肩膀處的鬥篷滲透進肌肉裏。
玉羅剎沒擡頭去看晏鴻音,而是等到她在地上鋪着的外袍上坐下時才側首笑了一下:“謝謝。”
說完不等晏鴻音回答,緊接着又道:“我可是知道的,中秋節的習俗除了吃月餅吃芋頭吃螃蟹,可還有對月淺濁。晏大夫,今日可是中秋,咱們的酒呢?”
“都叫大夫了還敢要酒喝?”晏鴻音斜睨了玉羅剎一眼,道,“服藥期間,禁酒禁刺-激辛辣之物。”
“你說的。”玉羅剎一臉的嚴肅認真,“服藥期間,禁刺-激之物。這紅燒魚和炒鵝蛋……應當也算的吧?”
晏鴻音:“……”
玉羅剎見好就收,不再逗弄腮幫微鼓的晏鴻音,撚着一個桂花糖芋艿湊在嘴邊咬了一口。
甜。
甜到發膩。
中原人在賞月的時候都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
晏鴻音則是拿起一只膏滿黃肥的大閘蟹,幹脆利落地拆繩卸腿,掀開了螃蟹的蓋兒。
玉羅剎聞到一股子海貨特有的腥味兒,轉頭看晏鴻音,沉默了一下,用一種請教的語氣道:“我不明白,你們吃這種東西的意義在哪裏?”
費勁吃一個螃蟹的功夫,都夠片一盤烤羊腿。
這螃蟹看上去還沒幾口肉。
晏鴻音挑眉:“如果阿玉告訴我你剛才想到了什麽,我就教你怎麽吃螃蟹,吃什麽才最精髓,如何?”
作者有話說:
咋說呢……咱們晏晏這種心态這種腦回路對上老玉,這愛情騙子指不定是誰呢……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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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感覺寶貝們真的好沉默嗚嗚嗚,我每天都在擔心我是不是寫的無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