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柔弱的路人甲

第92章

十五分鐘後， 柳青栀、霍霖以及趙嘉言三人回到了水母居。

此時，已經臨近一點，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月光隐匿在雲層之中，整個天幕一片漆黑。

一直守在水母居內的史萊姆， 幾步跳到柳青栀肩上，歪着拟态的腦袋聞了聞柳青栀，像個小偵探一樣說道：“宿主你喝酒了， 還是喝得蒸餾型的葡萄酒。”

柳青栀随口嗯了一聲， 就走進房間走向了盥洗室。

霍霖站在門外，看了眼柳青栀的背影， 不久前觸摸過柳青栀臉頰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撚了撚， 像是在回顧着什麽。

一番洗漱後， 柳青栀上了床。

他的睡眠向來很好，或者說曾經的副本通關生活讓他養成了只要想睡，就能很快睡着的習慣。

再加上不久前才在列車的雅間裏，喝了些酒的緣故，柳青栀整個人都透着一種懶洋洋感覺。

他躺在床上沒多久， 就睡着了。

而柳青栀這邊睡得很好，列車這邊， 無論是霍正五人， 還是四個監管者和其他幸存者， 都處在戰後修整的狀态， 算不上有多疲倦， 但不可能像柳青栀那樣睡得如此安穩。

就算後半夜躺在床上，也沒有一點睡意， 腦海裏浮現出的全是今晚發生的一幕幕畫面。

霍正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隔着衣物他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髒跳動的頻率。

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無聲的房間裏，仿佛與他四肢百骸的血液流動，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暖橘色的床頭燈打在他的臉上，他睜開眼，盯着上方的天花板，看着最中間那精致繁複的吊燈在列車的駛動中微微晃動，吊墜似玻璃燈柱倒映出床頭暖色燈的影子。

自從與柳青栀分開之後，這段時間霍正其實一直在心裏下意識避免去思考與柳青栀相關的事情。

事實上，在今日見到柳青栀之前，他都能很好的控制思緒的浮動。

然而見到柳青栀之後，這段時間以來刻意壓制的情緒，就像是閥門突然斷裂的堤壩，洶湧滂沱。

他無法遏制地去想，此時此刻，柳青栀在做什麽，柳青栀現在和霍霖的關系是不是相比起之前又親近了許多。

而越是去想，心緒就越是無法平靜。

他很清楚，他在嫉妒霍霖。

霍正将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用手背擋住室內所有的光暈。

黑暗中，他輕嘆了一口氣，再次收回手的時候，已經重新閉上眼睛，讓自己進入睡夢中。

只是沒堅持幾秒，腦海裏又浮現出與柳青栀相關的畫面。

有他手握鐮刀在夜色下斬殺變異體的身姿，有他從碎石淩空而上的迅捷利落，也有後來他到雅間裏喝着酒，漸漸浮上一抹淡淡薄紅的臉頰。

畫面定格到這裏，霍正本該放輕淺的呼吸不禁加重了一些。

并沒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這一刻，霍正的心中産生了一種想要與柳青栀親近的沖動。

他想靠近柳青栀微紅的臉，用指腹緩緩摩挲對方微微上揚的眼尾，想吻上那因為喝了葡萄酒而透出紅潤色澤的雙唇。

他想将柳青栀抱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擡起頭，與低下頭看他的柳青栀四目相對，再慢慢貼近彼此的距離，在對方的目光凝視下，細細親吻那精致白皙的下颔。

他還想做很多很多。

但最後所有的畫面盡數消失，一切，只不過是他一個人卑劣的幻想。

對方什麽也不知道.

霍正的喉結微微滾動，心裏默念着柳青栀的名字，再次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晦澀的嘆息。

牆壁上的時鐘緩緩轉動，直到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霍正的心緒才慢慢歸于平靜。

第二日。

昨夜發生的事對于列車上的幸存者來說，是一場死裏逃生，包括暗夜屠夫的援助這些，于他們而言是一輩子都不能會忘記的事，昨晚所發生的一切也已經牢牢印刻進幸存者們的心中，成為了永遠不可磨滅一次經歷。

不過這對于柳青栀三人，卻只能算是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插曲。

臨近中午的時候，睡夠了的柳青栀才從床上不慌不忙地起來。

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走向盥洗室。

等洗漱好之後，走出房間，霍霖已經将一杯牛奶遞了過來。

柳青栀接過杯子，指尖貼着杯壁感受到牛奶的溫度，是正合适入口的溫度：“謝了。”

由于剛睡醒沒多久，柳青栀的聲音還透着幾分很朦胧的沙啞，并不是十分明顯，像夏日溪水之上的微風，拂過人耳畔的時候，帶來幾分微微的熱意。

霍霖的眸色柔和一些，輕輕嗯了下之後，下意識伸手将柳青栀額前散掉的一縷發絲撩開。

他的動作很輕，微涼的指尖在拂過柳青栀這一縷秀發的時候，像是有意，又像是無意的，輕輕摩擦到了柳青栀的皮膚。

如果是在沒有掠奪冰系異能之前，柳青栀或許會覺得霍霖的指尖太冷。

不過現在，霍霖的體溫對于他而言，倒是剛剛好。

柳青栀沒在意霍霖這有些親昵的舉動，事實上，只要不是太過越界的宣誓主權的行為，柳青栀都不會刻意去說什麽。

一來是沒有那個必要。

二來，是他本身就不排斥霍霖偶爾的親昵行為。zuill

柳青栀只擡眸淡淡看了霍霖一眼，然後就微微垂眸，将杯口放在唇邊，開始喝起了牛奶。

趙嘉言正坐在駕駛位操控着水母居移動。

昨夜柳青栀在睡覺的時候，一直是霍霖在駕駛水母居，直到快七點的時候，才換了趙嘉言。

近十個小時的移動，水母居如今已經快抵達河州市的邊界。

最多再半個小時，就能徹底離開這座末世前的網紅旅游城市。

柳青栀将牛奶喝完之後，拿起平板，調出裏面的地圖，按照現在這個方向走，下個地方就是垌盤市。

垌盤市是一座高原和山地居多的城市。

柳青栀記得在書中的描繪中，這座山巒衆多、重峰疊嶂的地區算是除四大基地城之外，最安全的一座城市之一。

因為整片區域幾乎都是連綿起伏的大山，這些山高聳入雲，路面崎岖蜿蜒，人口并不密集，所以變異體比其他地區少很多，相對的，變異體的基數都少了，進化成變異體的喪屍自然也就更少。

不過，這都是建立在變異體還沒有大量進化的時期。

在大後期，各種詭異的變異生物越來越多，這樣的山巒險地，所孕育出的異種生物只多不少。

但就目前而言，是比其他地區更安全。

半個多小時後。

水母居進入到垌盤市。

垌盤市的山峰多，海拔高。

原本山上的樹木的豐盈茂盛，然而末世爆發後，只剩下了高山，而高上的蒼翠樹木，全部成為了破敗的枯枝殘幹。

遠遠看去，黑壓壓的一片中，山巅上又有幾分皚皚的白雪，薄薄的一層霧氣籠罩在上面，這樣的山石之景，一旦到了晚上，應該很容易讓人感覺到一種巨物侵襲的壓迫感。

而山與山之間，看着距離不遠，走進來的時候，兩者的距離卻十彎八繞。

水母居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浮在半空中，但是高度不會太高，比起從一座山直接躍過另一座山這種移動法，還是沿着山路更為平坦和穩妥。

趙嘉言控制着水母居的速度，在這些山路中移動，恍然之間，竟然有那麽一種像是在開山地越野賽車的感覺：“這裏的環境還挺好。”

柳青栀坐在藤椅秋千上，視線透過窗戶，看向外面。

這裏确實比河州市的環境更好，整片區域的空氣都清晰許多。

路上的喪屍也很少，也并沒有什麽刺鼻難聞的腐臭味。

反而更多的，是山石泥土被雨水濕潤後的淡淡味道。

如果不是容易出現泥石流，在中後期之前，這地方都挺适合常住。

柳渝從柳青栀的口袋裏鑽出來，随後将小手辦樣式的身體搭在窗戶邊緣，和柳青栀一起看向外面的連綿起伏的自然山色。

幾分鐘後，趙嘉言突然有些欣喜的說道：“栀哥，霖哥，前面好像有一個村莊。”

從他們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前方是這一處四面環繞着山峰的凹陷地，在凹陷地的中間，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青磚瓦房，将水母居往上調高一點，還能看到其中有一兩棟房子的煙囪頂上，正在冒着淡淡的青煙。

這會兒也就一點多，難道是有人在做午飯？

這麽想着，趙嘉言也直接說了出來。

如果是在末世前，與世隔絕的幽靜村莊裏有人在正午時分，做着午飯，其實并不是什麽稀奇事。

但放在末世之後，盡管這周圍的喪屍并不多，這麽顯眼的做飯，制造出袅袅白煙，就多少有些微妙了。

而且除此之外，這片村莊有好幾個房子上面，都系着一條紅色的絲帶。

應算是絲帶吧。

柳青栀從空間裏拿出一個望遠鏡。

自從掠奪了那個鬼屋NPC喪屍的空間異能，柳青栀就将一些生活上使用頻率可能會比較多的小物品全部放進了自己這空間，以便要用到的時候能随手取出。

他這空間的面積不大，滿打滿算，就一個電梯的大小。

他所掠奪的這個空間異能，比起柳渝這個人魚變異體那種偏向于儲存型外加移動型的空間，要更傾向于戰鬥型。

也就是說，如果他想，可以将其他人或者變異體拉到這一處空間裏，對拉進來的目标進行一定範圍內的精神攻擊。

就像那個NPC喪屍之前對他做得那種。

這種偏向于攻擊的空間異能，對于大部分異能者來說，或許是一種實用型極強的異能，不僅能用來對付敵方，還能在打不贏地方的關鍵時刻，将自己躲進空間，避開外界一切攻擊。

但對于柳青栀來而言，這份空間型的攻擊能力，比起他本身用伴生武器的實力以及其他異能，可以說是可有可無。

此刻，将望遠鏡拿起出來後，柳青栀調整鏡頭對準村莊，然後開始将倍數放大。

這下，柳青栀看清楚了紅絲帶上面的紋路，像是一種很古老的苗語。

按照地圖上的分布标識，這一片區域在末世前，住的也确實是一些少數民族。

不過這是末世前。

末世後，這些地方的居住者，到底還是不是原住民，一切還未知。

霍霖看向若有所思的柳青栀：“要過去看看嗎？”

柳青栀放下望遠鏡：“過去看看吧。”

他想得倒是比較簡單，雖然這村莊算不上他們此行的必經之路，但既然來都來了，過去看看也無妨。

不過下一秒，想到了什麽後，柳青栀微微頓了下，說道：“先将水母居停在斜前方的那個岔口。”

趙嘉言擡手比了個ok：“好嘞。”

斜前方的岔口在一處簾洞下方，上面有很輕緩的水流，水珠落到石頭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至于空間大小，正好能停進去一個水母居。

整體而言，算是一個隐蔽性還不錯的“臨時停車場”。

停好水母居，柳青栀、霍霖以及趙嘉言三人，外帶一個柳渝，一起離開了這處簾洞。

至于史萊姆，又被柳青栀扔下來看守水母居。

史萊姆對此很不爽，史萊姆也想跟着宿主去看熱鬧。

但殘忍的宿主柳青栀只知道讓乖巧的它守家。

對此，柳青栀解釋道，史萊姆守家，他放心。

雖然這帶着幾分玩笑的成分，但比起柳渝，确實史萊姆待在水母居裏，會更為穩妥。

因為這樣一來，一旦水母居這邊有什麽情況變化，他都能第一時間知曉，并且可以通過腦意識和史萊姆進行無障礙交流。

不過這種讓史萊姆守家的事情應該不會再有幾次。

等作為人魚變異體的柳渝，異能等級再往上升一階之後，空間內部可儲存的面積變大，到時候就可以不用再把水母居停在外面，而是可以直接讓柳渝将水母居放進空間裏。

三人一魚沿着一條狹窄的下坡路往冒着青煙的村莊走。

或許是昨日才下過雨的緣故，地面很滑，即使路面鋪着密密麻麻的碎石，從縫隙裏冒出來的泥濘依舊将路面弄得濕潤又粘稠。

柳青栀才走了兩步，就果斷放棄，直接用植物系異能，制造出一條藤蔓，往對面一甩，前端系緊之後，整個人順着這股力道往前一滑，最後隔空跳到了水泥地鋪成的幹淨地面上。

而霍霖，則是用幾個金屬片作為落腳的支撐點，以階梯下層的結構，從上往下，也很快來到了柳青栀身邊。

趙嘉言站在上面，按着已經落腳的柳青栀和霍霖，可憐巴巴的說道：“栀哥霖哥，幫幫孩子吧。”

他沒臉沒皮的說着，明明以自身的身體素質自己也能很快下來，但因為那樣跳躍而下的時候會沾染上不少泥濘，所以幹脆選擇厚着臉皮向兩位大佬發出求助。

柳青栀甩出藤蔓，纏在趙嘉言的腰上，然後往下一扯，将趙嘉言整個人拉了下來。

趙嘉言嘿嘿一笑：“完美落地。”

只是這話剛說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道野獸的嘶吼聲。

像是頭狼在即将獵食之前，對分散蹲守的狼群發出的號召般的嚎叫。

不過如果是真正的頭狼嚎叫聲，這一聲嘶吼之後，必然會有其他狼回應。

然而柳青栀并沒有聽到任何其他的嘶吼聲。

反而在往前走了幾百步之後，穿過一片枯樹叢林，看到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幸存者将武器對準了踏足這裏的他們。

嗯，就在村口的瞭望橋上。

十幾個漆黑的槍口整整齊齊地對着他們的頭部，其中有三個狙擊槍的瞄準紅點，不偏不倚，分別落在他們三人的眉心正中。

趙嘉言語氣微妙的感嘆：“真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待遇。”

他擡起手，雙手剛剛擡起，擺出一個無害的姿勢。

下一秒，一道銳利的少年音就從瞭望橋那邊傳來——

“不許動！再動開槍。”

這略顯青澀的少年音裏透着濃濃的警告，語氣兇狠，夾雜着一股狠意。

在這道聲音落下之後，又有三個狙擊紅點掃到了柳青栀三人的臉上。

不過比起問問對準他們眉心的那個紅點。

這三個紅點，并不像是在瞄準柳青栀他們，随時準備壓槍射擊，反而更像在借着狙擊的紅點鏡頭在另一端仔細觀察柳青栀三人。

而後，不知道後來對準柳青栀的這個紅點背後的持槍之人，說了什麽，下一秒，原本還在霍霖和趙嘉言臉上的紅點，都聚集到了柳青栀臉上。

柳青栀：“.？”

這是幾個意思？

雖然這幾個紅點并不至于影響柳青栀的視線，但臉上對着這麽多狙擊紅點，這禮貌嗎？

趙嘉言皺起眉，原本還有些嘻嘻哈哈的神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霍霖眼神一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銳利眼神掃向瞭望橋，精準定位到持槍的這個幾個人身上。

他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麽變化，然而這一剎那間，卻讓幾人渾身一怔，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栗的冷意。

這種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攥住的窒息感，比面對變異體或者高階喪屍時，還要明顯。

這時，一開始說話的少年音在突然再次響起：“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來這裏？”

這聲音依舊帶着很濃的警告意圖，不過語氣裏的兇惡感倒是比之前弱了幾分。

霍霖沒說話，趙嘉言也沒說話。

柳青栀不鹹不淡地開口：“好人。”他按照問題一個個回答：“路過。”

柳青栀聲音不大，吐字卻很清晰，簡短的四個字，将兩個問題完美回答。

聽起來好像什麽都說了，仔細一想，又好像什麽都沒有透露。